吸食凡人的情绪只是顺手为之，对赤鸢而言更是一件私事，怎能让虹月牺牲到这种程度。
她又强调了一遍万万不可，这才言归正传，商讨该如何在找到除魔据点。
其实这件事她没什么头绪，只能用最粗暴的排除法。
槐兰尊者给了她一张地图，标明了近期魔族失踪事件频发的地点，她当前所在的地界魔族失踪数量最多。
即使除魔据点不在这里，至少也有几名常驻此地的长生门门生。
这些人狂傲到胆敢拿魔族试药，就该想到迟早有一天会被魔族以更恶劣的手段报复回来。
赤鸢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恨意，虹月感觉到气氛不对，从她们身边路过的行人也感受到低沉和压抑，纷纷避让，最少与她们保持一米间距。
人流主动与她们隔开，视野意外变得开阔无阻挡。
虹月想让赤鸢换一个心情做事。
“第一天执行任务，多半难以取得进展，我们不妨走街串巷熟悉一下环境，下次遇见长生门的人，也能因地制宜将其捉拿。”
赤鸢觉得有理，心中那道弦不再绷紧，眉头一松，勾着虹月的手在街头漫步。
她们从人声鼎沸的闹市走到行人较少的大道，道路右侧有一条长河，几名年长的妇人蹲在河边浣衣，有人用搓衣板揉搓衣物，有人用棒槌击打衣物。
洗衣这件事凡人能想出好多手段，而修仙者只需要一道简单的清洁术。
赤鸢看得兴起，越走越慢停下了脚步，虹月和她的步履一致，不得不原地等候。
“你是在赏人间美景，还是盯上了这几名凡人女子，打算做点什么，美餐一顿？”虹月一时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赤鸢也在纠结，是把她们的洗衣盆打翻扔进河里，还是让她们脚底打滑跌进河里。
不知道哪一种行为更恶劣，更能激发人族的情绪。
“我好像也不是特别饿。”赤鸢最终放弃了这场二选一的恶作剧。
她邀着虹月的手，指了指河道的另一边，“我们再走几步路，穿过前方的拱桥，去对面探探路。”
虹月开心的点头，与赤鸢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在享受。
两人正要踏上拱桥，几名陌生女子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准确来说，是围住了赤鸢，如众星捧月一般，把她挤到了边上。
赤鸢与她们说了一连串的话，最后笑脸将她们送走。
随后对她摆出一脸愁容。
“虹月，我是不是变了？”
赤鸢伤心的直叹气。
虹月对此不解，“哪里变了？是你的眉型，还是你的穿衣，偶尔换换风格不也是挺好的吗？”
赤鸢随意找了一级台阶坐下，双手托着脸，苦恼的说：
“我感觉自己行事风格太正派了，哪怕我都把脸画得那么凶了，只要有人和我搭话，我还是情不自禁的扮作好人。”
可能是她接了太多次济世宗历练任务，一直表现得很优异，一时改不掉行侠仗义的习惯。
虹月坐在她的身边，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你真的很擅长变脸，那几个凡人刚向你打招呼，你立马切换到为民除害的侠者姿态，表情既严肃又担忧。”
“哪怕她们只是好奇你身上的衣服料子从哪家店买的，头上的金钗是哪个金匠打造的，都是一些很轻松的话题，但你回答得特别认真。”
赤鸢快被自己气哭了。
“我明明可以说谎呀，随意编几句就能将她们打发走，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害怕那些店位置偏不好找，对方记性不好，还送了地图给她们指路。”
她很不喜欢自己的大发善心。
“一定是我当卧底太久了，心魔考分数越高，越知行合一，我现在都不像是纯正的魔族了，哪有魔族那么乐于助人，而不是火上浇油戏耍人族。”
魔族也存在身份认同危机吗？
虹月一直以为魔族哪怕是作恶也非常心安理得，认知非常的自洽，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赤鸢那么唾弃自己。
她贴心的给出安慰：
“哪怕你不像一个标准的魔族，那也成功当上魔尊了，这是多少魔族羡慕不来的。你是五大魔尊之一，又有谁敢轻易议论你呢？”
赤鸢没有回话，应该是安慰的不到位。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一招——转移赤鸢的注意力。
“我们现在对外展露的修为境界是出窍期圆满，气场很强，寻常人靠近都会倍感压力，这群凡人不仅抗得住威压，还能与你相谈甚欢，明显不对。”
赤鸢也反应过来，“你是说她们不是凡人，而是伪装成凡人故意来试探我们的修仙者？”
虹月继续补充：“很有可能她们的实力在出窍期圆满之上，所以才不惧我们的威压。”
赤鸢没想到这一层，她很佩服虹月敏锐的观察力，并想到了新的对策。
“首先排除是散修，你我虽身着便衣，但腰间佩戴着济世宗宗门玉佩，已是亮明了身份，修为又经过伪装，散修不敢轻易得罪我们，所以那群人只能是长生门女修。”
“或许我们可以假意与她们合作，先声明立场，即使济世宗不再参与除魔药剂的研发，但我们对魔族恨入骨髓，想要除魔药剂更快面世。”
“我可以用魔气拟造出几只魔族，当做试药的耗材送给她们，以表我们的诚意，借此找到魔族被关押的地方。”
赤鸢的思路已非常清晰，可最关键的一点是，这群长生门女修已经走远，修为高深应该很难追上，该怎么锁定她们的方位？
虹月笑着说：“你与她们说话的时候，我也没有闲着，往其中一名女子的衣服上撒了一把龙涎香，这种气味极为特殊，只有龙族才能闻的到。”
“我们走吧。”虹月把赤鸢拉起来活动筋骨，不出意外的话，她们今日就能追踪到除魔据点的位置。
*
赤鸢和虹月这一身修为都是“扮老虎”，真实水平只有元婴期，不敢与长生门那帮人硬碰硬。
保险起见，赤鸢联系了魔尊夏芝请求增派支援。
云止和魔后如今在冥界，由魔尊夏芝处理一切政务。
夏芝把乔楚喊过来帮忙了，乔楚是她的伴侣，也在跟进除魔药剂一事，又是前任长生门门主，对除魔据点的布局了然于心。
乔楚先前捣毁了不少除魔据点，长生门门生非常警戒她的出现，不得已只能当做秘密武器，在危急关头派上用场。
她们以合作的名义主动找上这群女修，计划执行的非常顺利，最后除魔据点被炸，大批量的药剂来不及转移，被赤鸢和虹月亲手毁去。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来不及销毁的药方，正是如何配置除魔药剂的药材清单。
乔楚扣下一人，询问除魔药剂的储存地点，赤鸢则从囚牢里解救出被关押的试药魔族，将提前准备好的疗伤丹药喂给她们。
待群魔伤势渐好，赤鸢打开传送黑洞将她们送回了魔界。
虹月作为医修，虽无医术，但是对药材有一定了解，她拿起药方细细研读，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
除魔药剂的研发依赖于几款核心药材，一旦断供，研发不得不终止。
其中一款核心药材只在妖界生长。
她有一种很坏的猜想。
难道妖族也参与了除魔药剂的研发？
可是妖族这千百年来从不参与战事，立场一直中立，这一任妖王是要打破妖族遗世独立的常规吗？
妖王是否怀疑魔族有朝一日会壮大到想要吞并妖界，所以配合人族进行制约？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赤鸢。
兹事体大，真相尚未查清之前，说给赤鸢听只会徒增焦虑。
如果这一任妖王无德，她可以带领龙族推翻金乌一族的统治。
而且提供药材的一方未必是妖王的势力，也未必是妖族。也有极个别人族与鬼族拥有出入妖界的通行令牌，需要一一排查。
虹月建议先毁去其它几款核心药材，阻止除魔药剂的再造。
乔楚所扣留的那一名长生门女修并非坚毅不屈之人，也深知实力不敌前任门主，不想受刑罚磋磨，很快交待了除魔药剂的备用储存点。
药剂由修为高深的专人看管，赤鸢再次向夏芝求助，夏芝派来了几名族内的高手，与乔楚一同前往除魔药剂所在地。
赤鸢和虹月则负责更为简单的活儿——烧药园、用公款买下世面上所有能买到的核心药材，集中进行销毁。
甚至连药材的种子也一并收购了，统统火化成灰。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三日。
除魔药剂的药材和成品全部被毁，再也对魔界构不成威胁。
即使未来有一天人魔两族开战，那也将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
完成此次任务，赤鸢需回到魔界交差。
但她不急于一时，想要与虹月度过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夜晚。
两人一起在街上逛夜市，赤鸢端着一碗汤圆边走边吃，虹月的手里拿着一根糖画，图案是一只小鸟。
画糖的师傅手艺不精，只擅长画麻雀，她一口吃下麻雀的鸟喙，也像麻雀一样变得话多起来。
虹月很好奇赤鸢对魔主和宗主在一起的看法，同时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她们看上去是强强联合，可是昆澜毕竟当过云止的师尊，虽说师徒之间成为佳话的也不在少数，但我总觉得昆澜城府太深，云止头脑简单一些，可能会被吃得死死的。”
说完还叹了一口气，“可惜云止的身份已不同于往日，我与她的交情不算深，说这些不中听的话，应该很冒昧吧。”
赤鸢耳朵在旁听，注意力全集中在碗里，用木勺舀起一个汤圆，因为太烫所以吹了一嘴。
“你是担心云止会吃亏吗？感情的事谁说得准呢？说不定云止乐在其中呢？我倒是相信，她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赤鸢买的是双拼汤圆，一半是芝麻馅，一半是豆沙馅，她刚刚吃到第一个豆沙馅，表情非常的满足。
龙宫的美食佳肴比街边小贩丰盛，所以两人也只是尝个新鲜，并未多食。
接下来她们闲逛着，看杂耍人员街头卖艺，赤鸢身上只带了金子，更准确的说是金元宝，真要打赏的话，可能会造成轰动。
所以她把金元宝融成金瓜子，一小把一小把的放进卖艺人接赏的铜盘里，对每一个表演节目赞不绝口。
虹月则担心她们穿得太富，被小偷盯上，看得并不是很专注，东张西望个不停。
接下来表演的是喷火。
只见那卖艺人往嘴里倒入一口透明的液体，不知是水还是油，往那燃烧的火把上一喷，吹出两米长的火焰，照亮了围观者吃惊的脸。
这一次赤鸢没有拍手叫好，因为火焰喷出的方向正对着虹月，她下意识的握紧虹月的手，急忙把对方拉进怀里。
虹月对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感到愕然，反应过来赤鸢这是在保护她，心里甜蜜极了。
她可是火灵根修士，怎么会怕火呢？
她揽上赤鸢的腰，手感柔软的像一团被太阳烤化的云。
赤鸢有点害羞了，她忍不住想让对方的脸更红一点。
“因为我住在海里，所以你觉得我怕火是吗？自从我的体温正常以后，你是不是忘了，我的手曾经很烫很烫，你的衣袖都被烧穿了？”
赤鸢对虹月这双手的印象已经翻新。
虹月的手指，懂得探入和逗弄。
忘情的时候会长出龙鳞，质感偏硬，像是泡在温泉里的匕首，刀锋已经钝掉，无法伤人，看着却很危险。
很新奇的一种体验，她甚至期待虹月不要这样收着力。
这一次表演赤鸢没有赏金瓜子，她推开虹月，一个人跑到了河边，无法排解内心的慌乱与羞愤。
河边有小孩在放花灯和纸船，但这些欢笑喜乐与她无关，她坐在台阶上，不知道该怎么向虹月解释自己在闹什么别扭。
她跑得很远，虹月费了一点功夫才找准她的位置。
虹月没有把刚才那件事放在心上，而是在她身边轻轻的坐下，送给她一个挂着金鳞的红绳项链。
“这是什么？”赤鸢有一种心慌的感觉。
“是临别的礼物，我取下了身上的逆鳞，它很坚硬，可以当你的护心甲。”虹月随口这么一说。
只需要修养十年，她的逆鳞就能再长出来，所以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赤鸢心中酝酿了很多话，可到了嘴边，只是一句单薄的话：“应该很疼吧。”
虹月急忙摇头，这种疼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她更不能忍受的是另一种场景。
“赤鸢，你跟我说过，魔族可以死而复生，但想起全部的记忆需要一段时间。我容易联想到一些可怕的事，你是魔界最年轻的魔尊，要真正的站稳脚跟，不免要打倒一些不服气的同族，万一哪一天遭到了暗算……”
“你整合记忆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把我想起来，我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抹灭了一样，哪怕你只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我也觉得心痛难忍，我好像真的会失去你。”
她强压下眼中的泪光，仰天把眼泪逼近眼睛里。
赤鸢把她搂进怀里，温柔的说：“死亡是不可预知的，我把你的名字刻在魔石上，这样就不会忘了。”
她还是不忍心收下这样的礼物。
“失去了逆鳞，会不会影响你的战力？毕竟龙储之争非常激烈。”
虹月早就想到赤鸢会问这个，所以提前备好了答案，语气非常的笃定。
“真正能继承龙王之位的，一定是综合实力最突出的那一个，我还有其它的自保手段。你安全了，我的心情也会美丽，相由心生，我会越来越漂亮的。龙族以美为尊，我简直是占大便宜了。”
赤鸢被逗笑，拍了一下她的胸脯。
虹月露出揪心的表情，“疼疼疼！伤口还没长好，你亲我一口才能止疼。”
疼应该是疼的，但虹月表情夸张成这样，一看就知道是演的。
赤鸢还是在虹月脸上亲了一口。
她不想辜负虹月的好意，把红绳挂在脖子上，自得的说：
“我可是被云止罩着的，槐兰尊者也非常照顾我，哪有那么容易受伤，看在你一片心意的份上，我就收下啦。”
两人在河边闲聊了一阵，天上突然放起大规模的烟花，赤鸢看得心潮澎湃，当即做下一个决定。
“我想抓着你的龙角在天上飞，飞的越高越好。我已经去过龙宫了，这次该带你去一躺魔界。”
虹月点头答应，但她觉得这样有些麻烦，“听说魔族都喜欢用传送门回家，我也想和你体验一次。”
赤鸢点了一下她的脑门，“笨蛋，你把去魔界的路记住，想我的时候可以在魔界边上等我，我去接你岂不是更快？”
“你最不缺的就是金子，魔族都很贪财，你多给守界的魔兵一点好处，哪怕不用传送黑洞，也能混进来，到时候出其不意给我个惊喜。”
虹月欢喜的抱着赤鸢，瞬移来到天上，在高空中变成龙形，让赤鸢抓紧她的龙角。
“夜晚的风很寒，需要我张开一道气墙隔绝冷风吗？”
赤鸢说她就喜欢吹风的感觉。
虹月没有告诉赤鸢，她不想每次都用黄金行贿，偷偷摸摸的潜入魔界。
她这两天已经查明了除魔药剂所用的妖界药植的提供者是谁。
是妖王的近亲。
金乌一脉对魔族有敌意。
她已下定决心，要成为新一任妖王，正大光明的以外交辞令，自由的出入魔界。
如果可以把赤鸢拐到妖界常居，自然是最好不过。
这一对也算是正经的收尾啦，顺便填补了除魔药剂为什么没有在人魔开战时出现的bug。
其余两章番外可以说完全在主线之外，写来乐呵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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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虹月&赤鸢he（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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