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第三人民医院
高达二十层的住院部彻夜通明，顶层的高级病房外保镖重重，门外站着好几个人，为首的中年男人不住唉声叹气，身旁妆容精致打扮富贵的女人同样是一脸哀愁。
两人身旁坐着穿花西装的年轻男人，正是刘楚望。
张天骄走后不久，他便得知了祖父又一次病发。
不同于焦虑悲痛的父母，他单手握着手机，聊天界面顶上的名字赫然是张天骄。
他时不时看向身旁的父母，似乎是有话要说。
而在他身边不远处，同样站着几个年轻人，看上去大多都二十出头，面庞也更加稚嫩，与他有三四分相似，脸上都是遮掩不住的惊慌害怕。
远处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几个小辈眼睛一亮，纷纷起身迎接来人。
“爸、妈。”
“爸！”
来人之首年过半百，身上西装还搭在手臂上，身上衬衣都带着褶皱，明显是刚从家里赶来。
他问：“爸怎么样了？”
“我一直守在这里，十二点心率下去的，医生还在抢救。”刘远山拧着眉，眼中满是血丝，“已经两个小时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爆发出小小的惊呼，已经有不少小辈泪水盈眶，几乎要哭出来。
“哭什么哭！”刘远河一声厉喝，冷眼扫过：“你们爷爷还没死呢！”
身后小辈宛如捏着脖子的鸡一下子没了声音，怯生生地睁着泪眼。
刘远河一脸难以忍受地闭上眼，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得厉害。
刘老爷子这病支撑了好几年，每一次发作都是离死线更进一步，上个月医院都下了最后通牒，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一次之后，恐怕就再也没得救了。
就连刘远山都克制不住地哽咽了一声。
他的反应恍若一个信号，激起了深埋已久的悲伤，安静的病房外细小的啜泣声瞬间此起彼伏，就连刘远河也再没有制止，红着眼眶不住叹息。
在座的人中，唯有刘楚望紧紧盯着死闭着的病房门，似乎已经做好了什么决定。
嗡——
手上紧握着的手机传来嗡鸣，他定睛一看，聊天界面内赫然是一个地址——
“仁善私立医院（天河区天河主路西侧169号）”
他难掩喜色，刚走上前，“爸......”
吱嘎一声，病房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他低垂着眉眼，在紧紧盯着自己的十来双眼睛下轻轻叹了口气。
“进去看看吧，我们尽力了。”
宛如晴天霹雳一般，饶是刘楚望握着最后的保命符，都身形止不住一晃，等在回过神来，身边已经响起了痛哭声。
他手脚发麻，几乎要握不住手机，被弟弟妹妹们推挤着进入病房，看见了安静躺在床上的老人。
高级病房布置得极为温馨，如同在家里一样，他试了试想要哽咽，却发现几乎麻木到说不出话。
刘老爷子仰面躺着，身体深陷在雪白的病床里，瘦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他的脸色是一种泛着死灰的青白，嘴唇绀紫，胸腔无法克制地传出拉风箱般的艰难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膛剧烈却无效地起伏着。
他沉浸在睡梦中，就连最顶级医疗手段都无法给他一个安稳的美梦。
这一刻，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刻老爷子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家人们的哭号如同隔了一个世界，莫大的悲伤几乎要将刘楚望淹没。
他红着眼睛，几乎忘记了自己方才的喜悦，直到手上的震动将他唤回。
青年模糊着眼睛看向手机，才发现自己在刚才几乎已经悲痛到脑子空白的情况下给张天骄发了一条语音。
泪水滴在屏幕上试了好几下，却始终点不到“转文字”，他抽了抽嘴角，无视流到嘴边的泪水，点开语音，举起手机到耳边。
里面是他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爷爷好像.......还可以来吗？”
而对面的人一改平时的说话风格，只是简单的两个字——
“你来。”
——
你来。
刘楚望莫名觉得，回这条消息的并不是张天骄。
他深吸口气，颤抖着手挤在刘远山面前，“爸爸......我找了张天骄，那个胥老板回复我了，他说可以让爷爷过去。”
情急之下他都快说不清前因后果，只举着手机将地址怼在刘远山面前，整张脸涨得通红。
渐渐的，哭泣声小了，周遭安静下来，刘远山偏过了头，而刘元河则什么也没说，拿起刘楚望的手机，眉头紧缩。
胥拂之的名号最近在二代圈传得相当火热，身后的弟弟妹妹听到他的名字都惊疑地抬起了头，刘楚望不确定刘远山和刘元河有没有听说过，联系张天骄也是他私自做主。
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空气紧绷得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下一秒就要断裂，病房顶灯惨白的光线倾泻下来，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毫无血色。
刘楚望近乎哀求地看着大伯，“试试吧大伯，爷爷都已经这样了。”
身后堂弟的声音弱弱响起，“爸，我听过这个人，好像是很厉害。”
刘远河眼神扫过小辈，却见他们都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期待。
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他咬咬牙，一锤定音：“那就去！”
得知刘老爷子要转院，第三医院哪敢再劝，第一时间安排好救护车风驰电掣驶向仁善医院。
刘楚望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张天骄，坐在车上，他手脚冰凉，脑中预演了无数种可能，除了爷爷得救，其中每一种可能都沉重到难以负担。
他不想爷爷死。
耳边是救护车呼啸的铃音，死亡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已经沉沉地压了下来。
-
仁善医院，胥拂之带着张天骄和刘光耀等在大厅，电脑那头是刘老爷子主治医生传来的病例，刘光耀一页页地翻，啧啧感叹：“这不知道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刘老爷子是典型的积劳成疾，年老之后又因为年轻时的不良习惯诱发了癌，慢性病更是一大堆，多活这几年全靠科技手段吊着。
“所以你打算怎么治？”张天骄好奇。
刘光耀指着其中一页，“导致死亡的原因多半是这个，肿瘤扩散整个腹腔，他年龄太大，医生不敢保证中间会不会大出血。我做的话，将癌细胞分离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要胥老板出手呢。”张天骄说。
刘光耀连连摆手，“这种哪至于胥老板动手，大材小用了么不是。”
但他仍然有些担心：“胥老板，这病人本来确实是应该死在今天的，冥府那边鬼差来索魂，应当如何交代。”
胥拂之淡淡一瞥,“那便说明他今晚死不了了。”
张天骄还记得最开始胥拂之说的命数论，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又联想到自己的祖母，忍不住苦了脸。
他问：“那刘老爷子还能多活多久？”
刘光耀摸着下巴算了下，“他的癌症就算这一次切除了，依然容易复发，全看平日生活习惯，等再来一次，那几乎就没得救了。”
张天骄还想问什么，手上手机震动两声，他看了眼消息，“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远光灯打来，张天骄眯着眼，白光后从院外花圃的方向驶来一辆救护车，其后跟着两辆保时捷。
刘光耀直接招呼着光头医生们接走病人，一路上楼进了手术室。
刘远山和刘远河下车时，便看见站在门口带着淡笑的俊美青年，和格外熟悉的张天骄。
身后众人下车，看着胥拂之的眼神难掩讶异和惊艳。
张天骄先行上前迎接刘远河和刘远山，刘楚望跟在身后，三人距离胥拂之仅三步之隔。
“劳烦胥老板亲自出来。”刘远河道：“这是我弟弟远山，这是侄子楚望，还是楚望联系的张院长，拜托到了胥老板身上。”
“客气。”胥拂之游刃有余地笑了笑，带着众人往里走，“在路上已经听到过老爷子的情况，你们大可放心，续命几年而已，绰绰有余。”
续命几年，医科圣手都做不到的事，他竟然说的如此轻松。
刘远山眼神凝滞，看着胥拂之挺拔的脊背，心中暗暗盘算。
面前青年气度不凡，明明年轻，却生不起一丁点让人怀疑的意图，反倒通身气质有些阴森，离近了只让人觉得胆寒。
刘远山回想路上的传闻，权当是和无相大师一般的高人，压下疑虑，问：“就是不知道做手术的是哪位医生，这么厉害。”
胥拂之当没听见刘远山的试探：“刘医生曾是首都医院的医生，你们只管放心，手术结束之后自会还你们一个活着的老爷子。”
刘远山听得眼皮直跳。
这些年不管是上门的医生还是他们亲自去请的医生，哪一个不是恨不得将手术医生履历和手术过程全盘说出，生怕哪一点让家属不清楚会耽误后续恢复治疗。
这个胥老板怎么回事，怎么还藏着掖着。
可胥拂之不愿多言，他也能逼着问，只是眉宇间愁苦又多了几分，眼神闪烁，忧虑更深。
他安慰自己：总归老爷子也是最后拼死一搏，信一次又不会少块肉。
身后刘楚望听着头上汗水直冒，不住地向张天骄确认，得到张天骄斩钉截铁的肯定，才勉强定了定心。
“刘总，第三医院已经将老爷子的病例发了过来，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让他们先建档了。”
刘远山点头。
建档，医院都要建档的。
刘远山点头，让妻子去窗口缴费建档。
“医生在三楼做手术，跟我来几个人就好，不用太多。”
刘远山吩咐几个小辈在底下等着，自己则带着刘远河和刘楚望跟着胥拂之往里面走。
“哦，医院还有一些规则。”胥拂之背对着三人，按下电梯。
血红数字闪现，一股冷气从脚下升起，身后人不由自主抱紧了胳膊，只觉背后寒毛竖起，冷得诡异。
“什，什么规矩。”
电梯间外，石英挂钟的指针缓缓指向“2”。
现在是凌晨两点。
电梯门缓缓打开，顶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红色光源，将整个梯厢填满得比鲜血还要扎眼。
原本右上角的电子屏幕滚动播放变成只显示着那一条。
——电梯守则第一条，凌晨两点到五点请不要使用电梯。
明暗交界的光线将胥拂之的脸切割成细碎小块，他转过小半张脸，侧脸线条精致到不似人类，眼白被红光遮挡，晃似溢出了血泪的厉鬼。
最近的刘远山倒吸口气，身后的刘远河和刘楚望直直后退了好几步。
在三人都没注意的空隙，胥拂之抬头看了一眼电梯厢顶。
碎肉拼成人形的厉鬼四肢软得像是面条，用力将自己撑在四角不滑下来，血液向下流淌几乎干涸，白灯透过鲜血被染成红色，四壁都是凌乱的手印。
察觉到他的目光，李典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一团碎肉从嘴边掉下来，落在胥拂之脚边。
青年收回脚，默默将电梯门关闭。
“走楼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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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电梯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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