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想想问。
苗墨雪严肃地点了点头。
寒风袭来，虽然没有落雪，但是也冷飕飕的，道路两侧的屋檐下都是冰溜子。他们朝着城外走去，纸钱在寒风中飞舞，漫漫如一场大雪。
想想和苗墨雪从大海星上下来后，又走了一段路，才到这里。他们走的地方大多是荒野，所以不曾见过人间这幅惨景。
“瘟疫吗？”苗墨雪边说，边留意观察周围。
他们穿过了城门，之前那条送殡的队伍，在前面的路口拐向了右边的道路。想想朝左边走去，再走一两里路，就能看到乱葬岗。
也就是露天墓地。
想想之前来乱葬岗的时候，这片荒原几乎没有野坟，只有骗鬼死掉的地方，挂着几个骷髅。
不到一年，她再次来这个地方，发现荒原上多了许多新坟，还有一个老大娘，在哭哭啼啼地烧着纸钱。
“大娘，敢问此处是发生了瘟疫吗？”苗墨雪忍不住问。
老大娘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哪有什么瘟疫？这都是吃人的妖精害的啊！”
“什么？本地的官府不管吗？”
这里虽然是凡人聚居的城镇，但是也在大宗门的势力范围里，官府里也会请几位仙师，成立捉妖队，处理本地的妖魔邪祟事件。
“官府？都瞎了眼！我可怜的儿呀，你在的时候，一心为了让娘过好日子，说要跟人去苦钱，可是娘不想过好日子，只想你活着……”老大娘边哭边嚎，几乎要晕了过去。
想想轻声安慰了老大娘，又取出一对蜡烛，摆在了坟前。从老大娘的话里，他们得知近一两个月来，先是城里的婴孩经常被偷，之后是青壮年被吸干了精血，后来发展到有人被掏空了内脏，被抛尸荒野。
最开始，官府里的几位仙师还管一管；后来听说不远处的城镇发生了更大的事件，仙师们都去那边帮忙了，偶尔有仙门的修士来，在城门口张贴最新的榜单，然后就匆匆走了。
老大娘的儿子，前些时日‘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头颅，还没有眼珠子、舌头。
她当时就昏厥了。
至今，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妖魔邪祟做的，仇家是谁，只能忍痛白发人送黑发人。
听完老大娘的话，想想回忆起，她买纸钱蜡烛的时候，卖东西的见他们是外地人，都有些惊讶。还问她是不是赶过来给亲友上坟，劝她上完坟就赶紧走。
当时想想以为最近快下雪了。天寒地冻的，老板担心她路不好走。
她又安慰了老大娘几句，给老大娘留了点碎银子，起身继续朝前走去。一人一猫都有些沉默，苗墨雪道：“不会是你说的那个骗鬼做的吧？”
“它要是这么强，也不会被我抓走……”
“倒也是。”
穿过一座座新坟，想想找到了露天墓地。她比约定的时候来早了些，不知道骗鬼有没有来。
想想望向绝壁上的银荌草，眸光闪了闪，然后移开了目光。
骗鬼在白天不会出现，所以要等到天黑。
一人一猫耐心地等着，期间又远远地看到来乱葬岗祭祀的人。夜幕终于降临，绝壁之上的一个骷髅头里，一点碧绿色，在漆黑的夜里若隐若现。
“老大，老大！”
想想道：“嘿，你还真在！”有鬼契在，她不担心骗鬼翻脸，但是近日妖魔出没，她还是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无事后，才取出香烛朝它招手。
“来吃饭。”
骗鬼飘了出来，几个月不见，它看起来比之前更虚弱了，淡的像一缕青烟。它一边吃，一边哭诉：“老大，不见您的这些日子，我过得好苦哇……”
“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骗鬼狼吞虎咽吃着，终于恢复了一点鬼气，仍旧没精打采道：“就是妖族肆虐，拿这里的人做菜做点心……嗯，听说妖王的某位后裔大人喜欢吃人杂，又有厨子擅长烧人脑甜粥、卤人肝、油炸爆汁眼珠子，听说这里的人吃的素净，所以来这里就近取材……吃完了，骸骨就往荒原上乱扔……”
他们听得毛骨悚然，苗墨雪又问：“听说不远处出了更大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我哪知道啊，我只是一只小小的鬼，看到仙门的人，躲都躲不及呢！”
骗鬼舔干净了最后一点蜡烛，又眼巴巴地看着想想手中的物件。
“想吃吗？”
“嗯，想吃……”
“可是，你撒谎。”想想的语气骤然变得冷漠。
它被吓了一跳，鬼眼珠子转了转，赶紧道：“我的鬼契都在老大的手里，我怎么敢！我又不想魂飞魄散，我还想修成鬼仙呢……”
“附近都是祭品，你是个老鬼，怎么会虚弱成这样？”想想冷冷道：“就连城中的修士都不在，你又不能吃，妖对你也没兴趣。”
骗鬼原本像烟雾一样的鬼身开始变得浓郁，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少年鬼身。它被识破了之后，低眉顺眼：“主人我错了，我怕看起来太健壮了没吃的……”
“好了，”想想不愿再多说，她问：“我让你打探我师父的消息，怎么样了？”
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情，骗鬼认识的鬼多，说不定能找到点线索。
“我问遍了我认识的老鬼们。”骗鬼道：“有好几条线索，不确定哪一个是主人的师尊，待我一一说来。”
“你说。”想想道。
“第一位，是我的一位鬼友在西极一带遇到的，是位相貌极好的白衣剑修，年约三十上下，姓名不详，乘坐一辆香车，同乘之人是一位贵夫人，就是年岁稍长，这位剑修一边敲剑，一边作歌。”
想想：“……下一位。”
“第二位，是我的另一位鬼友，一年多以前，在中洲遇到的。那位剑修似乎出自名门正派，仪表堂堂，年约二十五六，剑法高超。鬼友听别人唤他‘寇师兄’，不知真名是否为‘寇飞虚’？”
想想：“……”
“好吧，下面介绍第三位。这一位，我近日才看到他的画像，感觉他的容貌更符合主人您师尊的画像。此人天才剑修，姿容若仙，不过，都说他是魔族……”
想想忽然知道骗鬼说的是谁了。
“我师尊不是魔族。”她强调。
“我知道，我知道，主人您出自名门正派，您的师尊，当然是一代宗师。”骗鬼赶紧恭维了一句，想了想，又从它得到的消息里搜索出一道人影，“还有一位，呃，感觉不太像，但还是说说吧，是一位背着一把破剑，穿着破破烂烂，甚至有点疯癫的剑修，鬼友说他长得不错，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弄得那么凄惨。他拿着一把破扇子，听说出海了。”
“出海了？”想想重复了一句。
“不错，我的鬼友是在沿海的丛林里遇到他的，当时我的鬼友在吃一个新鬼的祭品，他从边上路过，脸色白的跟鬼一样，忽然停下来问这是何处，然后问离海有多远。我的鬼友说他跟魔族打过交道，身上的气息不太对。”
考虑到想想对魔族的抵触，骗鬼谨慎地把‘身上有魔气’改成了‘气息不太对’。
想想道：“他还有说过什么吗？”
“没有，我的鬼友当时吓得瑟瑟发抖，还以为会被抓走炼万魂幡。那位剑修走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树都这么粗了啊’……似乎他很久之前来过此处。”
“好吧，”想想有些失望：“你的鬼友有没有说，在什么地方遇到的。”
“中洲栗城治下，一个叫做‘星槎’的地方。”
想想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个拗口的地名，打算回到宗门后，查一下具体位置。她问：“还有吗？”
“没了……”
她有些失望，这四个人，几乎都不会是她的师父。但她还是如约拿出了鬼契，点燃了，“骗鬼，你自由了！”
骗鬼倒没有想象中的开心：“现在世道太乱了，我还想跟老大一段时日。”
“可以，但是你要待在玉瓶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出来。”想想觉得，有的时候鬼还是很好用的。
“好呢！”
这一次，骗鬼高高兴兴地住进去了，并且请求想想顺道带走他的尸骨，回头换个风水宝地再埋起来。为此它愿意再给想想打二十年的工。
“对了老大，我是有名字的，我叫王福生！我爹妈都喊我福福。”
想想觉得，他的福气好像不是太多。
苗墨雪去取下王福生的尸骨，装进了一个布袋里。他问想想：“这件事已了，想想，你还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吗？”
银色月光洒落大地，乱葬岗上，一个个新坟像是大地的脓肿，北风吹过，仿佛无数人在齐声悲鸣。
想想有一瞬失神。
她知道身为正道的弟子，这个时候应该除恶扬善，查清发生在这座城镇的诡异事件，然后抓住妖物，拯救当地凡人于水火之中。
但是又有一个声音从心头浮过：我的师尊下落不明，我还去管凡人死活做什么？妖王后裔，你能是它们的对手吗？
甚至还有一个想法掠过：妖吃人，人吃妖，没什么不对。
这些念头，像是细细的蛛丝，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试图将她的身和心，都紧紧地缠绕起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