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镇北王殡天。”
一个听之矜贵自若的声音慢慢道出以为是什么敬语，醒然方知是送人殡天的。
一把长刀，银白的刀刃趁着地上的冰雪冷光忽闪而出，话语间喷洒而出的热气凝成雾珠掺杂着刀刃上淌落的还带着热气的血鲜滚落在冰雪之上，形成了小片的血洼。
周遭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苍白的积雪早已化作滩滩粘稠的血水，寒空中飘落的零散霜花还在试图掩盖这一切。
一双指节轻抚在刀刃上，慢条斯理地舔舐着鲜血。
一人身姿卓立在雪崖边，洁白如雪的狐裘外氅下摆尽是腥然血渍。身后乌泱泱的一群带甲兵士。
寒刀齐齐入鞘，身后为首一兵将道“大人，没有尸首怕是不妥，需要我等绕道崖底去寻那贼将的尸首吗？”
刀刃上的血似是不小心染上了指上的白脂玉扳指，压眉似有些嫌恶的嘴角一扯。
“啧……”
几乎是一瞬之间，那杀气未消的冷刀就紧紧贴在了兵将的颈肉上。
“大……大人，小人…是说错什么了吗？还……还请大人示下！”
青筋紧绷的手带着腰间未出鞘的刀隐隐颤栗。
那人一身白氅，满身清冷素雅地立于血泥之中，秀坚的指骨轻持着刀柄，深眸似随意轻蔑般看着面前那人放大的瞳孔，好似利刃一般直穿其心。
“好刀”
随后闷闷一声哼笑，将其收了起来。
如玉竹一般的声音温道“你说的对，快去吧！一会儿雪大了，怕就难寻了。”
声音温和却让人不寒而栗，那人慌乱之中立马跪地俯首，盔前双拳紧着颤抖，回道。
“是，小人领命，小人这就去！”匆匆点了一队人马就去了。
转身对着崖面，轻转着指间还染着血渍的玉扳指故做怅然。
“一代名将啊，陨落在这寒山，可惜啊！可惜。”
俊霜病冽的面上扬睫低眉，喉中不禁传出几声闷笑。三分嘲讽四分荒凉。
正值腊冬，北渊的寒山真冷啊！冷的人都冻烂了。
殷州城蛮如红灯铺地，好不喜热！欢愉嬉笑盈溢街道。镇北将军府如是，角角落落都挂满了红帐，贴满了福字。正值新年何人不喜？
此时已是昏日半落，天边也染上了烟霞。
“小姐！小姐您慢点儿啊！可别摔了！”
院中有一颗枯树，一个身穿红斗篷的小稚童正趴在树上，树下站着一个满心焦急望着的小婢女。
两人孩童都**岁大，一主一仆，披着红披风的小主人正缀在树上慢慢往上爬，枯树皮扑簌簌地扒落掉地，小婢女在下面焦急的张望，仗着手臂随时准备接树上吊坠的小主人。
树上趴的那个是殷州镇北将军沈晏州的独女沈晏离，小婢女名唤烬枝是沈晏离的贴身婢女，犹如玩伴。
沈晏离还攀在树上，红铃鞋蹭着树皮，叮当地响“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快……够到了……”
刷的一声，枯枝摇坠“啊啊啊……烬枝！……”
“小姐！”
忽然间稚嫩的笑声撒满整个中院，更添喜庆，眼下红痣尤其耀眼。
沈晏离被烬枝稳稳地抱了个满怀。烬枝最大的优点就是力气大，能兜底。
烬枝大卸一口气，“小姐！你可吓死奴婢吧！”
沈晏离冻的红肿的稚手捧着一个带有鸟蛋的鸟窝，红着的鼻头呼出白雾，扑簌着眼睛糯声道“烬枝你看，小鸟哎……”
烬枝直道“小姐，那明明是个蛋。”
沈晏离完全没有再认真听，只顾着看掌心那圆溜小物了。
沈晏离“你说给它盖上棉被，它会变成小鸟吗？”
烬枝“小姐，天这么冷，光棉被怕是不够，你得烤。”
沈晏离“烬枝，饿了就去厨房。”抱着鸟窝就撒腿跑了。叫上银铃作响。
烬枝边追边喊“小姐你跑什么，不用膳了吗？哎……小姐。灯笼还没挂呢！……”
“北境紧急军报，快快打开城门！！”一急马奔来。
城门大开，行人避让，信兵急马驰过，奔疾街道。
桑祈九年，大殷镇北王沈晏州以身殉国。朝堂皆震，井市哗然。殷州局势大改，各路豺狼蠢蠢欲动。
沈晏州一死，三十万北焰军群龙无首，无疑是块天大的肥肉，就只能如待宰的羔羊，被朝廷豺豹争而果腹。殷州帝权空落。
…………
………………
殷州城门，此时兵甲重重，犹如巨石压门，一支挂满白幡的队伍，在漫漫白雾里隐隐出现。街道两侧尽是百姓，欢天喜地的节日，人人庄沉而肃穆，看着队中白帐掩身的沉色棺木缓缓驶过。
人群拥挤，而此刻无声，不时悬棺而立，一个身披戴孝麻衣的稚童现出人群，停立棺前。
一甲士见状立即大声喝斥
“何人！胆敢阻拦官道！！”
沈晏离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棺木，一阵寒风吹过，白帐被抬起一角，棺木前的牌位掠影出身，赫然刻着几个大字“镇北王沈晏州之位”
昨夜下了大雨，路上的积雪也变作了泥泞，沈晏离一路磕磕绊绊，白色的裙衫早已面目全非，还掺着片片血迹，发髻凌乱活像一个逃难的乞儿。
她声音颤抖着，拖着脏乱的裙衫一点一点的靠近“爹……爹爹。”
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到，她不信那是爹爹，她多靠近一份，那牌位上的大字就更清晰一分，她呆滞的眼里蓄满了泪水，珍珠似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落，不知不觉间稚嫩的面庞上已然满是泪痕。
长刀一横喝道：
“谁家稚童！若再上前，休怪我不客气！”说及便准备横刀。
“放肆！这是沈将军之女！”
烬枝挤过人群冲了过去，挡在沈晏离身前。那甲士听到，猛地一惊，立马收起了长刀，下马作揖。
沈晏离仿若未闻，好像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这个街道只有那口棺木。她定定上前走到牌位前，满是擦痕地稚手伸向刻着金字的牌位“镇…北……王…沈……晏……州…之……位。”
她看清了，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砸。
整个街道寂静无声，只有沈晏离无尽的嘶喊，和漫天黄纸荡入水洼的阵阵涟漪。
两日后清晨，将军府已满是白帐。
烬枝“小姐！小姐你醒了？奴婢都要被吓死了。小姐渴吗？小姐你饿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小姐，小姐！”
沈晏离神情呆然，转头看到自己怀中的牌位，不是梦，一行清泪自眼角无声滑落，满是虚弱地问道
“何时了？”
烬枝“小姐，你已经昏迷两日了，奴婢都快急死了，差点没给那御医绑在府里。”
烬枝看她要起身赶忙去扶“小姐，还是多躺会儿吧！我去给小姐做些好吃的。”
沈晏离被搀扶着走到祠堂，把怀中的牌位放上去。
沈晏离望着牌位道“爹爹呢？”
烬枝支支吾吾道“小姐，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沈晏离突然醒神紧张道“爹爹怎么了？”
烬枝道“小姐，将军的那口棺木是空的，将军不在那里，那日小姐晕倒在将军的牌位前，所以不知道。”
沈晏离猛地抓住烬枝，眼尾通红“我爹爹在哪里？！”
[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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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殡天晏死不复还，稚子何往孤心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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