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惊，纷纷活动起筋骨，那中年男子更是满脸不可置信，口中喃喃自语：“吃的自家米，住的自家屋，怎会如此？”他瞪大眼睛，神色惶恐，随即将自己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翻来覆去地审视了一遍。只见他身体微微发福，圆滚滚的肚子凸起，皮肤蜡黄如土，手掌依旧粗糙如砂纸，指节粗大，布满老茧，掌纹纵横交错，毫无丝毫异样之处。
“慢性毒。”林洛嫣继而补充通。十五一听脸色刹时间苍白如纸，艰难地寻着十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了上去，全身仿若虚脱般无力地瘫在对方怀里，气若游丝地交代遗言。
其中几人互相检查惊觉胳膊上有着疏散的黑块，宛如墨汁在肌肤上肆意晕染，形状诡异。林洛嫣瞧出众人的惊慌失措，连忙柔声安抚：“大家莫慌，服下解药便无事了。”
吞下解药，性命无忧之后，众人便着手寻找毒源。毕竟，若不根除，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
一时间，众人无非就是相互猜疑。萧凌渊本以为，这般场面自己见得多了。
“兄弟们，有何不适的地方没？”老二，如今的老三，肤色黝黑如炭，仿佛被烈日炙烤了无数个日夜，与他家二哥简直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头发用布条高高扎起，捆成一缕一缕的小辫子，在脑后晃荡着。追问完后，匆匆前来汇报：“二哥，弟兄们皆无大碍。”他爆了几口粗，额头上青筋暴起，继而继续追问：“都给我仔细想想，你们共同吃了什么，又干了何事？”
萧凌渊薄唇微微一动：“注意水源。”言罢，拉动缰绳，那缰绳在他手中犹如一条灵动的蛇。
林洛嫣慵懒地躺埋在萧凌渊怀里，纤细的手指如葱般娇嫩，轻轻把玩着如丝的青丝。见老二急急忙忙上马，她直起身来，笑得灿烂如花，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老二，这是见着哪家的姑娘了？”
“呸，呸，呸！”老二忙不迭地吐口水，驾马与他们平行，马蹄扬起阵阵尘土：“我是要追随你们。”他叫来老三，一番寒暄之后，让他管理好寨子。
萧凌渊未作表态，双腿一夹马腹，驾马扬长而去，扬起的灰尘在身后弥漫。老二连忙掐着重点交代了几句，便追了上去。
“二哥。”小十六正值换牙之际，门牙缺了一块，冲着老二大喊，声音稚嫩却响亮：“你莫不是要去当画本里的小三啊？”
“小十六，怎可如此说话？”老七板起脸教育起人来，眉头紧皱，十六望着他那一身健硕的腱子肉，顿时噤若寒蝉，乖乖低下头去，两只脚不安地蹭着地面。
“七哥。”这时十一窜了过来，他体型消瘦，个头适中，一只眼睛失明，那眼罩下的疤痕显得格外狰狞。他勾上老七的肩膀，动作亲昵：“你看哈，话本里常有一对有情夫妻，突然冒出一个破坏氛围之人，这不是小三又是什么。你……”
老七扯下搭在肩上的手，不再理会十一，不耐烦地说道：“三哥，你瞧瞧。要我说小十六这些歪七扭八的想法，都是十一教的。”
“要我说呀，就属十一最疼小十六了！”老三随口答道，前言不搭后语，气得老七干脆直接往地上一坐，屁股下的尘土飞扬起来，独自生起闷气，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清的话语。
斑驳的光线穿透繁密的枝叶，洒下一片片零碎的光影。那些光影如同金色的碎片，跳跃在地面上。三人的倒影在地面快速移动，投下一片片摇曳的阴影，他们穿梭其间，马蹄声、脚步声和衣物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
“老二。” 林洛嫣紧抓着马背，从萧凌渊怀中探出脑袋，发丝随风飘动：“你叫什么？”
“嫂子。我姓刘，单名一个虎。” 老二骑马向他们靠近了些，脸上洋溢着憨厚的笑容：“大哥，大嫂可以唤俺叫虎子。”
萧凌渊勒紧缰绳，猛地提速，与人拉开一段距离，骏马的鬃毛在风中飞舞。他眼神冷漠：“解释，为何让我当大哥？”刘虎笑得一脸憨直，活像个二愣子：“你们心善啊！况且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语气中不带半点犹豫，目光坚定而炽热。萧凌渊玩笑中带着几分嘲讽：“土匪，哪有心肠好的？”刘虎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连忙提快速度，追了上去，额头的汗珠滚落：“老大，这话虎子就不爱听了。”
萧凌渊目视前方，未作回应，下巴紧绷，线条刚毅。林洛嫣对着虎子露出一抹微笑，礼貌之中却带着些许尴尬，那笑容未达眼底。刘虎什么事都可以不解释，可唯独这件事乃是他的底线，他必须要解释清楚，不能连带着十几个弟兄们被世人误解，于是自顾自地说道：“我们寨子共十九人，全都是孤儿，只谋取贪财好利之人的钱财。”
“做得不错。” 刘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秒，等回过神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头皮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萧凌渊放慢马速，与刘虎平行，风吹起他的衣袂：“可我并没说答应。” 瞥过头，等待着回复。
刘虎一脸茫然，眉头拧成一团：“什么没答应？” 脸上满是问号。
林洛嫣瞧着，萧凌渊无语中似乎想说点什么来平复内心。她心中忽然有了个想法，嘴角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虎子，他是说，他不好意思做寨主，但心里高兴得很呐！”刘虎憨厚老实，竟信以为真，咧开嘴笑了：“大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着拍拍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作响：“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大有我罩着你们的意思。
“日月关。” 刘虎忽然间皱起眉头，眉心形成一个深深的坑洼：“不是，大哥，你们有啥重要之事，非要去那地方？”萧凌渊停下马匹，骏马嘶鸣一声。他双手环住林洛嫣，将重心倚在马背上，神色凝重：“何解？”
刘虎翻下马、喝了口水、背靠大树缓缓坐下，长叹一声，娓娓道来：“日月关那地方啊！”说着不住地摇头叹息，脸上满是无奈与忧愁：“从前倒是挺好的，可现在就不行喽！”他调整成舒适的姿势，双腿伸直：“自从新县令管理日月关以来，征收繁重的徭役，不理政事，大肆施行奢侈之风，草菅人命，现在早就变了模样。”
萧凌渊与林洛嫣下了马，林洛嫣秀眉微蹙，眉心处形成一个小小的褶皱，满心不解：“既然这样，朝廷会不知道吗？”萧凌渊解下披风轻柔地给她系上，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肌肤，惹得她微微一颤。但他的动作轻柔而细致：“万一上面有人不想让陛下知道此事呢？”萧凌渊说着，两人找了块石头坐下。
刘虎将旁侧的一根丫枝拿起折断，掏出火折子，熟练地生起火来，火星四溅。“有没有人不知道，那县令倒还挺小心的。害怕上头来人，百姓明面上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他打开包裹，拿出几个馒头，馒头表皮已经有些干裂。“私底下就不大好了，有一丁点的不听话，就会缺胳膊少腿。如若给外头传信告状的话，一家几口的命就都没了。”
刘虎将拿出的馒头串到枝丫中，手法极其熟练，烤着馒头，馒头在火上渐渐变得金黄:“十一，就是那的人。当时俺遇着他时，他正血淋淋躺在雪地中，几乎都没呼吸了。我将他救回，整整医治半年才见好转。”火光映照着虎子的脸庞，豆大的汗珠似泪水般滚滚而下，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日月关城门之下，站着三人。广袤的土地呈现出严重的沙漠化，狂风一扬，漫天黄沙飞舞，如同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魔。杂草在贫瘠的土壤中艰难求生，多数才刚冒出新芽，就已干枯而死，脆弱得不堪一击。树木零零散散地生长着，黄绿相间的叶子，轻轻一碰便脱离枝干，飘飘悠悠地往下落去，仿佛是大自然的一声声叹息。
三人驻足停驻，将四周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城门。
萧凌渊与林洛嫣身着一袭粗布麻衣，衣服上有几处补丁，显得有些破旧。刘虎则是一副商人打扮 ，大摇大摆，走在前头：“这是我新收的小弟跟他夫人。”交过通关文书，那文书的纸张已经泛黄。“带他们进城学习学习做生意。”士兵扫过文书，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抬头望向三人：“进去吧！”说完往后退一步让出道来。
城内，街道由石块铺制而成，坑洼不平，石块的边缘已经被磨损得圆润。往来的人口寥寥无几，一眼便能望到尽头。两侧的房屋由木材搭建而成，木头的颜色已经黯淡，家家门前都挂着灯笼，祈求着平安，那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
三人缓缓走着，刘虎不禁感到奇怪，眉头紧锁：“为何不见人影，难道都被县令杀了？”他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声音都有些颤抖。
萧凌渊不理会他，目光敏锐地打探着两侧，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寻找着客栈。林洛嫣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裙摆飞扬，转过头来：“虎子，你要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见太阳高悬，阳光如利剑般直射而下，刺得人睁不开眼，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人们都在午睡休憩。
日月关不大，可客栈却着实不好找。三人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终于找到一家。
店内，店家躺在破旧的藤椅中，正酣然午睡。一手拿着把破团扇，扇面上有几个破洞，随意地放在身上。店内冷冷清清，并没有一个客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萧凌渊用手指节轻轻扣响柜台，声音清脆：“别打我，别打我！”藤椅中的人带着惊恐的尖叫猛然惊醒，声音尖锐刺耳。瞬间，汗珠布满了他的面庞，那汗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他望着眼前之人，大气都不敢出：“二位官爷和这位姑娘，不知有何贵干？”说着，赶忙站起身，弯下腰，诚惶诚恐，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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