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胎可是棘手啊。”席琼不动声色朝许云平递了个眼神,许云平顿时领悟了,也长叹了一口气。被他俩一唱一和唬住了的宋诚慌了神,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滚落。这一胎来得可不易,若是出了意外,他也不用活了。
“大师何出此言呐?”宋诚虽然着急,但还是耐着性子询问。“哼,你这位夫人身世多舛,你大概是知道的吧。”“本官……本官知道。”“正因如此!这一胎胎象并不稳,随时都可能死胎。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因着生父生母身上的罪业,这孩子命格也不好,多半是个女儿,且稍有不慎,便会早夭。若是想逆天改命,只怕是难啊。贫道今日费了一番心力,才只能保住这孩子安稳降世。”宋诚一听这话,又想起自己做的那些孽来,顿时冷汗直流,打湿了衣襟。“那那那大师啊,这可如何是好啊!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儿啊!”他差点就要给席琼跪下了,好歹还记得自己是一介父母官,生生站住了。
见鱼上钩了,席琼一哂,“唯一的办法,就是贫道隔三岔五来为尊夫人施法,这样才能确保诞下麟儿啊。”“这好说,只要大师能保证我儿平安降生,一切我都听大师的。这样,大师,先去账上领五百两黄金,今日您多有操劳,本官实在不安。只是本官一身铜臭气,还望大师莫要嫌弃才是。”“嗯,上苍念大人道心虔诚,定然会保佑大人未出世的贵子的。”席琼斜睨他一眼,见目的达到,冲许云平招了招手,打算离开,从长计议。这时,满脑门汗珠子的宋诚拦住了他:“慢着——”
背对着宋诚,席琼面色一僵,许云平的手也悄无声息的搭到了腰间的剑上。“两位大师留步,寒舍虽破败,但也能让两位住的舒心,不如就留宿寒舍,来去也方便些。”许云平肩膀不明显地一松,刚要回头答应,手腕却被一把摁住。他疑惑地看了眼席琼,只见后者一个劲的冲他使眼色。可惜他看不懂。“不必麻烦宋大人了,我们修道之人,应当苦心静修,就不在此叨扰大人了。”说罢,拽着许云平就往外走。许云平一脸不解,但并未挣扎,乖乖被扯走了。
直到躲进了街口的客栈,包了个房间,上楼在房间里坐下来,许云平才有机会从席琼手中将自己的手腕拽出来。他没想到,看起来小小一个孩子,手劲居然还挺大,他路上挣了几下都没挣动。“几个意思啊,为什么不留在宋诚的宅子里,那找起证据来,不是容易得多?”席琼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真是蠢得要命了,但他忘记了,自从进了宋宅以后,自己可从未和他通过气。“你傻啊,留在宋宅让宋诚揪咱的小辫子吗?”“啊?”许云平更懵了,这到底是哪跟哪啊?“哦我忘跟你说了,刘兰说,宋诚很谨慎,若是长居本地的人许久未见人影,他就要查个彻底,我已经办完了所有程序,若是我不住在医堂里,只怕宋诚要起疑查我们的。”许云平心想,果然还是个孩子,真不能指望他靠点谱。他甚至觉得席琼能搞清楚这些情报,真是他这些年跟着许长星烧香拜佛积下的福报。他也不欲同席琼玩那些小孩子才玩的互相推卸指摘,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发心。
“好了,换装,回家咯!”席琼将脸上扎人的假胡子一把扯下,揉了揉不舒服的脸颊,抬脚就要走,这次却是他被许云平拦下了。“笨啊。在这等我,我安排好了之后喊你下去。”“遵命!”席琼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疏漏,但是今日解决了一件大事,他开心,连带着对许云平的态度都好了不少。只见许云平施施然整了整衣服,也没换装,打开门叫来了小二,吩咐他每日三餐送到屋内,其余不必多管。打发走了小二,又换了身衣服,这才带着懵懵懂懂的席琼下楼回家。
三日时间转瞬而过,许云平这三日,一到饭点就从后窗翻进房中,腋下还夹着个好奇的探头探尾的席琼。等小二敲门送餐时,两人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房内了。估摸着差不多了,两人并排走出房门,作旧日打扮,往宋诚府上去了。
宋诚早早得了席琼的口信,天刚亮就在门口等着了。只是席琼故意要冷落他,直到吃了午饭才姗姗来迟。他刚出现在街的拐角,就被宋诚看到。宋诚跟饿久了的疯狗一样,老远就冲他俩奔过来,好险在席琼面前止住了,否则他这大身量,定然得撞席琼个趔趄。
“两位大师,终于来了,本官已经等候多时了。”席琼一拱手,略表歉意,实则心里得意极了,一点都没有歉意:“今日打坐时间久了些,让宋大人久等了,实在歉疚。”宋诚哪敢真的怪罪他们,只能打落了牙往肚里咽,冲他们摆摆手,表示无所谓:“无事无事,只是不知两位大师用过午膳了吗,若是还没有……”“宋大人不必客气,出家人,需得辟谷。不如我们先干正事吧。”“大师言之有理,那快请进屋,贱内已经在前厅等着了。”这正合了宋诚的意。他亲自带路,将人领了进去,还十分贴心的自动退下,带上了门。他本想拉着许云平一道出门,却没想到席琼不按常理出牌:“今日宋大人自己出去吧,作法复杂,还得我师弟给我打打下手。”宋诚哪有不依的道理,屁颠屁颠按吩咐做了。
今日的刘兰看着有气色多了,不想前几天一样,吊着一口气活。想来是报仇有望,给了她活下去的力量。宋诚这三天都在我房里,他那几个其他的夫人都要疯了一样。我还得同他虚与委蛇,累的要死。”刘兰面上一派厌恶,对这个杀人凶手,她没有一点好感。“不过还好,宋诚倒是比以前更信任我了,从前绝不在我的房内处理政务,如今政务处理的晚了,就在我屋里看。我也偷偷看见了一些。”席琼身子往前倾,一脸的严肃:“那你看见啥了,有什么重要的吗?”刘兰摇了摇头:“若说重要,似乎也并不。我认字不多,但能看出,他最近又在布置和谁密谋,可能是要筹划新的来钱门路。”许云平怕刘兰以为自己帮不上忙,出言安慰:“若是坐实了他与人牟利,不合律法,那你看到的,就是他的罪证。”刘兰无意识的摸着肚子,眼神渐渐凌厉。“若真是这样,就是老天有眼,让他折在我手里。”席琼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光这样还不够,还得有其他罪证坐实他的死罪。”“那我再找找机会。再机警的狐狸,都有露出尾巴的那天。”“也好,只是要委屈你慢慢与他亲近些了。”“若能报仇,这点委屈算什么呢。”刘兰冷冷一笑。
两人告辞离去,皆是心事重重。时间紧迫,但他们手中并没有多少宋诚的铁证,若是将这些百姓的供词呈上去,只怕没多大用处,还会打草惊蛇,日后更难扳倒他。
“这宋诚明明只是一州太守,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啊。”席琼皱着一张脸吃包子,十分愤愤。“一州太守已经不算小官了。”许云平淡淡解释,他知道席琼自幼就醉心医术,对官场知之甚少,也自然而然没有嘲笑他。
“只是这样下去,何时才能解决掉你隋州的事情啊。我还等着你回宿州调查我外祖父的事呢。”“只能慢慢等刘兰找到他的疏漏了。我也会修书给京中的同僚,让他们帮忙查一查宋诚的底细。”席琼闷闷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到底是放下心了没有。许云平看他出神的样子,不知不觉就带了点笑意,下意识就将盛着点心的小碟子往席琼面前推了推。
转眼一月已过,眼看就到了年关。宋诚虽然对刘兰越来越松懈,却像是并未完全信任她,刘兰还是无法得到什么能一举扳倒宋诚的证据,席琼和许云平也被这样三天两头的装神弄鬼消磨掉了耐心,只暗中叮嘱刘兰,先消停几天,过年期间,宋诚书信往来和拜访定然少不了,这时候最容易忙中疏漏了,多多少少肯定会有收获。等过完年,许云平他们再过来通气。刘兰应了下来,日日忍着作呕的感觉与仇人同床共枕,还要打起精神来查他。席琼与宋诚递了书信,只说是将到年关,城内定然喧哗热闹,他们修行之人喜安静,不愿在城中。故而要趁年关游览名山大川,等过完这个月,再为夫人作法。宋诚虽然有心想借年节与大师们套套近乎,但也知道,道人都不喜欢俗世的热闹,也就包了丰厚金银,送他们出了城。只是宋诚不知道,这两人出了城后,悄然钻进了回城的小道,一路变换装束,又变成了那个医堂的小大夫和他不放心的堂兄潜回了城。
采买年货,洒扫屋子,临近过年的几日过得飞快。席琼坐在堂屋的桌子旁边,手里隔了油纸,正抱着个糖瓜啃得起劲。方桌另一端,一手执笔、一手摁纸的许云平正在洒金红纸上写对联,龙飞凤舞的,颇有几分样子。席琼啧啧:“没想到你瞧起来不通文墨的样子,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只会用武力的莽夫呢,没想到这把字写得还有模有样的。”许云平隐隐有些自得:“自然。我虽自幼习武,但我爹可是当代大文豪啊,写几个大字有什么难的,我从小就被我爹和我姐夫逼着练。”“从小被逼着练,还能写得这样,你还好意思说啊。”席琼揶揄地瞅了他一眼,然后放下了手上的大糖瓜,拍了拍手挤开许云平,从他手里抽出笔来,又换了张纸,重新饱蘸了浓墨,不消片刻,潇洒俊逸的
字就排了满纸。“看见没。”他挑了挑眉,等着许云平的夸赞。许云平知道他在等什么,但就是起了坏心,不想如他的愿:“你这是从小下了苦功夫的,哪像我,我小时候气跑了好几个师父呢,我爹气得拿棍子抡我,我姐都拦不住他。”“其实从未有人教我写过字,我自己摸索着学的。我娘自我小时就病病殃殃,能和我完整说完一句话都是奢望。我外祖父忙着照料医堂,也没有空管我,顶多是在不忙的时候,拿着医书教我认药方,病人多的时候,好让我帮着取药。”说到年幼时的事,席琼也是一脸无所谓,丝毫没有在许云平这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羞怯。许云平也是第一次听席琼说这些事,他没与这样的同龄人接触过,虽然知道现在该跟他说些宽慰的话,但将近十三年来缺少母亲的生活,丝毫没有让这个少年学会如何宽慰别人。气氛一时冷了下来,两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说些什么打破这份安静,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席琼张了张嘴,正要继续打趣许云平的字写得一般,却听许云平讲起了自己年少时的事。“我从未跟你说过吧,我娘亲在我七岁时去世了,也是一直病着,终于沉疴难愈,撒手人寰……算了算了,明日就是除夕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这对联好好收起来,以后你就每年贴一对,即便我回了京城,还能留下点东西让你一看就想起我。”“你是什么重要的人啊,我还得每年惦记着你呢!”席琼嗔他一句,又抱起了他的大糖瓜继续啃。许云平看着他啃都觉得牙疼,于是忍不住问:“从进了年关,你就每天啃个糖瓜,你不嫌牙疼?”席琼无比骄傲:“自然,我可是神医,难道会任由自己牙疼吗!”许云平扶额,又来了,天天将自己是神医挂在嘴边,前两天给自己扎针,疼的自己嗷嗷直叫,就这还神医呢。
席琼自然不知道许云平心里在想什么,他站在桌前啃了半天,终于将那个糖瓜完整地送进了肚。于是将油纸团了一扔,把桌上写满了墨迹的红纸仔细叠好,摞成一摞,看都不看许云平一眼,抱着一沓对联,高昂着脑袋钻进了自己的卧房。许云平目送他进去,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在许云平没看见的地方,席琼将怀中的对联珍之又重地放进了他藏金银珠宝的地方,他最看重的那个小角落。
鞭炮声乍起,一年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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