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李世民白日指挥洛阳攻城战，夜里守在罗成病榻前，衣不解带照顾药食。坚毅的身影显得格外疲惫，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执着。
秦王如此礼遇罗成，让瓦岗旧将无不感佩。
秦琼恨洛阳下手狠辣，但心下也知道自己这个表弟武功超卓人人忌惮，就算是送回尸身，单雄信也已经是全了兄弟情谊。情谊所缚，战场上数次遇到单雄信都不得不避战。
如此一来，唐营中再无与单雄信匹敌之将。洛阳攻城几乎颓然无功，战事胶着已久，唐营中一股焦虑渐渐弥漫开来，长时间围困不能攻破城池的焦躁搅扰得众人心烦意燥。
自从罗成在秦王帐中养伤，众将议事已移至侧面偏帐内。众人得了严令，夜里更是少有人接近。
此刻帐中安静已极，角落火盆烧得噼啪作响，李世民站在罗成榻边，火光摇晃，照得两人脸上光影晃动。
"四路反王援军陆续赶到，洛阳士气大盛。为今天下，只有洛阳王世充堪与我李唐匹敌。各路烽烟都在等着看我们决出胜负。此战若胜，天下大定。若是败了……就会有无数宵小等着扑上来分而食之……”
“这一战既决胜负亦决生死。”
李世民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不起眼的青瓷瓶。这是通过洛阳暗线拼死获取的王世充所下之毒的解药。
“公然。我要你活着看本王踏平洛阳。”
他拔开瓶塞，将瓶内几滴无色无味的液体，含入口中，俯身扶起罗成毫无知觉的身体，以唇相就，带着无尽温柔的舌尖一点点撬开他紧闭的牙关，将苦涩的药汁缓缓渡了进去。
夜深人静，帐内只余罗成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解药已经喂服许久，却没见效力。
李世民就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握着罗成那只冰冷的手，用自己的掌心温度，试图焐热那似乎永远也暖不起来的指尖。火光在他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眉眼间跳跃。
“公然…”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响起，带着极度痛心和的恐惧，“撑住！不要死……”
黎明，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透过帐帘缝隙洒入时，罗成那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睫，终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极细微的动作，却让一直握着他手、伏在身旁的李世民倏然惊醒。
清冽如寒星的眼眸，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映着帐顶模糊的光影。
“我要亲手杀了王世充……”
罗成腰上猛然间缠上来一股力量，沉默无声，却带着复杂的情感和微微的颤抖。
“痛…”罗成无力的手想要扯开他的桎梏：“别把眼泪抹到我衣襟上。”
胸前一个闷闷的声音响起：“公然…我终于等到你了。”
罗成奇迹般地挺了过来，唐营众将军心大振，哪怕此时四王兵马已到，哪怕此刻的罗成连五钩神飞枪都还无力提起。
陈咬金的大笑穿透大帐：“我就说你这狼崽子哪那么容易死！这段时日老子实在憋屈，走走走，咱们杀将出去，拧掉那五个龟孙儿人头！”
身体稍复，罗成已在榻上开始与李世民、徐茂公等研究洛阳城防细节，四大反王援军兵力虚实。
初冬的寒风卷过邙山，吹不散洛阳城外弥漫的绝望与血腥。
王世充困守孤城，为挽颓势，不惜以传国玉玺为饵，邀得夏明王窦建德、南阳王朱灿、白御王高谈圣、宋义王孟海公四路反王联军来援。
五王旗号一时蔽日，号称二十万大军，兵锋直指李唐围城大营！
这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大战在晨光乍现时悄然打响。
李世民亲率玄甲军冲锋，尉迟恭、秦琼两翼相随，摧枯拉朽般撕裂联军阵线！窦建德麾下大将刘黑闼力战不屈，却被秦琼双锏震断臂骨，血染沙场！
朱灿的象兵被唐军火弩惊散，反冲己阵，踩踏无数！
罗成白袍银枪，率精骑为先锋，直插高谈圣中军！五钩神飞枪下，连挑高谈圣帐下四员猛将！
孟海公欲侧翼夹击，反被程咬金、徐茂公伏兵杀得大败亏输，孟海公被程咬金一斧削去头盔，披头散发而逃！
李世民以“骄兵之计”诱敌深入，五王联军贪功冒进，陷入十面埋伏！唐军伏兵尽出，火箭如蝗，滚木礌石如雨！窦建德身中流矢，朱灿战马被射倒，高谈圣、孟海公仅以身免！
联军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二十万大军十去七八！
窦建德捂着肩头箭伤，脸色灰败：“王世充…误我！这洛阳…是填不满的血肉磨盘！” 连夜拔营，带着残兵败将退回河北。
朱灿、高谈圣、孟海公更是互相指责，怨气冲天。朱灿指着洛阳城头王世充的帅旗破口大骂：“姓王的！你拿玉玺诓老子来填这无底洞！老子不奉陪了！” 三王各自收拢残兵，作鸟兽散。
曾经喧嚣震天的联军大营，一夜之间，只剩下断壁残垣、未熄的余烬、以及满地无人收敛的尸骸。寒风卷着血腥与焦糊味，呜咽如鬼哭。
洛阳城头
单雄信凭栏远眺，赤发在寒风中凌乱飞舞，宛如燃烧的残焰。他看着联军溃散如潮，看着城外唐军营寨灯火连天、旌旗如林，一股冰冷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笑声在空旷的城头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好一个五王联军！好一个同仇敌忾！到头来…不过是一盘散沙！一群…土鸡瓦狗！”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垛口上，指节瞬间血肉模糊！
“二哥！冷静！” 王世充的心腹大将张童儿急忙劝阻。
“冷静？” 单雄信猛地回头，那双曾经炽热如火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与疯狂，“李渊老贼杀我兄长！李唐窃我江山！如今…连这最后一丝报仇的希望…也要被碾碎在这洛阳城下了吗？！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他猛地转身，大步冲下城楼！
“牵马来！”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
亲兵牵来他的枣红战马“火焰驹”，抬上那杆沉重的金钉枣阳槊。
单雄信翻身上马，赤发披散，状若疯魔。他没有披甲，只着一身单薄的战袍，仿佛要以这血肉之躯，向这无情的命运、向那巍巍李唐，发起最后的、绝望的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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