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刚踏进教室，就察觉到异常的氛围。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到他进来立刻停止交谈，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上官翊冲他挤眉弄眼，林小羽则红着脸偷看他。
“什么情况？”周延把书包扔在座位上，问前排的许知行。
许知行推了推眼镜，递过手机：“自己看。”
手机上是班级群的界面，最新一张照片让周延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那是昨天篮球训练时，他站在场边喝水的侧影。照片本身没什么特别，但角落里，沈砚之坐在看台上，目光专注地看向他的方向。阳光透过体育馆的高窗洒下来，在沈砚之的眼镜上形成小小的光斑，却遮不住他眼中的神情。
那种……周延从未见过，却又莫名熟悉的神情。
“谁拍的？”周延的声音有点哑。
“江行。”许知行指了指教室后排，“那小子偷拍你们好久了。”
周延抬头，正好对上江行的镜头。快门声轻轻响起，江行若无其事地放下相机，假装在研究取景器。
班级群里的照片远不止这一张。周延往下滑动，看到更多他从未注意过的瞬间：他在课堂上转头看沈砚之的背影；沈砚之在图书馆帮他找书时两人几乎相贴的肩膀；科技展上他们共同调试机器人时默契的对视……
最要命的是一张特写——上周下雨天，他和沈砚之共撑一把伞走出校门。照片上，他正低头对沈砚之说着什么，嘴角带着笑，而沈砚之微微仰头看他，眼镜片上沾着雨滴，表情是罕见的柔和。伞面倾斜的角度明显是在为沈砚之挡雨，导致周延自己半边肩膀都湿透了。
照片配文：「这叫普通同学情？ by江行」
群里的消息已经刷到99 ：
“我嗑的CP是真的！”
“沈砚之看周延的眼神绝了。”
“周延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他们初中就是同桌！绝对有故事！”
周延的耳根发烫，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继续滑动。这些照片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样子——那个在沈砚之面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周延。
教室门开了，沈砚之走进来。议论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和假装的闲聊。沈砚之疑惑地扫视一圈，走到自己的座位前。
周延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沈砚之很快察觉到异常，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僵在原地。周延能看到他的后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沈砚之……”周延小声叫他。
沈砚之没有回头，只是慢慢放下手机，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他的耳尖红得像要滴血，但表情依然平静。
“江行。”沈砚之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删除那些照片。”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江行在座位上缩了缩脖子：“已经删了……”
“群里的也删。”沈砚之补充道，仍然没有回头。
“哦……”江行不情不愿地操作手机，“但大家都保存了……”
沈砚之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周延猛地站起来，几步跨到江行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他妈再偷拍试试？”
江行吓得脸色发白：“我、我只是觉得构图很好……”
“周延。”沈砚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松手。”
周延不情愿地放开江行，但没收了他的相机：“内存卡给我。”
“不行！那里面有我半个月的……”
“给他。”沈砚之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旁边，声音平静但不容置疑。
江行哭丧着脸取出内存卡。周延接过，顺手把相机还给他：“再有下次，我就把你暗恋林小羽的事告诉她。”
全班哗然。林小羽“啊”了一声，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江行则像被雷劈中一样呆在原地：“你……你怎么……”
“贺言说的。”周延咧嘴一笑，“他还说你电脑里有个文件夹……”
“够了够了！”江行捂住耳朵，“我保证不拍了！”
风波暂时平息，但周延知道这些照片已经在班级里种下了种子。上课时，他能感觉到同学们投来的暧昧目光；下课后，女生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他走近就立刻散开。
最让他不安的是陆明轩的反应。班长大人一整天都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时不时推推眼镜，目光在他和沈砚之之间来回扫视。下午自习课时，陆明轩甚至走到沈砚之身边，低声说了什么，沈砚之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
放学铃响，周延拦住准备离开的江行：“暗室钥匙。”
江行瞪大眼睛：“你要干嘛？”
“别装傻。”周延压低声音，“你知道那些照片有备份。”
江行犹豫了一下，从钥匙串上取下一把小钥匙：“别全删了……有些真的拍得很好……”
学校的暗室在艺术楼地下室，平时只有摄影社成员能进。周延等大部分学生离校后才悄悄过去，开门时迎面扑来一股化学药水的气味。暗室里很暗，只有一盏微弱的红灯提供照明。墙上挂着几张正在晾干的照片，桌上摆着几卷待洗的胶卷。
周延摸索着找到电脑，插入江行的内存卡。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数百张照片——江行确实是个偷拍狂魔。他快速浏览着，大部分是校园日常：上课、活动、体育比赛……但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SYZ&ZY”，里面全是他和沈砚之。
周延点开文件夹，心跳加速。这些照片比群里发的更多、更私密。有他们在食堂排队时低声交谈的样子；有沈砚之帮他补习时无奈摇头的表情；甚至还有科技展那天，他们站在领奖台上，他的手“不小心”搭在沈砚之腰上的瞬间……
最让周延呼吸停滞的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照片——初二时的他和沈砚之，穿着初中校服，站在樱花树下。那时候的沈砚之比现在瘦小，戴着圆框眼镜，表情严肃；而他则搂着沈砚之的肩膀，笑得阳光灿烂。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这是他们初中毕业前一天。
周延完全不记得这张照片是谁拍的，也不记得自己曾这样亲密地搂过沈砚之。但照片不会说谎——那时候的他们，看起来就是最好的朋友，或者……更亲密的关系。
“找到想找的了吗？”
周延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江行站在暗室门口，手里拿着两罐可乐。
“你跟踪我？”周延皱眉。
江行耸耸肩，递过一罐可乐：“这是我的地盘。”他走到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照片，“这张樱花照是我表哥拍的，他比我们大两届。”
周延盯着照片：“我不记得……”
“你当然不记得。”江行喝了口可乐，“那天你喝了不少酒精饮料，是沈砚之把你送回家的。”
周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酒精饮料？送回家？这些记忆碎片像被风吹散的落叶，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为什么拍这些？”周延指着屏幕。
江行笑了：“因为好看啊。你们在一起时的构图、光影、情绪……完美。”他点开一张沈砚之的特写，“看他的眼神，这种专注又克制的表情，我只在最好的演员脸上见过。”
周延看着照片上沈砚之的眼睛，胸口一阵发紧。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每次沈砚之解出一道难题，或者理解了一个复杂概念时，眼中就会闪烁这种光芒。但照片里的沈砚之，是在看着他。
“你觉得……”周延的声音有些哑，“他喜欢我吗？”
江行挑眉：“问问你的镜头恐惧症朋友，为什么允许这些照片存在。”
“什么意思？”
“沈砚之早就知道我偷拍。”江行放大一张照片，“三个月前就发现了。他说只要不公开传播，就随我去。”
周延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真的这么说？”
“骗你干嘛。”江行翻了个白眼，“不过今天群里的确实是我过分了，抱歉。”
周延盯着屏幕，思绪万千。沈砚之知道这些照片存在？允许江行拍他？为什么？
“那张投篮的照片，”江行突然说，“许墨老师想要。”
“什么？”
“校艺术节。”江行解释道，“她看到我洗的照片，说那张《目光所及》很有张力，想展出。”
周延猛地站起来：“不行！”
“为什么？”江行歪头，“怕全校都知道你们的事？”
“我们没什么事！”周延的声音在暗室里回荡。
江行耸耸肩，调出那张照片——周延在篮球场上跃起投篮，目光却看向场边的沈砚之。阳光、汗水、飞扬的发丝，还有那个专注到近乎温柔的眼神……确实是一张好照片。
“随你便吧。”周延最终说，“但别用真名。”
江行咧嘴一笑：“就叫《目光所及》，作者匿名。”
离开暗室时，周延的脑子里全是那些照片。他想起沈砚之今天在教室里的反应——没有暴怒，没有否认，只是要求删除……这不像沈砚之的风格。除非……
手机震动起来，是沈砚之发来的消息：「江行把照片删了吗？」
周延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慢慢打字：「嗯。不过艺术节可能要展出一张。」
「哪张？」
周延把《目光所及》发了过去。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个句号：「。」
这算什么回答？周延挠挠头，又发了一条：「你不反对？」
沈砚之的回复很快：「构图不错。」
周延站在夕阳下的校门口，看着手机屏幕，突然笑了。他想起江行的话——“问问你的镜头恐惧症朋友为什么允许这些照片存在”。
也许，有些答案已经藏在那些被定格的瞬间里了。
回到家，周延从床底下拖出那个旧鞋盒。除了蓝色封面的笔记本和几张照片，他还翻出一个初中毕业纪念册。翻到沈砚之那页，上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祝前程似锦。——沈砚之」
没有留联系方式，没有临别赠言，就像他们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戛然而止在毕业那天。
周延拿起手机，点开相册，把今天从江行内存卡里偷偷拷贝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最后，他设置了《目光所及》为手机壁纸——那个在篮球场上，却看向沈砚之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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