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秋所指之处，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虽然一身脏污却不掩其容貌秀丽，尚未长开的脸蛋透着青涩，一个冷沈一个怯弱。
“跟了小爷，保你们兄弟俩不愁吃穿，只需跟在我身边伺候，如何？”
时秋趾高气扬，一双高翘的凤眼来回扫视着两人，玄九抬手将男孩尽数遮挡在身后，不知为何，时秋的视线令他觉得噁心。
男孩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时秋的护驾如铜墙铁壁环绕一圈，吓得他缩在玄九身后，下意识寻求安全感，将玄九的衣角攥得更紧了。
时秋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恶名昭彰、性格恶劣，嚯嚯了不少良家妇女，最喜欢握着那条铁鞭肆意横行，心情好时甩个几下，心情不好就是一阵毒打，见谁抽谁，顽劣不堪、阴晴不定。
奈何时家有钱，背后势力错综复杂无人敢惹，玄九对这位臭名昭彰的纨绔子弟略有耳闻。
“我们不需要。”玄九冷冷拒绝，不动声色瞄着四周，寻找逃跑的机会。
“呦！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拿下！”时秋态度说变就变，原本笑意盈盈的脸陡然阴沈，手上铁鞭一甩，一声脆响如同爆炸的信号弹。
“跑！”玄九毫不犹豫拽住男孩的手，躲过围捕的人群，奋力冲刺。
风在耳边呼啸，似无情的利刃刮过脸庞，身后的追赶步步逼近，玄九咬牙做着最坏的打算。
要不…干脆假意顺从时秋，再找到逃出去的办法？不行！时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时秋更是个疯子，他可以承担逃脱失败的风险，可以熬过非人的惩罚，但他的弟弟不行。
“咳咳、咳咳咳！”
大病初愈的男孩艰难的喘气，肺部因为激烈的奔逃和剧烈的呼吸隐隐作痛，生理性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他已经快跟不上哥哥的脚步了……
眼前人忽地停了下来，男孩一个踉跄，闷头撞在玄九背上，懵懂的流着泪抬头，疑惑道：“哥哥？”
玄九低头沉默不语，手心的力道越来越大，直到男孩痛呼出声，才惊得松手，追赶的人以近在咫尺。
玄九下了最后的决心，双目赤红抓着男孩的双肩，无比严肃道：“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停下来，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我就会出现，快走！”
玄九推了一把男孩，不顾男孩惊慌失措的泪眼，不顾男孩的挽留，义无反顾的自投罗网。
“哥、哥哥…？哥哥！”男孩上前一步。
“滚！”陌生冰冷的声线将男孩冻在原地。
“你以为我愿意天天跟在你身边伺候你、护着你？”
轰——
男孩血液寸寸冻结，面对全然陌生的哥哥，小脸完全失了血色，大脑一片空白，如同失了灵魂的木偶。
“滚！滚远点，你这个累赘，只会哭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我早就忍你很久了。”
玄九看着一步步向男孩逼近的护卫，目眦尽裂，压下冲向前的**，红着眼将冰冷的字句尽数吐出。
一阵掌声响起，时秋骑着马慢悠悠的晃荡过来，像是被愉悦到了，心情极好地吹了一声口哨。
“哈哈哈，好一个兄友弟恭，真奇怪，他不是你弟弟吗？怎么？刚才还如珍宝般护着，现在立刻就翻脸不认人了？”时秋玩味的挑眉，居高临下审视着被压制的玄九。
“现在不是了，我不认识那一身是病的废物。”玄九冷漠的嗓音近乎无情。
时秋哈哈大笑，心情极好，“这小子够呛辣，小爷喜欢，至于那位——”
“时少爷三思，那废物快死了，什么都不会，别说伺候人了，连养活自己都难，与其养着一身病的将死之人，不如选择我，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做的。”
玄九咬牙切齿，胸腔压抑的火焰劈啪作响，眼底深处燃着一簇不屈的焰火，恨意冰冷，幽亮渗人。
时秋牵起嘴角，迎着少年的目光，内心恶劣的因子鼓噪升腾，他舔了舔发痒的后槽牙，忽然很想看少年被自己驯服，看这双倔强漂亮的眸子一点一点失去光彩，看着少年不得不委身于下，卑躬屈膝只听命于他的样子。
“带走他。”时秋指了指玄九，好心情的策马调头，至于另一个人，他不需要无聊的玩具，玩具嘛～还是得选一个不轻易坏掉，经得起玩的才好。
“哥哥、哥哥！哥哥——！”
男孩被无情推开，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眼泪汹涌而出砸落在雪地上，泪水滚烫，融化了雪水汇聚成一个个小水洼。
看着玄九逐渐模糊的背影，他有种再也见不到对方的恐惧，男孩无助哭喊，却唤不回玄九的一个回头。
——哥哥不要我了。
因为我是个废物，因为我天生体弱多病，因为我是个累赘……
都是因为我，哥哥才会活得这么艰难、这么辛苦……不、不对！这么温柔的哥哥不可能讲出那种话！
对、对了，哥哥说过，要赶紧逃，等到明天、明天哥哥就会找到我了！要听话，要听哥哥的话，不然会被哥哥讨厌、会被哥哥抛弃的！
我不要……我只剩哥哥了，全世界唯一的家人就只剩哥哥了——
男孩泪眼朦胧，强迫自己迈开步伐，他越跑越快，每一次呼吸都似刀割，冷风冻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心脏不自然的紧缩，即便如此依旧不敢停下脚步。
他如同无头苍蝇一般，逃离了偌大的京城，在茫茫雪地里失去了方向感，跑到双脚失去知觉、气息絮乱，恍惚间脚下一个踉跄，男孩整个人扑在雪面上，再也站不起来。
疼，好疼。
全身肌肉都在抽痛，心脏剧烈的疼让他差点晕死过去。
不行…得站起来……哥哥还在等我……
玄九看不下去了，抬步上前想要扶一把，余光瞥见熟悉的白衣男子正朝着这边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位不修边幅，头戴金饰，容貌俊美的白发男子。
“呦呦呦～还真是一个小孩？就是他误触了护山大阵？”白发男子不正经的嗓音懒懒响起，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盯着半昏迷的男孩瞧。
“师尊，这孩子……”白衣男子撑着竹伞，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抹姣好的下颚线。
“为师看他骨骼惊奇，命格不凡，肯定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
白发男人广袖一挥，颇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架势：“把他带回玄门派，收为弟子，由你亲自教导。”
“……”
良久的沉默后，白衣男子才慢吞吞开口：“知道了。”
梦境开始摇晃，如同镜花水月般寸寸碎裂，玄九被一股强烈的吸力拉拽出梦境，快得他来不及确认竹伞下男子的面容，只觉眼前一黑，彻底被弹出梦境。
*
嗬——！
玄明雪猛地坐起身，几乎是哭着醒来，下意识摸向怦怦作响的心口，险些哭得喘不过去。
“醒了？”虚无飘渺的声音环绕大殿，沉稳平静。
玄明雪吓了一跳，连眼泪都忘了擦，茫然环顾四周，身下柔软的触感让他下意识低头。
“！！”这不是他的床榻！我人还在无心殿，难道……
转头，师尊就在床边，神情淡漠看着他，他缩了缩脖子，将自己埋进被褥，属于师尊身上清雪般的气息瞬间包裹全身。
“师、师尊，我梦到你了。”大脑还处于宕机的状态，玄明雪张口就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嗯。”白衣仙人默默听着。
“梦里还有一个人，我叫他哥哥，雪很大、我跑了好久……还、还看到师尊你旁边有一位男子，你叫那位男子师尊……”
玄明雪忍着心脏疼痛和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努力回想着破碎班杂的梦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静心。”
白衣仙人伸出食指，轻触玄明雪眉心那颗冰蓝色泽的灵石，一道温暖磅礴的灵力灌入，玄明雪一愣，只觉纷乱嘈杂的思绪被抚平，灵台一阵清明。
玄明雪喘了几口气，待气息平稳，他踌躇着开口：“师尊，你救我的那天……我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比如说、跟我长很像的兄弟——”
“据我所知，你是孤儿，并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白衣仙人轻飘飘道出实情，打断了玄明雪的臆想。
玄明雪皱眉，眼中半是迷茫半是失落，再度问道：“梦境中师尊身边那位头戴金饰的男子……”
白衣仙人轻轻颔首：“他确实是我师尊。”
师尊的师尊……也就是传说中的师祖，创立玄门派的传奇人物——玄沧溟。
最早玄门派的创立始于沧溟仙尊，当时玄沧溟一剑挑破天地，惊动山河，引得天雷勾动地火，万物之灵为之疯狂。
玄沧溟凭一己之力创立玄门派，将无数玄妙道法传授给被选中的玄门子弟后便飞升成仙。
玄门派靠着沧溟师祖遗留下的强大阵法，得以隐匿于天地之间，与世隔绝。
当然这些都是说书先生以及话本里杜撰的，真实情况不得而知，但玄明雪透过梦境窥见了传奇画本下的冰山一角。
比如，玄沧溟仙尊并没有传说中的严肃庄重，浑身散发着恐怖威压，反而有点儿……轻浮和不正经。
他想了想，鼓起勇气问道：“师尊，您救我的时候，师祖在吗？”
白衣仙人一顿，平静开口：“不在，我发现你时，你正倒在血泊中，差点因为失温和失血过多而死。”
“时家……”玄明雪喃喃自语。
白衣仙人闻言，平静问道：“你想报仇？”
报仇？他并不知道玄九曾经在时家经历了些什么，他试图探寻这幅身子的记忆，但奇怪的是，那些记忆似乎被某种力量封印住，极度排斥他的靠近……啧，比自己的心魔还要凶。
玄明雪苦思冥想了一阵，还是想不透梦境要表达些什么，摇摇头，想到自己还舒舒服服的躺在师尊床上就觉得别扭。
“师尊，我什么时候能离开无心殿？”
白衣仙人瞥了他一眼，落雪一般轻的视线扫过全身，淡淡开口：“等你破完所有的心魔，不再失控。”
玄明雪一噎，摸了摸心脏，在师尊的眼皮子底下，果然什么都无法隐瞒。
“明雪，你的道是什么？”
师尊的问话回荡在耳侧。
“道…？”
他曾经被小十二问过相同的问题，听说当时的小十二不只问过他，上头十一师兄全被他问了个遍。
当时的他对此嗤之以鼻，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谁还管修道不修道。
但这次是师尊的问话，不得不正视。
玄明雪思绪纷呈，各种神奇道法纷纷在脑海里闪现，最后他眼一闭心一横，自暴自弃地开口：“无情道。”
——如果舍去了七情六欲，是不是就可以不再难过？如果没了情感，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渴望爱？
白衣仙人定定看了他，良久才缓声开口：“道存于心，不及于一时，需要你自己慢慢摸索，证道路途漫漫，只求坚守本心，足矣。”
玄明雪听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师尊好是好，但有时候还挺谜语人的。
看着玄明雪再度陷入迷茫，白衣仙人平淡的眼眸闪过一丝轻浅笑意。
“等你破了心魔，为师便赠予你一把剑。”
“剑？”玄明雪忽地抬头，眼里光芒闪烁。
“九清扇”固然好用，但远远比不上一把剑来得装逼！谁年少时还没有个江湖梦了？
玄明雪内心激动万分，已经开始幻想自己英姿飒爽，提着一把锃亮锋利的剑，单手挽着剑花，月华流转，谈笑之间取人性命。
仗剑走天涯什么的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
玄九脱离了梦境，啪地睁眼，他缓缓坐起身环顾了下四周——
玄家，他的房间，冬日的晨光透过玻璃窗淋浴在纯白的被褥上。
他缓缓低头……不符合自己尺码的白衬衫穿在身上。
玄九冷笑一声，回想起自己在温泉旅馆昏睡过去的前一刻……
很好，好极了，玄明云。
不用想也能猜到将他送回玄家的罪魁祸首是谁，玄明云这个疯子，用尽一切办法不让我好过，看来小白花的面具脱落，不想再演下去了。
玄家生日宴近在咫尺，依照剧情，玄明云会在生日宴上假意祝贺玄九清，实则戳他痛处，让玄九清在众目睽睽下发作，在生日宴上丢尽颜面。
生日宴是剧情的**，也是主角开始逆袭打脸之路，玄明云被玄家家主正式承认身分，嫉妒之下的玄九清泼了玄明云一身酒，在玄夫人失望的眼神下愤而离去。
也因为这一事让玄九清的名声更加败坏，玄明云反倒更加受人喜爱，随后在某一天，匿名论坛上爆出玄九清是假少爷的身分，让他在校园内的地位一落千丈，间接衬托出主角的光芒。
真噁心，玄九想，写出这种剧情的人脑子多半是被门夹到。
玄九嘴角泛起冰冷的笑意，他已经开始期待生日宴的到来了，如果自己不按照剧情走，那剧情将会崩成什么样子呢？
99：准备搞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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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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