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青云书院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唯有张院士那间贴着封条的书房,在惨淡月光下透出几分不祥。
阎王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幽冥之力,方才正是它引动了墨迹中潜藏的那缕邪气。黑影遁逃的速度极快,如同受惊的泥鳅,沿着无形的轨迹向城外窜去。
“追!”阎王低喝一声,玄色衣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率先追出。谢长安眸光一凝,毫不迟疑地紧随其后。黑白无常更是如同两道鬼魅般的影子,一左一右护持在侧,周身散发出属于地府勾魂使者的森然气息,惊得沿途偶尔飘过的孤魂野鬼纷纷避让。
那黑影极其狡猾,专挑阴暗角落、人气稀薄处流窜,气息若有若无。若非阎王以自身位格强行锁定那一丝同源邪气,恐怕早已跟丢。四人一路追出城外,最终,那缕气息彻底消失在一条宽阔深邃、水流湍急的大河边。
“气息到此彻底断了,融入了水脉之中。”阎王站在河岸,眉头紧锁,感受着河中充沛的水灵之气与那邪气残留交织混杂,难以分辨具体方位。河水在月光下泛着深碧近墨的光泽,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
谢长安观察着河道走向与水流速度,沉吟道:“方才城隍提及,此獠擅长借水脉掩盖自身。看来,这河底便是它的一处巢穴,或至少是重要的藏身中转之所。”
黑无常默默上前,半跪于岸边,将手探入冰凉的河水中,闭目凝神。他并非沟通水灵,而是以自身纯粹的阴煞之力如同蛛网般细细感知,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不协调的阴邪波动。白无常则警惕地巡视四周,防止任何意外。
就在黑无常全神贯注之际——
“哗啦!”
一道水箭毫无征兆地激射而出,直冲黑无常面门!虽无杀意,却充满了警告与驱赶的意味。
“哪里来的野鬼!懂不懂规矩?本神的水域也是你能随便窥探的?弄脏了河水,你担待得起吗?!”娇叱声伴随着水花响起。河心波澜涌动,一位身着水蓝色流光裙、赤着双足的少女袅袅婷婷立于水面,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正是此地河神。
黑无常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起身后退,将交涉任务留给更擅此道的同伴。
白无常立刻换上他那招牌式的、带着几分谄媚的笑脸,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哎哟,原来是河神娘娘!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娘娘清修,恕罪恕罪!我们乃是……”
“停!”河神少女不耐地打断,双手叉腰,“叫姐姐!什么娘娘,把本神都叫老了!看你们几个身上阴气森森,又是地府来的吧?这次又是什么事?赶紧说,说完快走,别耽误我欣赏月色!”她语气娇蛮,显然对地府来人见怪不怪,甚至有些不待见。
白无常笑容不变,从善如流:“是是是,河神姐姐青春永驻,风华绝代!实不相瞒,我等正在追查一道诡异黑影,其气息至阴至邪,疑似与几桩强行拘魂的命案有关,追踪至此便失去了踪迹。姐姐执掌此河,神通广大,不知近日可曾察觉河中有何不寻常的异物潜伏?或是感知到异常的魂魄波动?”
河神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垂到胸前的发辫,撇撇嘴:“黑影?没看见。异常魂魄?每天从我这河里过的水鬼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谁记得清?你们地府自己办事不力,丢了魂魄,倒跑来问我?”她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显然没把白无常的话当回事。
阎王见她这般敷衍态度,心中不悦,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冷冽与威严:“河神,此事关乎阴阳秩序,非同小可。那邪祟手段残忍,已害数人性命,你若知情不报,纵容其藏匿于此,他日酿成大祸,你这河神之位,恐怕也坐到头了。”
他本意是施压,让对方重视起来。谁知河神少女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将目光彻底从白无常身上移开,上上下下打量起阎王来。见他虽面色不虞,但容貌俊美,凤眼薄唇,自带一股慵懒又危险的气质,与她平日见惯的仙神精怪截然不同,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新奇。
但她还没来得及对阎王发表看法,眼波流转间,又瞥见了站在阎王身侧半步之后的谢长安。月光如水,柔和地洒在谢长安月白色的常服上,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疏朗,气质温润清雅,宛如画中走出的谪仙。
河神少女的眼睛瞬间像是被点亮的星辰,光芒大盛!她立刻将阎王抛诸脑后,轻盈地在水面上转了个圈,裙摆漾开涟漪,像只欢快的蝴蝶般飘到靠近谢长安的岸边,双手捧心,声音瞬间变得又甜又糯,与刚才的刁蛮判若两人:
“哎呀,这位俊俏的公子哥儿,瞧着面生得很呐!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呀?可是专程来寻我的?”她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毫不掩饰对谢长安的兴趣。
谢长安心中无奈,但修养极佳,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礼仪,拱手道:“在下谢长安,为查案而来。姑娘既是此地河神,还请仔细回想,近日河中可有异状?或感知到非比寻常的阴邪之气聚集?”他再次将话题引回正事。
河神少女却仿佛没听见他的问题,痴痴地看着他的脸,自顾自地说道:“谢长安……连名字都这般好听!人更是比月宫里的桂树还要清雅,比天河里的星子还要耀眼!”她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向前凑近几步,几乎要贴到谢长安面前,充满期待和攀比地问:“谢公子,谢公子!你来说说,是我好看,还是你旁边这个总是板着脸、说话能冻死鱼的黑衣家伙好看?”她那纤纤玉指,毫不客气地再次指向了阎王。
这一下,可谓是在阎王即将爆发的怒气上又浇了一瓢热油!
阎王简直气结!这蠢鱼精不但玩忽职守,居然敢拿他的容貌说事!他堂堂阎君,是靠脸吃饭的吗?!他强压下把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鱼精丢进油锅炸一炸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本君没空与你玩这等无聊游戏!”
“怎会无聊?”河神少女转过头,对阎王做了个鬼脸,“分明是你不敢比!谢公子,你快评评理嘛!”她又缠着谢长安。
谢长安看着阎王那副憋屈又不好真的对一个小神祇动手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沉吟片刻,目光在河神明媚娇艳的脸庞和阎王紧绷的侧脸线条上流转,仿佛真的在认真权衡。
然后,他温声开口,语调平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狡黠:“河神姑娘灵动娇俏,自是水域明珠,光彩照人。”他先安抚了河神,见她面露得色,才话锋微转,看向阎王,“至于颜公子么……风姿特秀,朗朗如玉山,虽不似春光明媚,却如静夜幽潭,别具一番沉静气度。况且……”他微微一顿,唇角弯起,“在下觉得,颜公子生气时的样子,格外……生动有趣,别有风味。”
这话听着像是褒奖,细品却分明是调侃!
阎王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脸颊都有些发烫。他狠狠瞪了谢长安一眼,却发现对方正用一种无辜又温和的眼神回望他,仿佛刚才那番话再真诚不过。
河神少女却没听出那么多弦外之音,只觉得谢长安在维护阎王,顿时小嘴一撅,不高兴了:“什么静夜幽潭,我看就是黑着脸无趣!谢公子,你眼光有问题!”
就听阎王已经忍无可忍地开口了:"你?跟本君比好看?本君看你,眼瞎心盲,品味堪忧。论容貌气质,你嘛……也就比孟婆看起来稍微年轻那么一点儿。至于眼神,啧,倒是一脉相承的不怎么好。"
空气瞬间死寂。
河神少女脸上的娇羞笑容彻底僵住了,她瞪大了美眸,小嘴微张,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比、比孟婆年轻点儿?!孟婆是谁?地府里那个传说中熬汤万年、面容古板、举着勺子追杀阎王的恐怖存在?!她一个青春靓丽、受水族爱戴、偶尔还能收到凡人贡品鲜花的美少女河神,在这个黑脸家伙眼里,居然只配和孟婆相提并论,而且还只是"年轻点儿"?!
"你……你胡说八道!你眼睛被幽冥鬼火烧瞎了吗?!" 河神少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阎王,声音尖利起来,"本神明明貌美如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这百里水域最耀眼的存在!你竟敢拿我跟孟婆比?!你……你混蛋!"
阎王掏了掏耳朵,仿佛嫌她吵,毫无触动,
她叉了叉腰,阴阳怪气地说:“哼!你这黑脸鬼!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因为勾错了猴子阳寿,被帝君当着三界直播踹下凡间的倒霉阎王!哈哈,现在神力没剩几滴了吧?跑我这来摆什么架子!”
被当面揭短,阎王额角青筋直跳,怒极反笑:“呵,本君再落魄,收拾你一条小河神也绰绰有余!你身为一方神祇,不思庇佑生灵,稽查奸邪,反倒在此搔首弄姿,玩忽职守!看来你这河神当得太安逸,忘了神职为何物!要不要本君上报天庭,查查你近年来的香火愿力、水族教化、河道疏浚的考核是否合格?!”
这话戳中了河神的软肋。她近年来确实疏于管理,香火也大不如前,全靠底子撑着。被阎王这么一吓,她脸色微变,但嘴上仍不服输:“你……你胡说!我……我管理得好着呢!”
“好?”阎王冷笑,步步紧逼,“那你说说,去年此河汛期,下游三处堤坝险些决口,你身在何处?上月有商船于此沉没,三人生魂滞留水中七日,你可知晓?还有,半年前……”
“够了!”河神少女被他连珠炮似的质问打得哑口无言,又羞又恼,气得眼圈都红了,“你……你欺负人!我不跟你们玩了!”她狠狠一跺脚,脚下河水翻涌,“噗通”一声化作蓝色流光,钻入河心,消失不见,只留下层层荡漾的涟漪和隐约的呜咽声。
白无常再次捂住了脸,简直没眼看。黑无常默默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警惕着河神是否会恼羞成怒发动攻击。
谢长安看着瞬间恢复平静的河面,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阎王:"颜公子,您这……未免太不留情面了。她毕竟是一方神祇。"
阎王哼了一声,浑不在意。
四人站在岸边,一时无言。线索,又断了。
“罢了,先回去。”阎王揉了揉眉心,感觉身心俱疲。这人间办案,比批阅生死簿麻烦多了!
回到谢府听竹轩,夜色已深。阎王对着跳跃的烛火,回想今日种种,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谢长安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安神茶,并未多言。
就在这时,阎王怀中那部幽冥通识宝鉴微微震动。他掏出来一看,名为“忘川一家人(500)”的群聊图标正在疯狂闪烁。
【日夜游神联动号:紧急通报!西江府城隍急报,境内三日间连续两位秀才于书房暴毙,现场留有诡异墨迹,魂魄不知所踪!疑似与京城案件同源!】
【牛头:卧槽!我们这边也收到了!南郡一个老学究也没了!同样手法!】
【马面:北漠边陲小镇,唯一的一个教书先生昨晚也没了!这特么是专门跟读书人过不去啊?!】
【某地城隍甲:惨啊!我这KPI又要完蛋了!帝君新规,辖区内非正常魂体损失超过三个,年终评优直接取消!奖金泡汤啊!(痛哭流涕.jpg)】
【孟婆:@阎王 陛下!您在人间接单私活了?怎么最近送来的魂都带着一股子怪墨味?汤都快串味了!成本飙升!财务不给批预算了!(举勺子威胁.jpg)】
【首席判官·崔:@全体成员肃静!各地呈报类似案件已累计九起,目标皆身负文气之人。疑有组织收集生魂,动用上古禁术‘噬魂墨’。情况危急,各司加强巡查,有线索即刻上报!】
【众鬼差:噬魂墨?!那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众鬼差:完了完了,这下更卷了!不仅要抓鬼,还要防着鬼被抢!】
【勾魂使者丙:@白无常白爷!您和陛下在人间,可得小心啊!那玩意邪门得很!】
……
后面还有一大堆鬼差们的哀嚎、抱怨和相互提醒,阎王看得心烦意乱,直接关掉了宝鉴界面。九起案件!目标明确,都是身负文气者!这幕后黑手,所图极大!
“噬魂墨……”阎王喃喃自语,这个名字让他感到一丝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具体出处,“我定在何处见过……”
他又立刻打开宝鉴,无视了刷屏的问候和抱怨,直接在群里下令:【速将《幽冥异物志》送至人间谢府听竹轩。】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只小小的、战战兢兢的耳报神抱着一本厚重漆黑的古籍,穿过微弱的空间涟漪,出现在房中,将书恭敬呈给阎王后,立刻化作青烟溜走,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被阎王的低气压冻伤。
阎王接过这本散发着阴冷陈旧气息的《幽冥异物志》,迅速翻找起来。谢长安也靠近前来,烛光将两人专注的身影投在墙上。
很快,谢长安的手指停在某一页。泛黄的书页上,用暗红朱砂绘制着一种浓黑如夜、内蕴血丝的墨锭图案,旁边的古拙字迹清晰地记载着:
【噬魂墨】:源自幽冥血河之底,取万年淤积之浊泥,杂糅枉死厉鬼之怨念残火,佐以九幽极阴之风,秘法炼制而成。此墨非凡品,书写之初无异状,然其性至阴至毒,能于无声无息间侵蚀生魂,烙下‘魂印’。施术者可凭此印遥相感应,伺机强行拘拿魂魄,或吞噬以增修为,或用于某种诡谲仪轨……因其炼制之法歹毒,有伤天和,早已失传,列为幽冥禁术……
“噬魂墨……强行拘魂,吞噬修为,或用于诡谲仪轨……”阎王低声念出关键,眸中寒芒大盛,“果然如此!”
谢长安看着那诡异的图案与记载,神色凝重如冰:“目标直指文气拥有者,动用失传禁术,有组织地收集生魂……这绝非寻常妖魔作乱。背后之人,其志不在小。”
阎王合上古籍,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窗外夜色浓重,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伺的眼睛。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沉地笼罩在听竹轩内。
河神被阎王毒舌气跑,噬魂墨重现人间,背后阴谋初现端倪! 你们的每一个点赞、收藏和评论,都是支持我继续创作的最大动力!期待在评论区看到大家的身影哦,明晚8点,我们不见不散![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河畔斗嘴,敢跟本君比美?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