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来得猛，砸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噼啪声裹着风往走廊里灌。陆星辞收拾好书包，指尖反复摩挲着铅笔盒里那枚淡绿色的薄荷糖纸——是早上陆知珩塞给他的，折得方方正正，藏在最底层。他往校门口望了望，雨幕里挤着举伞的人，却没看见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昨天陆知珩说要去城郊旧书店找本绝版习题册，会晚点来接他，让他在校门口便利店等。可雨势越下越大，风卷着雨水打湿了他的校服裤脚，指尖泛着冷意，手机也没了信号。
“星辞，没带伞？我爸开车来接我，顺道送你吧？”同班的林晓举着粉色伞跑过来，伞沿的水珠滴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陆星辞刚要点头，眼角突然撞进一抹黑——陆知珩穿着洗软的黑色冲锋衣，裤脚沾着大片泥点，手里攥着把黑色大伞，正快步往这边走。他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额前，脸色比平时白，却还是一眼锁定了陆星辞的方向。
“不用了，我哥来了。”陆星辞的声音里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抓起书包就往楼下跑，连林晓“雨大慢点”的叮嘱都没听清。
跑到校门口，陆知珩赶紧把伞往他头顶挪，自己大半肩膀露在雨里：“怎么跑这么快？都淋湿了。”他伸手想拂去陆星辞头发上的水珠，指尖碰到少年温热的耳廓，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移开视线。
“怕你找不到我。”陆星辞低头踢了踢积水，才发现陆知珩的冲锋衣袖口破了道小口子，边缘沾着褐色泥渍，“哥，你是不是摔了？”
陆知珩把伞又往他那边倾了倾，语气尽量轻松：“电动车打滑蹭了下，不碍事。先走吧，便利店门口人多。”
两人并肩走在雨里，伞面几乎全罩着陆星辞，陆知珩的左臂很快被雨水打透，黑色布料贴在胳膊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陆星辞看着他肩膀的水痕，心里揪得慌，伸手抓住他的袖口：“哥，伞往你那边挪挪，你都湿了。”
陆知珩的身体僵了一下，低头看他抓着自己袖口的手——少年手指细细的，带着点温意，攥着湿冷的布料。他喉结动了动，声音低了些：“没事，我不怕冷。”
走了没几步，前面的积水漫过脚踝，陆星辞的帆布鞋很快湿透，每走一步都黏着凉意。陆知珩停下脚步，蹲下身，后背对着他：“上来，我背你。”
“不用了哥，我自己能走。”陆星辞的脸瞬间热了，往后退了半步——他都十六了，哪还能让陆知珩背。
陆知珩却没起身，抬头看他，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脸颊，眼神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听话，水凉，你脚容易冻。”
陆星辞看着他苍白的脸，又想起他袖口的破口，心里一软，还是轻轻趴在了他背上。陆知珩站起身时动作很稳，一只手托着他的腿弯，另一只手举着伞，慢慢往前走。
陆星辞把脸贴在陆知珩背上，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轻微的心跳。雨水打湿了陆知珩的头发，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凉凉的。他忍不住伸手，把陆知珩额前的湿发捋到耳后，小声问：“哥，疼不疼？”
陆知珩的脚步顿了一下，低声说：“就蹭破点皮，不疼。”
“骗人，你刚才皱眉了。”陆星辞把脸埋得更深，声音带着点委屈，“是不是为了赶过来接我，才骑那么快的？”
雨幕里静了几秒，只有雨声和呼吸声。陆知珩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怕你等急了。”
陆星辞的眼眶瞬间热了，却没敢说什么，只是悄悄收紧了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
回到家，两人都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妈妈看到陆知珩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找出医药箱，让他坐在沙发上处理伤口。陆星辞站在旁边，看着妈妈用碘伏给陆知珩的膝盖消毒，才发现他膝盖上有块不小的擦伤，红肿的伤口里还嵌着泥屑，刺眼得很。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妈妈叹气着涂药膏，“星辞，去给你哥拿件干净衣服，在他衣柜最上面的格子里。”
陆星辞点点头，转身往陆知珩的房间跑。打开衣柜，他一眼看到叠好的白色T恤，伸手去拿时，却不小心碰掉了衣柜角落的铁盒子——那是陆知珩一直藏在枕头底下的盒子，他之前只远远见过几次。
盒子掉在地上，“啪”地弹开，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几颗薄荷糖滚在地板上，淡绿色糖纸格外显眼，还有一张叠得整齐的照片，以及一本小小的硬壳笔记本。
陆星辞弯腰去捡，手指不小心碰到笔记本，本子顺势翻开，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是陆知珩的字。
“今天见到星辞了，他躲在沙发后面，只露出半颗脑袋，像受惊的小兔子，眼睛亮得像星星。”
“星辞今天叫我‘哥’了，声音软软的，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应过来。”
“发现星辞喜欢薄荷糖，下次去超市多买几盒，偷偷放在他书包里。”
“图书馆里，星辞盯着我的手发呆，耳朵红得像苹果，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我不能有这种心思，我们是兄弟，会耽误他的。”
陆星辞的手指顿在纸页上，心跳得飞快，耳边的雨声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咚咚”的心跳。原来陆知珩也一样，原来那些小心翼翼的好，不是他的错觉。
“找到衣服了吗？”陆知珩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陆星辞吓了一跳，赶紧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向门口。陆知珩头发还没擦干，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滴，脸色比刚才更白，眼神里满是慌乱。
“我、我拿衣服时不小心碰掉了盒子……”陆星辞的声音发颤，手里紧紧攥着笔记本，指节都泛白了。
陆知珩快步走过来，一把夺过笔记本，胡乱塞进铁盒子里，再把盒子往衣柜角落藏了藏，动作慌乱得不像平时冷静的他。他不敢看陆星辞的眼睛，只是低声说：“别看这些没用的，衣服拿给我，我去换。”
陆星辞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把衣服递过去，小声说：“哥，我先出去了。”
转身走出房间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盒子被锁上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晚上，陆星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拿出藏在枕头底下的日记本，借着台灯的暖光，犹豫了很久，才写下一行字：“今天看到了哥的笔记本，原来他和我一样，可他好像不想让我知道。”
写完，他合上日记本，心里满是失落。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陆星辞赶紧坐起身：“进来。”
陆知珩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颗薄荷糖，淡绿色糖纸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把糖递给陆星辞，语气尽量自然：“还没睡？给你留的。”
陆星辞接过糖，指尖碰到他的手，却飞快地缩了回去。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却没了平时的甜。他看着陆知珩，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小声说：“哥，你也早点睡。”
陆知珩点点头，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转身走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台灯的暖光落在书桌上。陆星辞看着手里的糖纸，心里满是委屈和迷茫——他知道陆知珩为什么要躲，可他还是忍不住难过，忍不住想靠近。
而隔壁房间的陆知珩，坐在床边，手里攥着那个铁盒子，指节泛白。他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笔记本，想起陆星辞刚才发红的眼眶，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不是不想坦白，只是不敢——他怕这份感情会伤害陆星辞，怕他们再也做不成“家人”，更怕陆星辞因为自己，被人指指点点。
他把盒子重新锁进抽屉，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他闭上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陪着星辞，哪怕只是以哥哥的身份，就够了。
只是他不知道，有些心事，藏得越久，越容易从眼神里漏出来。就像窗外的月光，再厚的窗帘，也挡不住它的温柔。而他和陆星辞之间的这层窗户纸，就算现在不捅破，早晚也会被心事里的温度，慢慢烘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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