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的东西不多,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简单收拾好后我开始擦从楼里带出来的琵琶,这东西这几天喝了我不少血,虽然有些走音,可这琴弦看起来却更油亮了。
天完全黑下来,屋里燃起烛火时阿戈端着两碗面进来了。
“家里没那么多东西,凑合吃一口吧”
我觉得她说凑合吃是在自谦,我却觉得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阳春面,葱花和油光恰到好处,很鲜。
她吃饭很快,我刚吃一半时她秃噜几下将面吃光了,要不是她端面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只给自己放了一半的面。
吃完后她翻着自己的包裹,我收拾房间的时候没敢动她的包裹,只是将包裹挪到了桌边,她翻出一盒药膏推到我面前。
“昨日你说疼,我到药铺抓了些药,外敷的,你知道怎么用吧”
这药我认识,每个月老鸨都会给姐妹分一些,有的姐妹用的很勤,那些用药比较勤的姐妹不久后就会被席子一裹扔出后院,不是药用多了不管事了,是男人带来了太多的脏污无法被消解。
我总是猜不透她得眼神,不知道她现在看向我的眼神是期待还是失望,是期待我缓和后能取悦她还是失望我从妓院里出来可能带上了令人厌恶的脏病。
“阿戈……”我想为自己辩白一下,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干净”两个字在脑子里被糊住了,我不是干净的,我也无法和她说让她放心我没有那些脏病,可我没法说,我不能保证,我没有染上男人的肮脏,我只能压下自己辩白的心,认定她是在期待我状态好后可以取悦她,这样也能有机会报答她为我赎身的恩情。
“谢谢阿戈,我,我知道怎么上药”我还是不太能习惯“我”这个称呼。
“我还为你带了些香薰,安神助眠的,昨夜风雪那般,一个人有没有害怕?”
这边不会下足以掩盖房屋的大雪,我藏在房屋里,风雪不会让人恐惧,醉春楼中没有尽头的生活才让人害怕。
她丢下东西又离开了,清理庭院的时候就知道雪很大,夜路难行,她为什么不留下呢?
沐浴后我上了她买来的药膏,楼里的药涂上火辣辣的,要胀痛一个晚上才能缓和过来,她的药涂上很清凉,即使蹭进去了一点也不会觉得太难受。
她带来的香薰燃起来和她身上的味道很像,我嗅不出来是什么花草,但是同样能让人安心下来,是否她夜夜焚烧此香,身上才满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她之后几天都在午时出现,为我梳好头发后与我一起吃午饭。院子里的积雪开始融化,我们又开始清理院子,不让污水流得满院子都是。
我来到这个小院第十日,她一反常态早早地就来看我,好在我除了第一日都没有赖过床,不然被逮到床上那可真是羞死人了。
她又带来了城南那家的包子,这一次我吃了三个,我们安静地吃完饭,她依旧给我梳头发。
从最开始她碰到我的头我都难捱的颤抖,现在我已经完全适应了她给我梳头这件事了。她给我梳头这件事不带任何感觉和目的,只是一个习惯。
她早早地来,又早早地走,她说这几日先不来看我了,让我好好照顾好自己。
离开前她揉了揉我的头,这一次大门没有落锁,之前她摸黑离开的时候好像都是锁好大门的。
她几日没来我才发觉小院的空旷,无事弹奏的琵琶也不成曲调,我的心像冬日的溪流,薄薄的冰层覆盖着,溪水似流不流,说不出平静还是活跃。
最开始我很喜欢一个人的生活,不用面对难缠的客人,不必看老鸨的眼色,没有喧闹,即使确实能感觉到无聊,但是最起码安心。
但是渐渐地安静也变得吵闹起来,一大早睁开眼睛,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唯一能听到的心跳声也吵闹起来,心脏跳一下,我整个人都跳一下。
再过几日我每天起床缓过神的越来越长,好不容易坐到梳妆台前,也没什么兴致与力气,手抬起来了,摸到头发就像放下,最开始我尝试梳阿戈为我盘的那种发髻,可怎么弄都觉得差了点什么,试过几次对束发失去了兴趣,每日只草草地将头发拢在后面,不遮住眼睛就好。
又过了三四天,剩下的食材与柴火不多了 ,我也很少进食了,一天能吃上一顿饭就不错了,身体感觉很饿,但是东西吃进去又觉得无味,甚至想吐。
世界安静,我也开始讨厌琵琶的声音,琴弦震动的声音会显得周围更加安静,什么东西突然出声都会让我害怕。
最开始没事做还可以睡觉,可渐渐地睡觉都会被心跳震醒,总觉得什么在脑后窸窸窣窣地动,惊醒后来又什么都没有,依旧安静,不论我是流泪还是嘶吼,世界都是安静的。
我渐渐地不敢睡觉,偶尔的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是睡过去了还是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白天的时候我实在害怕就会蹲到大门前,这是一扇没有上锁的大门。出了这扇大门随便往哪里跑,就算跑三天三夜我也总能跑到一个有人气的地方,可我不敢,不止是害怕阿戈说会把我抓回来喂狗,更是我觉得她说她会回来,不会把我买回来后就扔在一个废弃的笼子里让我等死。
我就那么跪在大门前嘶吼哭泣,恐惧无处可逃,我的哭喊已经变成魔鬼的声音,可我无法停止,我跪在灵魂的牢笼边不敢向前一步。
哭到干呕,可胃里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呕到咳血,天光消散,我即使无力到一点点爬也要爬到屋子里燃起炉火。
这个天气睡在外面会死,我不想死,更害怕我就这么死在外面我的灵魂会被孤魂野鬼撕扯吞食下肚。
身子暖起来,我胡乱吃几口不知道哪天剩的饭,然后点起穆戈带来的香薰,裹住被子缩到床角,熬这黑夜。
在我来到这个小院的第二十三天,她再次出现了。
大门推开的声音像是雷电劈开大地,世界都在震颤。她的脚步轻轻地,踩到我的心脏上,我缩在床角不敢动,我害怕这声音是我的幻觉,我在前几日也出现过幻觉,一脚踩空磕破了头。
脚步声消失了,不论耳朵再怎么动也只能听见空气进入耳朵的声音——还是幻觉。
我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胸膛快速起伏,仿佛下一次震动胸膛就会受不住就那么断裂,若是那样也好,我也就可以止住这恐惧与痛苦。
我不知我这次晕了多久,晕过去前天是亮的,醒来后天依旧是亮的,眼前模糊不清的,好像有人影在我眼前晃动,是黑白无常要来带我走了么……
“醒了,要喝水么”缥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在耳朵里转一圈就飘出去了。
“阿戈,阿戈!”
看清眼前的人我才反应过来她真的回来,很久没有进食的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进她的怀里,这一次我没有从床上跌落下去。
“很乖”她将我搂进怀里,任由我的眼泪,鼻涕和额头上溢出的血蹭到她的外衫上。
再一次哭到没力气,她捧起我的脸,用衣袖擦干净我的脸。
一个炙热的吻落在我的额头,热量迅速传遍全身,心跳得尤其古怪,开始痛苦,而后丝丝冒着酸甜的水。
“先喝些粥吧”我昏倒之前听到的脚步声并不是幻觉,是她看时间太早,先去给我做了吃食。
这一次她没有像上次喂水一样故意逗我,而是把我抱到她腿上,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喂我。
我已经记不清我有多久没有吃过温热的食物了,温热柔软地小米粥润滑了口腔后直接暖到心脏。
吞咽地有些着急,上一口还没咽下去,下一口就想着往里进,可想而知,我猛烈地咳了起来。
一咳起来我就想起来我在门口吐血的时光,我不想在她面前那么狼狈,可是我越想控制气息反倒更难以控制,咳得越来越厉害。
她急忙放下碗,一手固定我的腰身让我不至于掉下去,一手紧着给我拍背顺气。
“抱歉,我喂的着急了,缓一缓,缓一缓”
“不,不是,咳咳,是,咳咳”我想说不是她喂的太快,而是我自己吃的太快了。
不知道是因为有她得安抚还是我咳过劲了,不一会我就缓过来了,没有再咳出血,她更加小口地喂我,一碗粥她只喂了我一半。太久没有正经吃过东西,我自然不满足,拽着她得衣角发出无意识的呜咽,像幼儿寻求母亲的哺育。
她将碗放稳,掏出手帕细致地为我擦拭嘴角。
“乖,今晚就先吃这么多,吃多了你会难受的”
她只简单安抚几句,我安静下来不再哼唧,可手依旧紧紧拽着她得衣角。
吃过饭就有些困了,可我好像过了几百年才见到她,我不想也不敢睡去,如果我现在睡去,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害怕醒来后她又不见,这个世界只剩我一个人。
身体发沉,我在她怀里软成一滩,眼皮挂着几千斤重的巨石,眼皮上下翻动时与眼球摩擦,每眨一次眼睛,眼皮的行动就更涩一份。
“困了?”她的声音开始变得缥缈了,像我独自一人时听到的那些来自世界之外——来自校园外包裹环绕的风雪层之中的声音。
“嗯……”她回来后我还没能和她说了个完整的词句,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先洗澡后再睡吧”
[竖耳兔头]今天有人点击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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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隔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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