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粘在窗上，窗外狂风暴雨，校外汽车的鸣笛声和雷声混杂在一起，教室里风扇嗡嗡响，一股凉风拂过林喻的脸颊，夹杂着湿气和草香。
阴雨天最适合睡觉，更何况还有数学老师的讲题声助眠，林喻身为一个数学学渣，对自己有深刻认知，反正又听不懂，睡觉！
她把桌上那摞书垒成坚固的堡垒，熟练地趴下，脸埋进臂弯，很快便沉入了梦境。
徐晓梦绝望下坠的身影再次撕裂梦境，林喻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怎么回事？！明明上次已经阻止了陈婷的霸凌，为什么倒计时还在？难道徐晓梦内心的阴影从未散去？
林喻每次成功改变梦中的事情，倒计时便会清空消失。
难不成是因为陈婷对徐晓梦还有威胁？不行，必须弄清楚！
林喻不禁皱紧眉头，江秋霞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忧心忡忡的样子，关心问道：“你咋了？”
林喻思绪被打断，原本皱紧的眉听到江秋霞的声音舒展开来，转头对她说：“我又梦到徐晓梦跳楼了。”
跳楼？顾清黎插进对话问道：“你又做预知梦了？”
林喻嗯了一声，江秋霞将椅子向顾清黎那边挪进，头歪向顾清黎，为了防止别人偷听，她右手五指并拢挡在两人颊侧，呼出的热气裹着话钻进顾清黎耳蜗，把梦里发生的事告诉她，顾清黎眼睛斜盯着她，随后睁大眼一惊，把视线移到林喻身上，“你和楚言居然……那个，我还以为你是直的。”
比起别人的事，她对林喻和楚言更感兴趣。
顾清黎说话断断续续，不是，怎么关注点都在她和楚言身上？！林喻一脸无奈看着她俩，“所以现在怎么办？”
顾清黎认真帮她分析，“陈婷的存在对她仍有危险，按你所说，徐晓梦跳楼极大可能是因为长期遭受陈婷霸凌，留下心灵创伤，精神崩溃才跳下去。”
人只要被伤害过一次，即使后面身体痊愈，对心灵造成伤害的痕迹也无法抹除，这种痛会永远铭记在心。
徐晓梦长期遭受霸凌，呼救却无人在意，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一定令她很难受。
这也太惨了！林喻站起身说：“我去开导她一下。”
“我也去！”江秋霞说。
顾清黎：“加我一个。”
林喻：“走走走。”
林喻扒着一班门框，她刚探进半个身子便与靠窗的一个男生四目相对，她请求道：“同学可以帮我叫一下徐晓梦吗？”
男生转头喊道：“徐晓梦有人找你！”
男生嗓门大，一喊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大家齐刷刷看向林喻三人，顾清黎倚着墙，狐狸眼尾挑起漫不经心的弧度，雪肤红唇的浓颜冲击得前排男生个个把眼睛粘在她身上。
徐晓梦在全班注视下走出去，大家视线随着她移动，最后停留在三人身上。
“我k！校花左边的那个女生谁啊？好漂亮啊，怎么没见过？”
有人解释说：“听说是新转来的。”
“我觉得校花后面的那个女生长得好可爱！”
“确实还行。”
…………
那句“可爱”飘到江秋霞耳边，她嘴角上提，脸颊梨涡凹陷下去，眼睛笑成两弯月牙，用手肘戳了一下顾清黎，一脸得瑟道：“听见没？！姐的魅力就是大。”
顾清黎嗤笑道：“你有魅力吗？我只看到你一身蛮力。”
“切！”江秋霞没了笑容，瞪着她说：“嫉妒我就被夸直说。”
“行了，你们俩别拌嘴了。”林喻牵着徐晓梦的手，拉到走廊说：“我们来找你是想跟你谈心。”
“谈心？”徐晓梦一脸懵问道。
江秋霞才想起正事，“对！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们，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林喻接着说：“或许我不能完全体会你的痛苦，但你可以把感受说给我听，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难过都可以来找我倾诉，虽然我们刚认识不久，但我希望我可以帮你减缓一些痛苦，我想要帮你，不是可怜你，是怜惜你……”
徐晓梦怔住，林喻说的话像一双温暖的手抚平她心口的褶子，被抛弃过一次后，她就再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不对他人心存期待，然而看到林喻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睛闪烁着关切的光，这一刻她有些动容。
她仿佛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隧道里走了很久，然后看到一束近在眼前的光，林喻仍看着她，琥珀色眼睛像浸了水的玻璃珠，在太阳底下反射出熠熠生辉的五彩光芒。
那句“是怜惜你”不禁让徐晓梦把林喻和她认识多年的“好朋友”做对比，因为陈婷的一句恐吓，“好朋友”就果断抛下她，自己被陈婷在厕所欺负，她看到了却袖手旁观，视同陌路。
徐晓梦渐红的眼结上一层水雾，酸涩的喉咙蹦出谢谢你这三个字。
三人像个唠叨的老婆子，对徐晓梦说了好多，什么世界很美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什么的。
直到上课铃响起才彼此告别，林喻回到教室喝了口水润喉，历史老师请假，所以这节课自习，她从桌肚掏出小说正准备看，江秋霞说：“打牌不？”
林喻把小说重新放进桌肚，“打！”
林喻和她同桌翻过身，江秋霞发牌，林喻运气“好”，三局连输，她仍不死心，甩出牌：“三代一有吗？”
“没有。”
顾清黎放出六张牌在桌上：“飞机。”
江秋霞勾唇一笑，她“王炸”刚甩到半空，看到林喻僵在原地，不知道谁在桌底踹了她一下，林喻朝她使眼色示意回头看，“咋了？”
结果一回头就看到身后的飞机头，飞机头指着桌上的牌吼道：“学校是来给你们打牌的地方吗？！这节谁的课啊？怎么老师没有来？”
全班转头盯着四人，有人说：“主任，这节是历史课，老师请假了，我们自习。”
飞机头怒火更旺了，像拎小鸡一样把四人拽出了教室。四个人在走廊排排站，脸上交织着“完蛋了”的绝望，互相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
飞机头掏出手机，对着桌上散落的扑克牌连拍几张，“明天，让你们家长统统给我打电话！一个都别想跑！每个人，3000字检讨！深刻反省！记过处分！”
“听——到——没——有——？！” 吼声如同惊雷。
四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蔫头耷脑，拖着长音，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听、到、了。”
就在王主任气咻咻地收起手机，准备拿着“铁证”离开，四人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际，一个清冽平静，却足以穿透混乱背景音的女声在走廊尽头响起。
“王主任。”
所有人，包括怒气冲冲的王主任，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只见楚言穿着简单的白T恤，黑色长裤垂坠笔直，衬得腿型修长，怀里还抱着几份装订整齐的文件，步伐不疾不徐，她的出现，瞬间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感。
王主任看到是年级榜首、各科老师交口称赞的模范生楚言，紧锁的眉头下意识地松了一瞬，语气也缓和了些许，“楚言？什么事？”
楚言走到近，目光状似无意地快速扫过林喻，然后落在王主任身上，将手中的文件微微抬起示意：“王主任，我刚从物理教研组送完下周校内物理竞赛的最终报名表过来。”
楚言的声音清晰稳定，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经过时，好像听到她们在讨论一个与历史课相关的课题，似乎是关于近代某些博弈策略的概率模拟分析，需要用到扑克牌作为辅助工具。”
林喻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楚言，楚言她怎么会在这？！而且她竟然在帮她们说话！就连江秋霞和顾清黎也惊讶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主任明显怔住了，狐疑的目光在楚言平静的脸、桌上散乱的扑克牌、以及四人之间来回扫视。楚言的成绩、品行和信誉在学校是金字招牌，这让他的怒火产生了动摇。但他仍蹙着眉，指着牌质问：“概率模拟？讨论问题需要大呼小叫？这哪里像讨论学术的样子？”
楚言神色不变，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她微微颔首，“主任，她们讨论的方式确实过于投入，欠缺考虑，严重干扰了课堂纪律，这是不对的。”
楚言先肯定了主任抓纪律的正当性，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如果初衷是为了理解课程内容，尝试用更直观的方式探讨概率问题，这份学习的积极性是好的。”
楚言抬眼看向王主任，眼神坦荡而带着一丝请求的意味，“能否请您再给她们一次改正的机会？毕竟记过处分对升学档案影响不小。”
王主任盯着楚言看了足足好几秒，楚言的态度不卑不亢，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她是所有老师都极其看重的学生，又想道楚言在物理竞赛上的优异表现，强化了她好学生的形象和话语的可信度，他紧绷的脸色终于有了明显的松动。
“哼！” 王主任重重哼了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四人，带着警告，“看在楚言同学替你们解释，也看在学习讨论的份上，这次处分就免了。”
四人瞬间感觉压在心口的大石被搬开，还没来得及高兴，“但是！” 王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检讨3000字，一个字都不能少！明天放学前必须交到我办公室，必须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如果再让我抓到一次……” 他眼神如刀，“就别怪我不客气，听清楚了没有？！”
四人连忙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就写个检讨而已，声音都洪亮了不少：“听清楚了！谢谢王主任！”
王主任又瞪了楚言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摆摆手，迈着依旧不太痛快的步子走了。
主任的身影一消失在楼梯口，江秋霞夸张地拍着胸口，大口喘气：“我的妈呀！吓死我了！我以为这次死定了，处分啊！”
顾清黎也松了口气，看向楚言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毫不掩饰的感激，还有一丝“你居然会做这种事”的惊奇。
林喻眼里面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巨大的感激，“我的天啊，真是太谢谢你了！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言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她甚至没等四人道谢，目光在林喻脸上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分，“碰巧路过，下次注意点。”
楚言心说：不能多待，被发现是故意绕路就糟了！
说完，她几乎是立刻转身，抱着那叠其实已经送完、此刻更像道具的报名表，步伐略显急促地离开了，那清瘦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哇哦~” 江秋霞拖着长音，用手肘使劲撞了撞林喻，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带着坏笑，“可以啊林喻！年级第一为你破例撒谎，啧啧啧，深藏不露啊！”
林喻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她嘴硬地反驳：“谁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碰巧，别瞎说！” 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林喻虽然脸上笑着，但心里那点疑惑却放大了，她看着楚言消失的方向，碰巧路过？林喻总觉得楚言刚才的反应很可疑，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窗外雨势渐弱，到下午时大雨已经变为连绵细雨，最后雨过天晴。
林喻叼着薯条包装袋刚走出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高挑清瘦身影映入眼帘——正是楚言。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楚言！”林喻眼睛一亮，小跑过去，在她身边停下，笑容灿烂，“你去图书馆看书啊？”
楚言闻声回头，看到林喻，镜片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光亮，嘴角自然上扬：“嗯。刚找完竞赛资料，准备去看会儿书。要一起吗？”
林喻看着楚言手里的书，又想起她上午“送报名表”和“碰巧路过”，心里那点疑惑又冒了出来，这也太巧了吧？刚帮完忙没多久，又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偶遇？
“好啊。”林喻欣然答应，压下那点疑惑，笑道，“我也正想去图书馆找本小说看。”
林喻心想管她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多个人一起看也没什么。
两人并肩而行，刚下过雨的地面湿滑反光。突然，一个踩着水坑、横冲直撞的小男孩骑着自行车从拐角猛冲出来，直直朝着林喻撞去。
“小心！”楚言瞳孔一缩，反应速度快得惊人，手臂迅捷有力地一把将林喻往自己怀里带。
林喻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平衡，结结实实地撞进楚言怀里。鼻尖瞬间萦绕着她身上的薰衣草香。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楚言的腰，抬起头，正对上楚言那双慌乱的桃花眼。
“你没事吧？”楚言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盯着林喻问道。
林喻放开手站稳，“没事，幸好有你在，不然我就四脚朝天了。”
“没事就好。”楚言松了口气，但并未放开刚才护住林喻的手臂，她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轻轻握住了林喻垂在身侧的手。掌心温暖干燥，裹住林喻微凉的手，理由听起来无比正当贴心，“地上滑，我牵着你走。”
楚言心里的小人笑着蹦起，终于找到理由了！
一股微小的电流从交握的手心窜遍全身，林喻没有挣脱，反而像被蛊惑般，手指轻轻一动，灵巧地穿过了楚言的手指空隙，十指相扣的瞬间，两人的身体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林喻感觉脸上的热度变高了，她抬起头，对上楚言深邃的目光，唇角扬起一个带着点狡黠和甜蜜的弧度：“那就谢谢你啦 好心人。”
楚言和她对视一笑，嗯了一声没说话，她收紧手指，牵着她，稳稳地走在雨后潮湿清新的校园小径上，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交握的手心，温度在悄然攀升，林喻偷瞄着楚言线条优美的侧脸，第一次觉得，去图书馆的路，原来可以这么令人期待。而心底那份关于楚言“巧合”的小小疑虑，此刻也被这掌心传来的温热和悸动，悄然覆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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