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逛了会,直到天色彻底昏暗,才随意找了家店子吃饭,吃过饭他们也就回了落月山庄。
白日的唢呐声如今已经歇了,整个山庄寂静的吓人,只有白布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回到小院,白日买的衣服已经熨烫好送了过来,林珩景见他那一身衣服,被揉搓得线都崩开了,便催促他快些去沐浴,换上新衣服。
林珩景在他沐浴的时候也没闲着,他将雁白唤了进来,要他把自己给秦阙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雁白从腰间取下那把林珩景特意吩咐过的宝剑,双手递给他,然后退了出去。
那剑鞘通体棕黑,在其侧面雕刻了一支盛放的桃花,雕工虽算不上顶级,却也是惟妙惟肖。
林珩景握住剑柄,将剑抽出来,只见那银白色的剑,将烛火的光反射到他的眼睛上,不断诱惑着他去触碰那锋利的剑刃。
略一侧头,可见剑身上篆刻二字“桃花”。
这当真是巧了,自己给秦阙选的剑穗亦是桃花,还真是相配极了!秦阙一定会喜欢这件礼物的。
他将剑穗串上去,再好好收起来,预备明日临行之前再送给他。
待二人都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时,林珩景又有一肚子的话想与他说。
“秦兄,你今年二十二了,怎么还没成亲?”
秦阙很无语,但还是回答他说:“我与东佳郡主自幼便定下了娃娃亲,只是她十六岁那年,她祖母因病去世,这亲事便耽搁了三年,结果三年后我家出事了,她只能另嫁他人。”
林珩景一阵唏嘘,感慨道:“可惜了啊!不过秦兄肯定值得更好的!”
秦阙没有再同他说话,其实在他心里,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惜的。
他不爱东佳郡主,就算娶了她,也不过是相敬如宾过一辈子。他更想追求灵魂间的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爱,只有天、地与她的那种爱。
夜色沉沉,困意席卷了房间内的二人,等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太阳还未升起,秦阙就已经着手准备行囊了。到底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两件衣服,一包盘缠,一点干粮,还有林珩景帮他办好的路引,一个小包袱就能装下。
还有那把铁剑,虽然那上面已经有了很多划痕,有的地方还缺了口,但到底也算是个趁手的武器。
他的动作又轻又缓,生怕吵醒睡得正香的林珩景,可他还是醒了。
“现在就走吗?”
秦阙边收拾包袱边回答他:“嗯,得赶在日落前进曲城。三天就能到清晖山。”
林珩景伸了个懒腰,然后下床换衣洗漱。
“这么急?那你岂不五天就能赶到北境?”
秦阙:“我打算四天内赶到北境,第五天就入漠北。”
林珩景虽然还是想劝他不要以身犯险,可这毕竟是秦阙已经决定好的事,他也不好再劝阻。
他换好衣服,拿出那把他要送给秦阙的宝剑,双手递给他。
秦阙乍一见还有些疑惑,自己不是有把铁剑了么,怎么又送一把?他此刻就像一块木头,呆呆地说:“这柄铁剑还能用。”
“这可比你那破铁剑好用的多!”林珩景忍不住低笑了一声,然后收敛笑意,为他介绍这柄宝剑。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此剑名唤‘桃花’,乃是剑鸣谷谷主早年所铸,坚不可摧,亦可削铁如泥。”
“虽然比不上回音、凤鸣,却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剑。”
秦阙知道“天下第一”就是林珩景的产业,却也没想到他一出手,送的就是天下第一铸剑师的作品,当真是“壕”无人性啊!
秦阙没有推辞,他很喜欢这把剑,更喜欢它的名字。“桃花”一名,仿佛真的能将江南的温柔,带到严寒的漠北。
他从林珩景的手上接过它,仔细端详,发现其剑柄处还挂了一串桃花剑穗,质地温润,绝非凡品
“这曾是一位退隐江湖的前辈佩戴的剑穗,机缘巧合之下,被我昨日买下来了。也是没想到,它与这桃花剑竟如此相配。”
林珩景为他解释一通,也打消了秦阙的疑惑。
“谢谢你,珩景。能结交你这个朋友,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这一番话,是秦阙的肺腑之言。自从父亲战死沙场,自己背上叛国之罪,他每日都活得郁郁寡欢,恨透了朝廷,更恨自己没有出息。
但林珩景的出现了,他告诉他,他的父亲没有叛国,他告诉他,一切都还有希望。
他就像一束春三月的阳光,驱散了自己心里的阴霾。往后的路,无论是生是死,他都有了勇气去面对。
他们好不容易出了门,却发现清晖山的人早已收拾妥当,正在门口等着他们。
“陆兄!怎的今日这般慢!”所以露出一副窃喜的模样,终于也让他打趣一回林珩景了!
可他没高兴太久,就被他师兄拍了下脑袋,勒令他道:“少多嘴。”
所以不开心,所以想打师兄,可所以打不过师兄……
林珩景一直将他们送到落月山庄的门口,秦阙本意是不想让他大早上走这么远的,可他执意如此,自己也不好驳了他这份心意。
临行之前,林珩景又塞给他一块令牌,上面写了“烟雨楼”三个大字。
“这是烟雨楼堂主的令牌,有了它,你就可以调动烟雨楼在北境的所有暗桩。一定要活着回来!”
秦阙收下了令牌,对他郑重地点头承诺道:“好,一定会的。”
然后他翻身上马,再也没有回头。
林珩景目送他消失在一片芳菲之中,平日见惯离别的他,此时竟然有些许不舍……
送走他们,林珩景带着雁白也转身回去。雁白去交接各种情报,林珩景则去灵堂找李研慎,顺便又宽慰了他几句。
一整日便在处理这种事情中过去了,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的轨道。那段日子对秦阙来说是美梦,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蜜糖……
终于到了李修聪下葬的日子,却不是晴天,而是雨天。
“咚——咚”
清晨入殓,几个武夫用力将钉子锤入棺材板,随着一次一次的落锤,整个灵堂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淅淅沥沥的雨声掺杂其中,更添悲意。
大部分人不过是装装样子,这哭声中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谁又能算的清楚。
李研慎没有再哭了,他只呆呆地跪在一旁,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林珩景知道,那个快意恩仇的李研慎再也不存在了,以后他要承担起落月山庄的责任,为它生,为它死,就像三年前的自己一样。
李习德也没有落泪,可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眼神里也透露着深深的疲惫。
他一下一下抚摸着钉好的的棺椁,就好似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这本是为他这个将死之人准备的棺材,如今却给了自己的孩子,造化弄人啊……
入殓过后就是送葬,唢呐开道,十六人抬棺,后面跟着数十个宗亲、弟子,将他埋到地底,再洒满漫天冥币,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他了。
丧事办完,再留所有人吃顿饭,也就各自散了。
林熙也不多停留,跟李习德李研慎道了别,也带着部下踏上归程。
临走之时,李研慎将他留了一留,心里有许多话想与他诉说。
“珩景,幸而有你相助,我落月山庄才能有惊无险。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日后你若有难处,尽管来我落月山庄。”
林珩景听见这一番话,心里是欣慰的,连带着语气都少了几分春寒料峭:“一定。愿你不忘初心,前程似锦。”
他走了,转身进了江南烟雨之中,蒙蒙细雨很快掩住了他的身形,李研慎想再多看一眼,却发现那人已上了马车,门前只留下两行车辙印。
林珩景离开落月山庄后不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去了定州的来钱饭店,那里有另一个故人正在等他。
他推开饭店最高层的房间,里面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一边与岫娘搭话,一边慢条斯理地饮着杯中美酒。
岫娘见他进来,立即起身行礼,然后退了出去,重重关上房门。
那锦衣男子似笑非笑,埋怨一句:“林大楼主好坏,你一进来,岫娘便走了。”
“那我出去?”林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压着怒气问他,“英王殿下不在京中待着,来定州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相商,你先坐下,容我慢慢道来。”
这男子便是当朝六皇子,陛下御笔亲封的英王——许昭言。
他将自己面前的那盘瓜子推向林熙,再饮下一杯绵长柔和的特供女儿红,清清嗓子说起话来。
“首先,你放心,我来定州找你是父皇准许的。对外宣称的是英王来江南视察诸府民情。”
然后他将一张纸摊开,摆在桌上。那上面誊着一首诗:
一剑出山斩月落,玉笛婉转送星归。
千方百计成药后,银铃空响无人回。
林珩景将它拈起来,左看右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英王说出后面的话。
“连年打漠北,致使如今国库空虚。父皇没法子了,翻遍史书,终于找到了太祖皇帝留下的一处宝库。传说,这宝库里不仅有许多失传已久的武林秘籍,还有五十万两黄金!”
“但这宝库需要的四把钥匙,散落江湖,不知所踪,只有太祖留下的这首诗或许可以当作线索。”
林珩景:“……”
“你的意思是,要我拿着这一首不知所谓的诗,在偌大的江湖里找四把钥匙???再见!”
他说着便要离开房间,这么强人所难的要求,谁能做到的啊!
还是英王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了他,细声细语地劝说道:“哎呀,林哥你最好了!以烟雨楼的实力,区区四把钥匙算什么?”
林珩景又对他翻了个白眼,心里忿忿地想,这个人都十九了,怎么还能做到比他自己还不要脸!
既然英王都这么求自己了,那自己作为他最坚实的盟友,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桩苦差。
林珩景眉头紧锁,不住打量那仅仅四句的短诗,忍不住问:“你父皇没有更详细一点的线索了?太祖皇帝不应该只留下这么一首诗给后人啊。”
“真的没有线索了。”英王叹了一口气,也无可奈何地说:“这种机密应当是要世代口耳相传的。但你也知道,我父皇得位不正,先帝怎么可能将这种事告诉他?”
好一个得位不正,这话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他们两个人的脑袋都别想保住了。
但他信任林熙,也只有在林熙这里,在岫娘面前,他才能像从前一般肆无忌惮地当个小孩。
林珩景将他这话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在意,依旧去研究那纸上的短诗。
“皇上怎么将这差事给你了?他心爱的太子和晋王呢?”
许昭言砸吧两嘴点心,不急不慢地说:“还不是这次秦侯的事?陛下不清楚这内奸到底出在了谁那,不敢将这差事交给他们。”
“那正好,我帮你这个忙,你也帮我探询一下秦侯的案子,国贼不除,难成大计。”
正说着话,林熙突然面色剧变,连捻着纸的手也不住颤抖起来。
英王被他的变化吓了一跳,赶忙问他怎么了。
“你说,先帝有没有可能,将宝库的秘密告诉先太子?”林熙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能从其中听出一丝恐惧。
英王也不敢再嬉皮笑脸,正色回道:“若无那场意外,先太子必定会是皇位得主,那先皇自然是有可能告诉他的。”
“那先太子会告诉别人吗?或者说,先太子有没有可能留下一些更明显的线索?”
英王略一思考,说:“自然也是有可能的。你想说什么?要我去重搜先太子府邸?可那里早成了一片废墟了,一场大火烧的片甲不留。”
“不是。是影山。”林珩景双目无神,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可能会打破两国平衡的错误。
“影山?”英王不禁疑惑问道,“这关影山什么事?”
“你看这诗的第一句‘一剑出山斩月落’,放眼江湖,与‘落月’一词相关的,除了落月山庄还有谁?”
英王点头赞同,但他不知道林熙为什么突然变脸,只好坐在一旁静静听他继续说。
“五天前,影山盗走了落月宝剑。我……我没有拦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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