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房不可置信地看向莲音,顿时觉得委屈,捂着瞬间红肿的脸,哭兮兮道:“你打我做什么?”
平日里她与莲音并无什么矛盾,两个人好得跟亲姐妹一样。况且她与莲音同是福康宫的掌事宫女,如今却白白挨了莲音的一巴掌,是又气又急又羞又恼。
每每遇到杨仕鑫,话里话外总是在挑拨,不是在明捧这个,就是暗贬那个……莫不是莲音姐姐听了那杨仕鑫挑唆的话语?
莲房梗着脖子,吸了吸鼻子,嗡声道:“我知道,姐姐如今是福康宫的掌事大宫女了,也该摆摆大宫女的谱了,可也该拿我来做例子,下我的面子,这往后我还怎么管教宫人们?”
“即便是殿下,也没这般打过我。”莲房抽出手帕,胡乱团成一团,捧在手心里,掩面无声啜泣。
莲音疾言厉色道:“我若是有意要下你的面子,早在宫门口时,这一巴掌便甩在你脸上了,断然不会留到现在,断然不会在此偏僻处与你理论。”
莲音眼眸眯起,想到今夜是她守夜,不免更添了一层怒气。
“今夜不是你当差吗?你不在殿下身边伺候,怎么还闹到宫门口了?”莲音绕着莲房转了一圈,细细上下打量审视一番,问道:“你这是去哪儿?”
莲房收起哭腔,顿时有些支支吾吾。
今夜本该是她当差不错,可表哥突然托人给她带话,说突发恶疾,需要一大笔钱财医治,她这才……
莲房知道,莲音姐姐向来看不上她那个表哥,故而每次去见表哥前都要瞒着莲音。
看莲房这神情,莲音便恨铁不成钢,不由分说厉声道:“还惦记你那个表哥呢?”
一提到莲房那个表哥,莲音便气不打一处来。
早年间,莲房尚且年幼之时,家在汀州,那年遭了洪灾,又逢父母亡故,莲房只得寄希望于远在覃州的姑姑家。
多番辗转,莲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了姑姑一家,在姑姑家居住了几年,平日里不是洗衣便是倒夜壶,每日挨打受骂都是常事。
莲房日益长大,出落的愈发水灵,姑姑家的表哥对莲房滋生了情愫。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不想姑姑家也遭了荒,一家子逃难去了,独独撇下了莲房。
幸而遇到殿下,殿下心生怜悯,便将莲房带在身边,这一待便是近十年的光景。
就前两三年时,她们几人在京中街上闲逛游玩之时,无意间撞见莲房的表哥。
听闻莲房姑姑一家本想北上入京,不想河流湍急,一个浪打过来掀翻了船,只留下表哥一人。
莲房与表哥二人许久未见,再见之时,再生情愫,抱头痛哭。
莲房这个傻姑娘,傻傻的将自己每月的例银乃至得到的赏赐一股脑的全带给她那个表哥。
那表哥竟也不手软,心安理得的花着莲房的钱,在宫外逍遥自在。
若说莲房是被表哥的话语蒙了心智,冲昏了头脑,莲音可看得清楚,那表哥不是什么好人。
为此莲音也劝过莲房几句,可莲房横竖听不进去,说多了,莲房倒觉得她烦,莲音也不愿再多说什么。
只是如今,莲房竟为了她那表哥,冒着违背宫规的风险,假借殿下名义出宫去!
事关殿下,莲音哪里还能无动于衷!只恨不得再来一巴掌让莲房清醒清醒。
莲房环顾四周,只见偶有两三个宫人走过,忙慌张捂上莲音的嘴:“莲音姐姐,你可别乱说,我与表哥虽说私自定下终身大事,可到底也是清清白白的,今夜若不是表哥……”
今夜若不是表哥他突发恶疾,她实在担忧啊!
莲音懒得再听莲房说她与那表哥的事,出言打断道:“就你这么仗着殿下的名头日日往宫外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猫腻,你能瞒得了谁?”
莲房哑然噤声,不再言语,只垂下脑袋,胡乱绞着手中的帕子,脚下也有意无意晃悠画着圈,碾着脚下的尘土。
莲音道:“殿下性宽和,不忍责罚宫人,你可倒好,仗着殿下的宠爱,这次竟敢违反宫规,真是无法无天了!”
“现在满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殿下、正盯着我们福康宫呢!”一提到刘安,莲音不免叹了口气,心疼不已,“如今殿下身体是个什么情形,你日日侍奉左右不会不知,你可倒好,上赶着给殿下找麻烦事儿。”
“若非你我同在殿下身边随侍数余年,我知你心不坏,否则我倒真觉得你居心叵测了。”
一听这话,莲房霎时间慌了神,为自己辩解道:“莲音姐姐,殿下对我不薄,我又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我哪里做得出背叛殿下的事来呢?”
莲房语气中重新染上些哭腔,说着便扶着莲音的胳膊跪下。
“那样最好。”莲音忙搀住莲房,紧紧盯着莲房,道:“今日得亏是遇着定北王也要出宫,替你解了围,如若不然……你被他们拿住,被押到陛下面前,饶是殿下,也难保下你。”
莲房垂下头,不敢直视莲音,只鼻音囔囔道:“我……我知道错了。”
“还有,你不要总是逞口舌之快,即便你吵赢了那杨仕鑫,又能如何?于殿下有何助益?”莲音语气软了下来。
一提到杨仕鑫,莲房便来气,嘴里嘟嘟嘟一通说:“那杨仕鑫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敬殿下,殿下不愿与他计较,他却反倒蹬鼻子上脸,我——”
“你当殿下是目不明耳不聪吗?殿下不是不愿计较,只是杨仕鑫是放出来的一条狗,就等着一口咬死我们呢。”莲音苦口婆心与莲房讲起了道理。
“如今殿下一举一动分外惹人注意,又心系家国大事,哪里还等理得了一条到处乱窜狂吠的野狗呢?”
看着莲房委屈巴巴地站着,透过遮挡的指缝,脸上也愈发红肿,莲音不免有些心疼,语气柔了下来,问道:“脸上还疼吗?”
莲音轻轻挪开莲房覆在脸上的手,只见莲房脸颊隆起,不免有些后悔下手太重。
莲音无奈道:“你且随我来,我这里还有些上好的药膏。这药膏可是宁乐长公主赐我的,效果卓然,抹上保管明日便消了。”
莲房闷哼一声,拨弄了些碎发,并手帕一起遮住脸,垂着头,乖乖跟在莲音身后。
看着莲房的可怜样,莲音于心不忍:“今夜我替你当差吧。”
“谢过姐姐。”
夜深露重之时,烛花爆了一声,莲音怕会惊扰刘安,忙轻手轻脚起身,披了件衣服,取来剪刀,剪了烛芯。
刘安一声叹息,掀起一角帘子,面上尽显虚弱之色,笑道:“莲音,你怎么也这么少觉?”
莲音以为自己吵醒了刘安,忙放下剪刀,跪坐在刘安床榻前:“都是我不好,吵醒殿下了。”
刘安不甚在意这些,清了清嗓子,坐起身笑着看向莲音:“睡至半夜,倒觉喉咙有些发腥,想喝些水润润喉咙。”
莲音忙倒了杯温茶。
刘安喝过后,喉咙才勉强舒坦些。
“殿下快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呢。”莲音转身去放茶杯,掩不住的心疼。
“不碍事,明日早朝我起得来——咳咳——”刘安才刚躺下,胸口也像是压了块石头般发闷,喉咙被一股腥甜糊住。
刘安猛然惊坐,伏在床头,咳嗽数声,脸也涨得通红,几度便要将方才喝下的茶水呕出来。
“殿下——”莲音惊呼一声,忙不迭赶到刘安身边,一手给刘安递上帕子,一手轻轻抚着刘安的后背为她顺气。
直至吐出一口腥甜,刘安才方觉喉咙好受些,侧头歪在枕头上。
莲音接过帕子一看,只见一滩黏腻的血丝出现在帕子上,不觉怔住。
她记得,先前英王也是这般,咳血过后便……莲音不敢再想下去,但见刘安神色虚弱,忙柔声问道:“殿下这样子我实在担心,要不宣御医?”
“不必。”刘安一把拉住莲音的手,“此事勿需让旁人知晓,也不必惹得人尽皆知。明日将那林微唤来,开些温补滋养的药来,我且将养着。”
“待女官们上任为官便好。”刘安疲惫地阖上眼皮,拍了拍床边:“我有些发冷,你上来,就如同小时候那样。”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弱。
“我身上有些凉,等我搓搓去去寒气。”莲音不再推脱轻声应下。
早先还在王府的时候,莲音与刘安两人便亲如同姐妹一般,时常共枕而眠。
莲音一边在手上哈气,一边将胳膊、腿上下搓了个遍,生怕将身上的寒气带给刘安。
待到手心发热,莲音爬到床尾盘腿坐下,将刘安的双脚抱入怀中,拥至心口。
刘安的双脚冰凉,冻得莲音一激灵,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难怪殿下睡不着,脚竟这般冰。
见着莲音这副反应,刘安有些调皮的笑了。
莲音没好气的白了刘安一眼,带着心疼,数落起刘安:“殿下也真是的,脚冰成这样现在才说。”一边抱怨着,一边抱得更紧了。
双脚回温,刘安缓缓阖上眼,昏睡过去。
直至听到刘安平稳的呼吸声,莲音才敢轻轻吸了吸鼻子,在被子上蹭干眼泪。
烛花爆了一声又一声,巡夜的守卫换了一茬又一茬。
而蔡岑,依旧还跪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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