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长夜，玩闹间，也逼得两人不得不将明天的行程推后再推后。
本来说好将近一周的沿途旅行硬生生缩短成三天。
两人一路玩到威市，海风拂面时候，闻野带着墨镜，利落地打着方向盘：“直接回去吗？”
海鸥掠过车顶，颜开思索片刻：“不了，先去找那小姑娘吧，我跟她约好了。”
“行——”
闻野还没说完，颜开就笑道，“不过在那之前，先吃个饭吧。”
她早就答应过闻野来威市吃好吃的，世事难料，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威市好吃的很多，颜开对路线也很熟悉，一路指挥着闻野开到了一家老饭馆。这里的招牌和桌椅看着都有些年头了，但是收拾得很干净，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音乐声，伴着令人食欲大开的香气。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了，店里面人不多，柜台后面的老板娘听见声音抬起头来，顿时惊喜道：“哎呀，小颜来啦。”
她说着，目光转移到闻野身上，带着明显的八卦：“这位是男朋友？”
闻野左右张望的动作一顿，笑眯眯地重重点头：“嗯！阿姨好。”
“哎呦，这孩子。”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小颜，还吃之前那几样吧？我去给你们做。”
等到老板娘带着急匆匆想跟其他人分享的神情离开，颜开瞥了闻野一眼：“你还挺自觉的。”
“低调低调。”闻野笑着说。
说话间，餐馆放着的歌刚好结束，切到了下一首，音乐衬着歌声流淌——“分手应该体面……”
闻野：“……谁这么没有素质？”
他站起身左右看了看，精准找到了控制台的位置，又哒哒哒跑过去。
颜开看着他的动作，心中不免好笑。
很快，歌曲很快被切掉，取而代之的是欢快的《恋爱ING》。
闻野开开心心坐回了座位。
老板娘很快端着菜回来了，她笑呵呵的：“还有几个菜在做呢，你们先吃。”
她看看颜开，又看看闻野：“小颜啊，不得不说，你眼光还是不错的，找的小男朋友真的标志啊。”
颜开瞥了眼闻野压不住的嘴角，回道：“还可以吧。”
桌下的脚尖被人轻轻碰了碰，闻野小声控诉：“你怎么这样？”
“哈哈哈，谦虚啊。”老板娘被逗得笑了起来，“挺好挺好，我啊，就一直希望能有个好孩子陪着你，这样就特别好。”
说完，她往后厨走：“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聊天了，我去看看锅。”
闻野好奇：“你跟这个老板娘认识很久了吗？”
“嗯。之前还在这里上学的时候，经常来这边吃饭。”颜开舀了一碗汤给他，“后来去A市，去年才回来，没想到还记得我。”
闻野挑眉。觉得老板娘能记得颜开，除了因为她是多年的食客，可能也有她的颜值的原因吧。
他盯着颜开的脸颊，心想要是他开饭店遇到这么漂亮的姑娘，肯定能记一辈子。
“说到这个。”颜开喝了口汤，“我之前听闻今姐姐说，你去找过我姑姑他们？”
闻野险些将嘴里的汤喷出来，他震惊：“闻今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大的反应，颜开帮着抽了张纸：“就说了一下当时的事情。”
闻野闭眼：“……我当时不是很理智，很多事情都没有考虑过后果，所以做出不少蠢事。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影响我在你心里的形象，而且还容易给人很不成熟的感觉。”
颜开抿唇笑了：“那我们重逢以来，你很成熟吗？”
闻野：“……”
他凑上去捏颜开的脸颊：“颜颜你嘴真是越来越毒了。”
过了把手瘾，闻野才说道：“当时你离开了之后，我才突然意识到你之前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家是哪里的。”
这一点颜开也是知道的。她向来不愿意跟别人透露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当时跟闻野谈，她还是留了一线，每次聊到相关的话题，都会巧妙地转移开。
“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想了半天才突然想到，你之前有跟我提到过你的姑父在A市开公司。”闻野说，“我就查了好几天的资料，找到了你的姑父，许诺了他们一点好处，才得到了你的地址。”
但拿到地址的那一瞬间，之前疯狂想着见颜开的闻野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倒是可以寻着地址找过去，出现在颜开的面前，告诉他自己并非故意，又或者他依旧还爱着她……可然后呢？
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依旧没有解开，他还是不成熟，还是有可能会犯之前的错误。碎掉的镜子或许可以耐心的一点点复原，可如果碎掉第二次呢？
闻野突然不敢了。
他害怕毫无长进的自己再次出现在颜开面前，得到的是同样的结果。
他枯坐一夜，脑中忽然回想起自己要不择手段地去找颜开时，跟闻今对峙的画面。
“姐，你长大了，不站在我这边了。”他几乎是悲鸣出声。
可闻今面色不变，逻辑依旧清晰：“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真的尊重她吗？她真的愿意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吗？闻野，你太不成熟了。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的，如果你站在颜开的角度，你会发现，很多事情跟你想的是不一样的。”
她眸色淡淡：“你该学着去尊重她，而非一味地向她输出你认为的爱。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在再次站在她身边。”
有很多事情都是在事后才骤然意识到某句话的含义。
像是惊雷闪过，将萦绕在闻野周围的雾气全部劈散，那些因为失恋的痛苦、迷茫、急切消散后，他的思路骤然清晰。
“所以你就去跟着闻今姐姐学习了？”颜开问。
“嗯。”闻野戳着碗，突然抬头：“我觉得我也挺惨的，你怎么都不心疼我的？”
颜开弯眼：“嘴上说出来的心疼有什么用？我之后把这些心疼转到行动上，好不好？”
闻野又笑嘻嘻了：“好呀好呀。”
他又接着说：“当时去S市是意外，没想到会遇见你。本来我是想着等我再优秀一点，再成熟一点再去找你的，没想到一见到你，我就有办法再等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颜开，眸光中的情绪毫不掩饰。
颜开被盯得移开目光：“吃饭。”
“哦……”闻野心不在焉地夹了块海鲜饼就要往嘴里塞。
“喂！”颜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这个你不能吃。”
老板娘完全是按照眼开之前爱吃的菜来上的，自然就忽略了这次老食客带来的男朋友海鲜过敏。
闻野呆了一下，讷讷发问：“这是海鲜吗？”
“对啊。”颜开将那块海鲜饼从虎口中夺食，“可惜我们闻大少爷，来海边不能吃海鲜。”
闻野气笑了：“你怎么一点同情都没有？只有幸灾乐祸！”
颜开装傻：“有吗？”
“……”闻野气鼓鼓了片刻，突然道，“其实吃一点应该也没关系。你不是说你很喜欢吃海肠捞饭吗？我之前来的时候其实试过……”
“闻野。”颜开抬头，“你这个行为很危险。”
因为自己说过喜欢吃就不顾危险去尝什么的，要是当时他旁边没有人，颜开都不敢想，假如出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办。
闻野挠挠头，有点后悔讲这件事说出来，他讪笑：“就一点点。”
“一点点也不可以。”颜开坚守底线。
“好吧。”闻野应下，心里却喜滋滋的。
吃完饭，两人一起去之前那个小姑娘那走了一趟。
比起其他患者，颜开始终最担心的还是这个小姑娘——因为有家长带过来看心理科起码证明家长是在意孩子的状态的，并且也愿意积极治疗，哪怕只是因为免费。
但柳在溪不一样。她独自一个人来到S市，家里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是很明朗。她离开之后，颜开始终很担心。
抵达给到的地址后，柳在溪看上去状态比之前好了些，可脸色依旧憔悴。见到颜开，她眼睛亮了亮：“颜医生。”
颜开点点头，注意力却在她住处。屋子是一室一厅，看上去并不像是跟家里人住在一起。颜开在沙发上坐下：“你……一个人住吗？”
柳在溪略显紧张地点点头：“对，我、我搬出来住了。”
“这样。”颜开声音温和，“能跟我说说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柳在溪犹豫地看了一眼乖巧坐在颜开身边的闻野：“这位是……”
闻野了然地起身：“我去给你们买两杯奶茶吧。”
他花了两年的时间学会站在颜开的视角去看待问题，自然也能站在其他人的视角。对小姑娘来说，颜开是值得被信任的，但他只是一个陌生人。所以最好还是给两人留下单独的空间吧。
闻野离开后，颜开才说道：“别紧张，你可以慢慢说。”
只剩下两个人之后，柳在溪紧绷的神色明显放松了些，她小心翼翼问道：“他会不会生气？”
颜开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她上前拉住柳在溪的手，轻声道：“不会。他是我的朋友，也知道我们俩更希望单独交流，所以不用担心。”
柳在溪弯了弯眼睛，又很快落寞下来：“其实当时回来的时候，我有想过跟爸爸妈妈他们说——”
但很可惜，柳在溪的父母并没有重视，反而觉得她是在小题大做。冲突爆发后，柳在溪搬离了家里，自己租了个小单间生活。
三两句说完，柳在溪低着头，像是在等待颜开的批评或是劝说。
颜开叹了口气，摸上她的脑袋：“那你现在状态有好些吗？”
似乎是没想到，颜开并没有过多说些什么，柳在溪短暂地愣了愣：“好多了。我现在一边打工一边上学，最开始他们还一直在强迫我回去，后来我把在你这边的病历单给他们看了，他们就随我去了。”
……
离开柳在溪的住所后，颜开去旁边的奶茶店找到了闻野。
他站起身：“结束了？我给你点了奶茶，另外一杯奶茶我让店员送过去。”
将奶茶递给颜开，闻野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聊得怎么样？”
“还行吧。”颜开摇摇头，“这种事情我也没办法过多干涉，只能稍微关心一下，确认一下她的心理状态。”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代青少年心理问题的根源，往往集中在他们最常接触的三个领域——家庭、学校与网络。这三个本应提供支持与成长的空间，却常常异化为压力的主要来源。
而在这三个渠道当中，最容易导致致命伤害的，是家庭。
颜开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后来他们去世，父母才将她带在身边，很快，父母又将她送到A市的姑姑那里生活。
这样的经历导致她从小就是缺爱的孩子，敏感多疑、时常愿意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的体验，是童年经历在她身上降下的诅咒。
可同时，也是赐予她的礼物。
因为敏感，她可以很轻易的察觉到对面的情绪变化，能够给每一个跟她交流的人如沐春风的谈话体验。
很多时候，只有当自己走出了那段自我厌弃的时光，才能用更长远的视角来看待自己。
柳在溪，还有其他的那些孩子，颜开能帮到他们的，也只是尽可能地帮他们理顺思路，而不是一头闷在死胡同里。
等到一段时间过后，她相信，他们自然会寻找出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
-
两人在奶茶店里坐了一会，闻野就开着车往颜开家里开去了。
颜开突然想到：“你送我回去的话，要直接见我爸妈吗？”
虽然两人复合还没几天，但颜开觉得没什么问题，反正他们肯定是要走到最后的，现在见父母也不过是早一点或晚一点的区别。
闻野踩下刹车，在红绿灯前稳稳停了下，他搓着手，表情显得有些紧张：“今、今天吗？我什么都没有准备，而且……”
他咬着唇内的软肉，声音低了下去：“之前我打电话的时候，不是阿姨接的吗？她对我的印象可能还不是很好，等我再刷几次好感！”
颜开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担心这个呢？”
“那肯定啊。”闻野已经在琢磨该买些什么礼物送过去了，又听见颜开继续说道：
“那你都把我送到门口了，我要怎么介绍你？“
滋啦一声，车子停在单元楼下。
颜开的父母站在楼下，好奇得盯着车子看。
闻野呆了几秒。
颜开憋着笑下车，刚跟自家父母打了声招呼，闻野就闷头下来去后备箱里拿行李。
颜父好奇：“这位是？”
颜开还没来得及说话，闻野就抢先答道：“滴滴司机。”
颜开：“……”
还真想得出来。
场面尴尬了一瞬，闻野捂着脸往车里走。
“是闻野吧？”颜母看着他，“既然都来了，要不一起吃个饭吧。”
闻野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颜母居然还记得他——连长相都记得！
颜开挑眉。
这下就更不得马虎了，闻野红着脖子正色道：“我、我今天来没有带礼物给叔叔阿姨，等明天我挑好礼物了再正式登门拜访。”
-
最后闻野还是自己去住了个酒店。
颜开则在家里住下，她将沿途买的一些纪念品递给颜理：“送给你的。”
“谢谢。”颜理接过。
姐弟之间可以聊的事情不多，二老在厨房忙活，一时间客厅安静了下来。
手机响了一声，是闻野发来的消息。
[Y]：完了啊啊啊啊啊。
[Y]：这下我在叔叔阿姨面前的形象彻底毁了。
[Y]：（捂脸哭泣.jpg）
颜开笑了下。
[撑伞]：你到酒店了？
[Y]：没。我在商场，紧急挑礼物ing。
[Y]：你想我了吗？
自恋。
颜开抿唇，慢吞吞打字：
[撑伞]：还没。
[Y]：？
[撑伞]：现在在忙，一会想你，好不好？
那边半天没回复，颜开已经想象到这人红着脖子对空气打拳的画面了。
“小理，你爸爸喊你去帮忙。”颜母擦着手走过来。
“哦，好。”颜理放下手机，去了厨房。
颜开意识到颜母有事要说，缓缓退出消息框。
“想好了吗？”颜母突然问。
颜开明白，她在问自己又跟闻野在一起是一时冲动，还是真的经过了深思熟虑。
毕竟当年分手时，颜开的状态她也看在眼里。
“想好了。”颜开没有多说。要把什么“我离不开他”“我逃不开他”等等这类肉麻的话说出来，实在是有一些难以启齿。
颜母点点头，早在看到颜开跟闻野的眼神交流，她就猜到了。她只是叹了口气：“早知道你们还会在一起，当年妈妈说话就不那么重了。搞得那孩子担惊受怕的，连上来吃饭都不敢。”
她看向颜开：“前几年妈妈对他还是有怨的，但既然你喜欢，我也没有挡在你们俩中间的道理。”
“小时候我们很少陪在你身边，现在你也独立了，我们也很少有机会去弥补。所以妈妈还是希望你可以有一个能够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如果你确定他对你好，那就大胆去尝试吧。”颜母说，“反正最后都有妈妈兜底。”
颜开垂下眸子，轻轻嗯了一声。
-
吃完饭吹完蜡烛，颜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正准备问闻野在干嘛的时候，他突然发来消息：
[Y]：看窗外。
颜开站起身，拉开窗帘。
今夜月明星稀，天空一片漆黑，小区里灯光稀少，靠着月亮的亮光照亮一片小径。
手机轻轻震动。
[Y]：看到你了。
低头瞥见消息的瞬间，一束烟花划破天际，在漆黑的天空中绽放，紧接着，一束又一束的悬空之花争相开放。
绚丽的色彩印在颜开的眸中。
[Y]：生日快乐。
[Y]：时隔两年，我的这句生日快乐，终于被你听见了。真好。
颜开垂眸看着这条消息，心中忽得涌上一阵冲动。
[撑伞]：没听到。
[撑伞]：我要听见你亲口说。
闻野一顿，他眨眨眼睛，摁着语音键，刚准备复述一遍，就听见烟花爆裂声中，夹杂着熟悉的声音。
“回头了，笨蛋。”
他愣愣转身，对上了颜开灿若繁星的眸子。
她笑了笑，背着手一步步靠近，弯腰，笑道：“说吧。”
闻野舔了舔嘴唇：“生日快乐。”
“嗯。”颜开笑眯眯的，她又靠近一步，几乎要跟闻野鼻尖相抵，“没有了吗？”
她应该是刚洗过澡，熟悉的香味里夹杂着陌生的沐浴露味道——很好闻。
闻野被这阵香气迷得晕晕乎乎，他下意识说：“你好香。”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颜开愣了一下，噗呲笑出了声。
她亲了一下呆头鹅的唇瓣，压低声音：“我还有别的味道的沐浴露，你要不要多问一下，看看哪个最香？”
闻野已经找不着北了，他晕乎乎点头：“好……”
远处的烟花还在绽放，不知道闻野从哪招来的表演烟花，在天上留下粉色的爱心，以及各种各样的形状，惹得周围居民纷纷站在窗前围观。
“喂，姐。”颜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颜开抬头，看见他站在窗前，指了指门口的位置，“快跑，爸妈下去了。”
闻野还没反应过来，手腕被颜开一把抓过，拽着他向前飞奔。
烟花接二连三地在头顶爆开，绚烂的光影泼洒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颜开散落的长发一下一下扫过他的鼻尖。
“我们跑什么？”闻野忍不住笑出声。
“不知道！”颜开回头喊道，碎发被风吹乱，眼里映着漫天流火。
不知道是哪个在看烟花的人注意到了这个小插曲，举着手电筒照在两人身上，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灯光汇聚在一起，随着他们一起奔跑。
又一簇金红色的烟花轰然绽放，火星簌簌坠落，如同燃烧的雨滴。
他们穿过空无一人，又人声鼎沸的小径，伴着欢呼和起哄。
颜开回过头，烟花在她身后，灯光照亮她每一根发丝：“你今天该对我说的话，是不是少了一句？”
远处最后一朵烟花升空，将她的轮廓镀上温柔的紫粉色。
“对。”闻野笑着，在烟花落幕的余韵里说，“还有，我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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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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