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将魂片收入囊中,手指轻扣通灵玉,一道威严的声音传入他耳。
“天机门来信,速至玉清殿。”
玉清殿为天一宗主峰主殿,由特殊石料建造而成,除刻绘的祥云吉兽纹样无其他装饰,视野开阔明亮。
沈濯迈入殿中,尚未来得及行礼,一纸灵笺便飘至面前。他抬手取下,一目十行地浏览信中内容。
“天道骤衰,天下本就动荡不安,如今只怕更有大难将临。”明玄剑尊云若虚端坐殿上,面容难掩忧郁:“你替为师前往探查一番吧。”
“是,师尊。”沈濯将信笺收入囊中,见师尊再无其他言语,于是拱手告退。
殿内无侍从弟子,仅一人独身立于中央,安静肃穆之中,帷幔上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云若虚看着殿中人身姿挺拔、如若青松,眼中流露复杂之色。
这是他引以为傲的首徒,百岁入大乘之境,君子端方,世人赋之以“除恶务尽即见清”的盛誉。
云若虚的眼前,却总会浮现当初那个白衣浸红、双目泣血的偏执少年。
“沈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自小天资聪颖。”云若虚语气和缓又不失严厉:“为师只望你能坚守道心,少生执妄。”
沈濯停下脚步,转身深作一揖。
玉清山的风和煦温柔,轻轻地从人脚边穿梭而过,沈濯看着被卷起的衣角,脑海的铜铃声愈发急促,催人心魂。
他只是忽然想起另一座山上的风,那般的喧嚣和肆虐。
“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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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濯到达祈灵山时,洞口处是断裂的红线和铃铛碎片,七零八乱散布一地。向里幽然空荡,灵石乱布,一副飓风席卷而过的模样。
日光从人背后照耀过来,投下一条黯淡的长影,而冰棺置于阴影之中,两者之间明暗相隔。
沈濯踏入洞穴,寒气砭骨的冰棺中只剩一层薄灰,与阵法残余的灵力相互纠缠。
浣清溪感受到突然出现的威压,即刻屏住几不可闻的呼吸。
脚步声逐渐靠近又消失。
感受到来人的视线扫视而过,似乎在树根处停留了一瞬,浣清溪动作轻微地拢了拢溢出的灵气。
沈濯步伐沉稳,鞋底自散乱的灵石上碾过,来到了树根前。
山洞内无风,只有人行走才带起轻微的空气波动。他停顿一瞬,绕开树根朝后面探去。
树根遒劲深扎于四周泥土中,狭小的空隙里空无一物,些许在根茎夹缝中生存的草叶静止不动。
浣清溪在他动作的同时,卡着视线盲区绕去了另一侧。
一人一剑仅隔树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仿佛压在了她本不存在的心跳上。
“已经离开了吗?”低沉的男声在洞穴内响起,与少年时的清朗完全不同。
随后唯一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人似乎离开了。
邓林剑挤在狭小的缝隙里,通过识海传音给浣清溪:“人走了,咱们出去吧。”
浣清溪心下一跳,将邓林剑强压在原地。
“等等。”
不多时,气息复现。
“居然是诈我们的!”邓林剑倒吸一口凉气。
浣清溪背上也惊出了一层冷汗。
弹指之间,灵识如一张大网以白衣修士为中心铺开,笼罩了整个祈灵山脉。
识海中,最近的灵力波动点清晰地显示在十里外山脚处。
沈濯退出山洞,一阵强力的威压爆开,山体轰然崩塌,数以万计的珍稀灵石连同冰棺,以及不可言说的秘辛一同被埋葬。
他就站在漫天尘土之中,袍袖翻飞,半点不沾身。
半柱香后,坍塌处有几块碎石晃动起来,不多时,一柄剑飞身而出。
“嘶,依旧恐怖如斯……”
邓林剑身上的沾染的泥土悉悉索索地往下落,记忆里的阴影漫了上来。
当初在浣清溪身边装聋作哑的数十年,邓林剑也算是看着沈濯长大的,按理说即便沈濯的修为强大,它也该不怎么畏惧他的。
可自从被人从云隐宗带来祈灵山后,沈濯每次出现都是一身煞气浓重,衣裳浸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有时神情阴郁得吓人,猝不及防就给它来一场血浴。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几十年,少年的身影越来越高挑挺拔,逐渐蜕变成青年,才有了平和的模样,但已经给当时一只单纯的剑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邓林剑打了个寒颤,不愿再多回想,赶紧换了思绪:“小水,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浣清溪等剑脱困才化形而出,顺手给邓林剑丢了个清洁术。
她握住干净的剑柄,轻笑道:“天涯之大,何处不留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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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窟洲祈灵山下,层层树影间,一个青色人影正在快速移动,衣摆掠过枝桠,带起沙沙的风声。
细瞧之下,女子跑动的轨迹歪扭无序,运灵的姿势也显得些许怪异。但随着移动,女子动作越来越流畅,似一具关节处未打磨平滑的木偶逐渐幻化成真正的人。
浣清溪脚尖绷直,运起灵力,如同一只灵巧的绿背山雀凌空穿梭于丛林间。
松风袭来,一股不易察觉的铁锈味飘至鼻尖。浣清溪警惕地屏气翻身,藏进旁边一棵高大繁茂的白鹤松。
她抬手轻轻地拨开一根遮挡视线的枝桠,向气味来源处望去。
几米距离外,一具勉强能辨出黄衣底色的女修尸体躺于树下。
姣好的面容上双目圆睁,往下胸腹大敞,血肉模糊的器官泄了一地。
她左手手指僵硬弯曲,紧攥着一块暗淡的通灵玉,玄铁炼制的身份铭牌掉落在身旁。
尸体前,一只熊身豹尾虎牙爪的异兽脊骨凸起,正在埋首进食。利齿划破血肉,生拉硬拽出灵根,发出瘆人的咀嚼声。
噬灵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玩意儿不是早被封印在魔界无尽海了吗?
血腥的画面让浣清溪眉头皱起。
“能轻易地杀死一个金丹修士,只怕最低也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了。”邓林剑看见血色里的内丹,在浣清溪脑海里轻声提醒:“我们得想办法绕开。”
“来不及了……”
噬灵兽嗅到新鲜的生灵气息,鼻筒耸动着抬起头,脸上的毛发沾染了鲜血结成一绺一绺。
一双细小的眼睛掩在毛发中,被灰蓝的眼翳覆盖,透露着原始食欲,最终锁定在了白鹤松的位置。
眨眼的时间,噬灵兽跃起一步便与人缩短了大段距离。
浣清溪迅速反应翻身下落,于半空中一脚猛蹬在树干上,借力从冲来的噬灵兽头顶翻过,翩翩然如青蝶飞舞。
一道灵力顺着那一脚注入白鹤松内,针尖似的树叶纷纷杂杂地落下,又被灵力托住,化作一支支利箭朝噬灵兽射去。
大部分针叶划在魔兽的身躯上,只割断几簇灰扑扑的毛发或留下浅淡的伤痕。
其中两根正中了兽瞳,锋利的边缘如利刃,瞬间破开球体,爆出掺杂血丝的透明玻璃体//液。
这种魔兽千万年被困囿于封印之地,知之人甚少,其常年生存在阴暗的地域,双目逐渐退化,成为它隐秘的弱点。
噬灵兽吃痛,抬起前爪覆在面部,如鼠的上下颚张开夸张的弧度,从喉咙中发出尖利刺耳的兽嚎。
它挥爪转身,想要生撕了这个修为低微还极为大胆的人类。
浣清溪此刻已落在了噬灵兽的后方,趁它转身的一瞬,提剑朝着咽喉处用力一刺。
腥臭的血液自伤口喷涌而出,嚎叫声戛然而止。体型壮硕的异兽倒塌在地,如小山倾颓,激起一层轻薄的尘埃。
浣清溪拔剑退身,避开飞溅而出的血液,手腕一抖,剑身上残留的魔血便如串珠滑落于地,剑光在眼眸闪过映射的寒芒。
走至女修尸体旁,浣清溪捡起掉落在地面的身份铭牌,呼出一口气吹走了上面沾染的尘土。
五个清晰的刻字显露出来——“无极宗林楚”。
“无极宗……”浣清溪轻轻念出声。
说起来与她也算是有些渊源。
毕竟当时刺穿浣清溪心口的致命一剑,就是拜刚从犄角旮旯里冒头的无极宗主史翊所赐。
但比起肉身的疼痛,更令浣清溪难以释怀的是,那一剑里蕴含的一丝天道元力。
那一瞬的感知,她至今无法确定,究竟是晗明剑从天道之子身上沾染的,还是史翊用了什么法子,竟让天道元力能为他所用。
天地道法运转于世间,简称为天道。天道元力生于其中,又转化为灵气和煞气,即修仙和修魔的倚仗之物。
灵气和煞气可以为修炼者吸收运转,但是天道元力属性蛮横,不能直接为人所用,强行引入只会对灵脉乃至灵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但世人皆知,毁天灭地之物绝不可为人掌控。
正好她要去一趟无极宗,总不能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也能顺道查一查此事了。
把女修尸体粉化收殓后,浣清溪将将把通灵玉和身份铭牌收入囊中,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一阵草叶悉索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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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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