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流微弱但依旧平稳流动，高高悬起的心放下，李慕灵深深呼出一口气，洞口传来动静。
“诶？还有人醒着……那就好办了……”
上方传来声音，随后一根绳索垂了下来，李慕灵拍了拍李今歌的肩膀，“醒醒。”
李今歌依然闭着眼，似乎睡得沉了，对于外界动静毫无察觉，绳索还在晃动，为今之计，也只好先将人送上去再说。
绳索在李今歌身上捆了几圈，确定绳结不会松动后示意上面的人将她拉上去，上面的人得令，拉着李今歌缓缓上升。
李慕灵站在洞穴内，望着李今歌的身体缓缓上升，捆着的李今歌依旧闭着眼，头发无力的垂在脸颊两侧越升高面容越发看不清，身体慢慢升高，她身后的白光越发强烈。
光芒越发刺目，一切事物好像突然晃了一下，呼吸忽然快了起来，强烈的如同征兆一般的不安涌上心头，剧烈的眩晕感席卷全身，脚下突然不稳，倒退了几步。
“慕灵师姐——还好吗——”上面的人似乎发现了她的状态不对，大声呼喊。
李慕灵从眩晕里缓缓回神，有气无力回了句，“无妨……”
晃了晃脑袋，试图将突然袭来的眩晕感甩出脑子，好不容易清醒了些，低头一看，脚跟已然站在岩壁边缘，再往后退一步便是岩浆，回过神又是一阵冷汗淋漓。
绳子垂了下来，连忙给自己系上，由着上面的人拉上去。
身体缓缓上升，终于到了洞口，围着洞口站了一圈的人看着她上来都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
几十人在李慕灵看来都是陌生面孔，再看他们腰间挂着的令牌也是各不相同，竟是十三峰各个山头的弟子都有，令牌虽不同，腰间却都挂了同样的蓝色的香囊模样的小袋。
她上来后，一人也往她腰间挂上。
挂上后，一股充沛的灵力忽然遍及全身，像是滋养一般，将她的整个身体飘荡在看不见的保护罩内。
“这是什么？”
“防护符阵，怀学长老紧急画出来，让我们都带上，防止毒烟侵体。”
毒烟，李慕灵敏锐捕捉到关键信息，隐约的不安此刻化为实质陡然袭向心头，强烈的眩晕再次让她几乎站不住脚。
“毒烟很厉害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可不是，”不知道是谁回答了她的问题，嘀咕道，“星烨师兄和沈师姐也是因为吸入了太多这底下的毒烟，昏倒在地，还好两人晕倒在石头上，没有岩浆，不然……”
那人似乎有些唏嘘，李慕灵却突然喘不上气来，旁边的声音也跟着模糊……
“诶，不过话说回来师姐是怎么……师姐！”
眼前的世界迅速陷入黑暗，死亡一样的黑暗。
*
死亡是什么颜色？
李慕灵一开始觉得是红的，如同鲜血迸发的那样，鲜红又热烈，后来她认为是黑的，什么也没有的沉默。
在浮宫无数的日夜里，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她的身体在黑暗里像是尘土回归大地一样融洽安详，但是这样平静往往无法维持多久，很快便会被无尽的，无法融合的魔气将理智撕得粉碎。
浮宫在晚上没有任何人值夜，所有人都知道浮宫宫主就是个疯子，到了晚上更是疯得让人害怕。
仿佛死去一遍又一遍的嘶吼声彻夜不停，响彻浮宫三十六殿。
这样的痛苦一直等到白日，等第一缕阳光刺痛眼眸，魔气慢慢回归体内，神志才缓缓回笼。
所以她不喜欢黑暗，因为所有的痛苦在黑暗里成倍滋长，哪怕重生一世也不例外，这样的厌恶一直到李今歌出现才好一点……
“灵灵，我跟你睡吧～”
“灵灵～”
临近夜晚，黑暗席卷而来。
李慕灵皱眉，挣开她的手，审视地看着她，李今歌撇开眼看向其他地方，双手抱着布枕站在她门口。
她的演技着实不怎样，破绽百出。
“不——”
不等她严厉拒绝，某人便抱着枕头灵活的蹿进房间，十分自然的将枕头和她的枕头放在一起。
夜空星星遍布，月亮高悬，一看便是个好天气，但李今歌还是来了。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便是无风无雨的夜晚也缠着自己，李慕灵皱眉。
关上门躺下，闭上眼，很快又睁开。
鲜红的血液从房梁各个角落慢慢涌向她，她睁着眼，等着熟悉的血腥的温热砸落，就像前世疯魔后同门的鲜血溅洒在脸上的感觉……
罪孽，惩罚……
房梁上的鲜血越聚越浓，浓郁的血腥味将她牢牢包裹，血液顺着房梁下落，一点一点，砸在眼皮处，血液将她的眼染红。
“～唔。”
身体突然被温热的东西压了半边，心下一惊，那些鲜血好似也受到惊吓一般，竟慢慢游走了开。
汹涌的血潮退下，是难得的安静平和，李慕灵转过头，看着抱着自己胳膊睡得无知无觉的小人，目光复杂。
李今歌……
李今歌……
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床上躺着的人面部轻轻抽动，似乎要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为何如此不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不安。
李慕灵睁开眼，下意识往旁边看去，李今歌不在，房间也不是自己熟悉的布置。
这是哪？
站起身，头依然还是疼痛，好像被人用锤子前后左右各敲击了一遍，头痛的近乎要炸开。
她在的房间好像是一个厢房，门外有人细细碎碎的说着什么，人声众多，一时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
拖着脚走到门前打开，对上众多熟悉或不熟悉的惊讶面容，李慕灵缓缓扫过，没看向想要的人后，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岑雪儿。
“李今歌呢？”
岑雪儿眼神闪避了一下，抿着唇转开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见她这般，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再看其他人也是一副沉重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的模样，心直直坠落。
“她怎么了？”
原本嘈杂得像鸟儿一样的众人忽然沉默，互相望了望，最后是惠翁站出来，走到她面前，低声安慰。
“慕灵，你别担心，怀学长老和田镇长老都在想办法。”
李慕灵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开口。
“她现在情况如何？”
“肺腑受损，肝胆也慢慢的衰竭。”惠翁担忧地看着她，于心不忍。
“还能坚持多久？”李慕灵却好似对这种情况已经有了准备，在惠翁说完后，神情不变问道。
“所有手段都用上了，衰绝之相难减，按照目前的情况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
这话不是惠翁说的，无人应声的情况下，岑雪儿抬起头出声道出实情。
李慕灵神情平静的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岑雪儿看着她，突然出声。
“她之所以这么严重，是因为把救命的丹药都给了你。”
“嗯。”
李慕灵点头，表情无波无澜，岑雪儿盯着她，抿着唇撇开头，沉着声道了一句。
“你不难过吗？”
李慕灵没说话，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是你的姐姐，她马上就要死了，你怎么能一点表情都没有？她——”
“你没资格说这话。”李慕灵平静打断，岑雪儿脸瞬间惨白，李慕灵平静将目光转开，看向惠翁，“她现在在哪？我去看看。”
惠翁没说话，只是看向了身后的房门，李慕灵会意，朝着面前的房门慢慢走过去，众人默默为她让开路。
打开房门，终于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李今歌。
李今歌闭着眼，身下金色的法阵流转，面容安详，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李慕灵转过身，看向神情凝重的众人。
“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
众人会意，慢慢散去，只剩惠翁一人。
李慕灵看着他。
惠翁叹了一口气，精神矍铄的面容此刻像了老了几岁，神情沉重。
“田镇长老他们还在想办法，翻阅古籍，未必没有转机，你也别太难过，”大概是想劝解她，惠翁又道，“凡人的寿命再长也不过百来年，接受他们的离世是每个修士都要经历的历程，你就当是……”
惠翁没有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
“我明白。”
惠翁宽慰的点点头，虽然伤心难以避免，但他还是不希望得意弟子就这么消沉下去。
该说的也说完了，惠翁转身要离去，转到一半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对她道。
“沈冰薇被苍依接回去了，她吸入的毒烟较少，清毒清个七天差不多了，倒是星烨，”惠翁眉心更加紧皱，“星烨如今情况不明朗，还在昏迷当中，你要是想见他，来滨临阁即可。”
李慕灵一怔，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愣了一会才点头应下。
惠翁离开，李慕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不见，紧握的拳心慢慢松开，关上门，转身走到李今歌身前蹲下。
“你要走了？回你那个世界？”
床上的人无言。
李慕灵站起身睇着她，冷笑，“那个世界的人都跟你这样蠢？多管闲事，烂好心，想救人也不颠颠自己几斤几两。”
“救我，你以为你是谁？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仗着自己跑得快一点，懂一点丹药，就想着当英雄救人？愚不可及！”
似乎嫌骂得不过瘾，用力踹向一旁的凳子，凳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滚了几圈，停在门口，床上的人依旧无言。
胸廓起伏不定，沉默地看着床上不会回应她的人，黑眸仿佛暴风卷动，过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冰冷。
“想这样就抛开我？绝不可能！”
冷冷地看了一眼李今歌，李慕灵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犹不解气，狠狠踹开碍事的木凳，木凳轰隆隆翻滚几圈，慢慢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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