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夫,为人父,大公子早就不想死了。所以最后,他还是让楼大小姐给大寺卿写了封信,虽然最后他也没活下来……”李若书一边说,一边向焦二郎打了个眼色。等楼挽风接过焦二郎呈上的信柬微微一扫,点头道:“是阿挽的笔迹”,他才冲楼挽风躬身一礼,淡淡道,“我们也是截了信之后才知道宫戬和江陵言家、无右楼勾结一事。”
“那金风玉露又是怎么回事?”
“黄金易动心,美色人人爱。”李若书捉黠道,“老祖宗说,穷不贪赌、富不恋色。但这世上,多得是贪财、耽情、恋色的庸俗之辈。对吧,四爷?唐姑娘?”然后,他完全不给二人开口的机会,补充道,“前段时间,侯爷让我去了一趟唐门,确认唐姑娘在去岁寒食节之后的行踪。唐姑娘那时,就在江陵吧。”
唐竹梧冷笑:“怎么,我去哪儿还要跟李香主报备不成?还是说,我唐门中人想去哪儿,还要征得眠花宫同意?更何况,我那时在江陵又能说明什么?”
“唐姑娘,耍嘴皮子可就没什么意思了。”李若书漫声笑了一下,“不错,你在不在江陵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故作神秘地顿了一顿,得了眠花宫一众人等一个白眼,才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我去唐门的时候,顺便去游了一趟你们的神机阁。”
“你!”
这一次不仅唐竹梧双目喷火,连唐容和唐卿都脸色一沉,动了怒。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唐竹梧忍不住狠声道:“不管你发现了什么,擅闯神机阁,你死定了。”
“有吗?”李若书的表情很是儇佻,非常招人忌恨,“我死不了的!因为我拿我发现的证据,跟唐老奶奶换了个免死金牌!”
唐容和唐卿对视一眼。
唐容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这回李若书没有卖关子:“偷盗金风玉露的真凶。”
“是谁?”
岂料李若书反问道:“你们确定要在这里听这个答案?”
唐容沉吟半响。
一抬头,目光对上了楼挽风和薛芥。
特别是薛芥。
——金风玉露失窃后,唐老奶奶在族内自查没有结果的情况下,修书给交情深厚的楼挽风。而楼挽风又转托刑部薛芥调查。
——楼挽风插手这个案子,在情理之中。毕竟楼挽烟和温南荇双双死在漠北,而温南荇更是直接死在金风玉露之下。
——那薛芥呢?在和刑部神捕‘一线疯’钱无闷斗生斗死的情况下,还不远千里,亲自前往江南缉凶……
“大寺卿和薛郎中为了金风玉露被盗一事,亲赴江南。”唐容在薛芥察觉到他的眼神之前,率先起身一躬,“临行前,门里老祖宗再三叮嘱,此行若是得遇两位大人,一切但凭两位大人吩咐。”
“小六爷客气了。”薛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闻言只是做了个让唐容坐下的手势,却看着李若书,举杯一笑,收揽尽,这满殿雅意,“本官虽然也很好奇。不过,唐老奶奶既然能恕了李香主擅闯神机阁一事,想必李香主确实找到了什么。本官不日应该就能收到唐老奶奶的书信,不急这一时。”他诚挚道,“本官其实更好奇李香主后面的故事,李香主不继续吗?”
李若书也打一躬,诚敬道:“侯爷,两位官爷,那我就继续了。”他用眼角一瞥唐竹梧,“其实呢,就是唐姑娘从宫戬口中知道了那个一石二鸟之计,就想趁机多除掉一人,毕竟机会都是现成的。”他指了指殷小刀,哼声道,“你就是那第三只鸟。也不知道当初在唐门,做了什么人憎鬼厌的事情,让唐姑娘,不折手段要置你于死地!”
“李若书!”唐竹梧双颊瞬间绯红,“你别血口喷人!”
宫戬从李若书开口后,就默不一言,一幅万念俱灰,听天由命的样子。
此时哑着嗓子笑起来:“李若书!向陈、关二人送银两,趁机贪墨,和言追勾结,向无右楼买凶杀人都是我,甚至聚景楼暗杀侯爷的死士也是我安排的,和她能有什么关系?此时攀诬唐门中人,”他目光在殷小刀身上一掠,试探着问道,“你为了殷小刀?”
“虽然,金风玉露确实不是唐竹梧偷的,她没那本事,但东西是她给你的,这总没错吧?四爷。”李若书看二人还想开口辩解,便不耐烦截道,“你们俩否认没用,我有证人的。”
“唐卿,你们四房掌机关,神机阁机关奇多,门禁森严,三步一伤,五步一死,且常年有唐门最精锐子弟把守。是不是?”
唐卿点点头:“不错。”
“但神机阁有一个致命缺陷……”他用手指蘸了蘸唐卿面前的茶盏,然后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唐卿从他写第一个字起,就蓦地变了脸色。
等李若书写到第三个字,他单手一扫,将桌面上的水渍抹得干干净净,脸色比宫戬还要难看:“你直说就是。”
李若书倒也挺识趣,并没有穷追猛打,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一年前,唐姑娘生辰之际,是不是曾收到过一只解舞木鹦哥?”
唐卿有点愣愣地道:“不过是同门师兄,仿制来讨三姐欢心的小玩意,你提这个做什么?”
“小九爷这就过谦了。”李若书的语音里都是不怀好意,“我倒是听说这木鹦哥惟妙惟肖,不但能动,能跑,还能发出声音呢。”说话间,他已走至温却邪身侧,十分默契地接过对方随手抛来的一物,并将东西颠来倒去研究了一番,才喟叹一声,“如今看来,到真的比元祐元年,于阗国上贡的那只要精巧多了……咦,这是什么?”然后也不知被按到了什么地方,只听着‘哗’一声,他手中的木鹦哥突然展开了两边翅膀,然后鸟口大张,射出了一物。
——疾冲唐门几人。
唐门中人均擅暗器。
唐容和唐卿更是唐门这一辈的佼佼者。
但出人意外的是,这一次,他二人闪避的速度,居然比一旁的唐竹梧,足足慢了好几息。
——唐竹梧在李若书‘咦’的一声时就已动了。
身形极快。
旋身,离地,后退,一气呵成。
轻盈如一朵,被风吹落瑶台路的薄晚彩云。
可是,李若书手中的木鹦哥,射出的不过是一卷小舌头。而且,这小舌头射出后,又立马卷回了木鹦哥口中。
只听一个声音轻笑道:“师道,你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唐竹梧的脸色,像是彩云被泼上了墨:“李若书,你诈我!”
“一诈就露馅,你可真是……”段枕眠鄙夷道,“做贼心虚。”
唐竹梧怒极了:“你!你们!”
“唐姑娘其实看出来了,我手上的这只木鹦哥根本不是你那只,对不对?”李若书意味深长道,“其实当初于阗国上贡的木鹦哥根本是一对,一只在京师,另外一只,哦,就是我手上这只,是之前宫里赏赐下来的。”
“但是呢……”他故意拉长了语调,“你又不敢赌。毕竟你手上那只,虽然是仿制的京师那只,却是实实在在的杀人凶器。”他掂了掂手中木鹦哥,“谁能保证,它会不会像你那只,突然被人装了什么银风玉露、铁风玉露之类的呢?”
“李若书刚才的意思,是不是当初送给唐竹梧的木鹦哥中藏着金风玉露?”
“好像是这个意思……吧?”
“那偷盗金风玉露的,还真是唐门内鬼?”
“是不是就是那个送唐竹梧木鹦哥的?”
“知道是谁送的?”
“好像是……啊!是他!怎么会是他啊!”
“是谁?”
“别说了,不要命啦?没看到李若书都没直说吗?”
“到底是谁啊?”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
不知道是李若书的语气太过招人忌恨,还是四周的议论揭露了太多不好为人知的隐秘,唐竹梧看着他,脸都气白了,终于放出了狠话:“我杀了你!”
“三姐!”
忽听唐容低叱一声:“住手!”
“六弟……我……他……他血口喷人!”
唐卿则道:“闭嘴。”
唐竹梧不服,抗声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
只听一阵掌声。
温却邪终于起身,拊掌,侧首把李若书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你这啰里八嗦,装神弄鬼的毛病,跟谁学的?”
李若书脸上一阵燥热,刚想为自己找补几句,却见温却邪往前踏出一步,脸色平和散漫,眼神中却像横着一把刀,整个人,疏懒中透着锋利,很是矛盾。
他懒洋洋道:“本侯对谁偷盗了金风玉露,还有你们门中隐秘不感兴趣。本侯既应承了你们老祖宗,自然不会对此事过多置喙。几位……”他换过一种语气,眼角微微下垂,斜睨着几人,近乎命令地道,“事已了,请回。”
几人对视一眼,最后唐卿拱手一揖:“温侯,我唐门承你这个情。”
“唔,这样啊……”温却邪突然伸出一只手,手心躺着一截象牙,神情不知是促狭还是认真,“还真有一事,把这个带给他,让他修书给本侯,附上最快把象牙雕成鬼工球的法子。”
琼英殿外,梆锣卷今日的正本曲目《十长生》,恰好从文场转到武场,敲不歇的锣鼓,止不住的丝弦,箫韶叠奏,十分热闹,一幅要将棚顶掀翻的架势。
而殿内,唐门中人的离场,亦分外干脆利落。
倒是一直话不多的刑部郎中薛芥站起身,冲在场诸人微一颔首道:“本官还有几句话要向唐门几位小友交代,先行失陪。”
“宫戬,本侯说过,有什么不服,你今日只管讲明。”温却邪看着薛芥和唐门三人离开的背影,双手又拢回了袖子,人也坐回了石榴花神灯旁,“不过你知道,本侯耐心有限。”
“我……侯爷不必审了,刚才李若书说的桩桩件件,我都认。”
其实,他认,还是不认,温却邪从不在乎。
但他还是紧跟着问了一句:“你想活吗?”
“没人想死。”
“可你活不了。”
“但求死个痛快。”
“为什么?”
“我……”
“你刚才还想活,还想跟本侯交易,那么有恃无恐。现在但求死个痛快……”温却邪轻轻‘唔’了一声,“本侯算了算,你现在手中唯一的筹码,也就是……”他转身,终于对着沈莳商,微微一笑道,“你为何会出现在青冥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