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当技术部加班加点地把全部资料发过来时，白窗已经补了个好觉。
不是白窗心大，而是这多半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结束的事情，保持好身体状态，才是持续战斗的不二法门。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堪堪在边缘止住。
“醒了？”
台灯柔和的灯光中，缪尔的侧脸笼上了一层温柔的纱，可当视线与他相碰的刹那，那层轻纱就会被割裂，露出下面的寒光凌烈的冰刃。
这几天，白窗和缪尔都是在轮流休息。
“嗯，怎么样了。”
缪尔递过来整理好的资料：“都在这里了，身份信息没有任何问题，和在役选手都对不上，设备和地址的变动也在正常情况内，没有使用代理，也没有资金异常。”
“两年前注册的，中间短暂播过几次，最近一个月才开始集中直播，唯一的警告记录是长时间没画面变化，疑似挂机。”缪尔简明扼要地跟白窗说明调查结果。
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新人主播。
“不过，还是你看一遍吧。”
白窗接过这沓纸，拍开顶灯，在床边坐下。
这个场景两个月前才发生过一回，不过和之前相反，那一次白窗每翻动一张纸就安心一分，而今晚，他越看越不自觉地皱眉。
太正常了，正常到不正常。
在收益记录中看到某个反复出现的数字后，白窗倏然抬头，语气严肃：“山海的最低提现额度是多少。”
“现在应该是50。”
这还是缪尔负责山海后，特地调低的额度，为的是比其他100起提现的平台降低标准，吸引新人开播。
“提现和银行卡强制绑定吗？有可能置换吗？”
“强制，没可能。”
白窗闭了闭眼，毕竟是和老板当面揭短，他也需要一点微薄的心理建设。
“这个账号的实际使用者，和注册的，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现在不少人都会购买别人实名认证过的账号进行直播，各大平台此类情况屡见不鲜。
原因也是五花八门，自己的账号被封了、签了一个平台的独家又想在另一个平台找找机会、大主播偷偷开马甲、想要现成的粉丝基础和流量分配、年龄不够……
细分下来，还有租号的，买断的，帮养的等具体区别。
白窗见多了这种事情。
他拿起印着账号近一个月流水的纸，走到缪尔身边，“这人每次提现都是卡着辛苦费最低一档的。”
“你看这几个。”白窗的指尖在几条记录上一一划过，“直播的收益必须提现到注册者本人的银行卡中，也就是这些用别人账号的想要拿钱，就得找原号主转账。”
“转一次通常都要给点辛苦费的，这个数，正好是最低一档辛苦费对应的额度上限。”
357.9。
确实是个奇怪的数，有零有整的。
“这个账户每次都是刚过360的收益就会申请提现，但又不会把所有的钱都提出来。如果再往上一档，额度上限就会到两千左右，对于这个账号的收益情况来说，很难确定多久能够攒够这两千。”
白窗的视线扫过这个账户中加加减减的余额变动，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给缪尔科普一点行业小知识。
“他不露脸直播，就能规避人脸问题。”
“至于设备和地址，这个账号没有粉丝基础，应该是空号挂出去的，除了注册时卖家亲自弄一下，后面应该都是接手的人使用。”
还有注册时间，甚至是初始账号ID……这是一个很标准的，能够上手即用的，披皮号。
“我明白了。”缪尔沉声道。
这种情况，只要发现了，处理起来也很简单。
白窗把纸往床上一扔，继续道：“嗯，先去查一下山海内部的主播有没有同ip的情况吧。”
“问题是，周樟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感到熟悉呢？”
几小时后。
嗡嗡。
白窗拿起手机，另一手轻敲空格。
【2025一定征服全世界(6)】
【Xia：有人吗有人吗？】
【Xia：[定位]】
【Xia：我快到基地了，有人帮我把行李拿上去吗，我一会还要去吃个饭，懒得下车再叫车了】
【Xia：[求你了].jpg】
还好是夏彦。
白窗被信息吊起的心又放了下来，现在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绷紧神经，随时准备拉响警报。
【wisdom：有】
白窗看了看身旁刚刚睡着的缪尔，起身离开房间，在楼梯上继续打字。
【wisdom：你要去找谁？】
刚发出去，白窗才感觉到这话有点奇怪的质问意味。
这几天事情太多，白窗快速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正常点，不说恢复以往的欢脱，起码也别让身边人摸不着头脑。
好在夏彦个神经大条的，压根没在意到这点小事。
【Xia：我朋友啊】
【Xia：恩尼，休赛的时候我还跟他双排来着】
【Xia：就那个命很苦的，又是BC又是JHA，虽然没被直接取消选手身份，但他彻底没比赛打了】
【Xia：我才知道他现在也在丰州】
【Xia：我就跟他吃个夜宵，聊聊天，保证吃完就回！】
出租车缓缓驶入别墅区，夏彦手速爆发，飞速交代完情况。
不会经理不同意吧，别我一到就把我拉上楼开个什么收假收心短会，想到这，他又开始打字。
【@wisdom，你下来了没？我直接把箱子放门口了啊，你帮我拿一下……】
“小伙子，到地方了。”
“哎——哎好，师傅你等我下，我放个东西下去，我还要走的！”
消息还没发出去，夏彦也不管了，他赶着把车门往外一推，反正把东西拿下来，往那一放，他就可以跑路去吃饭。
夏彦脚刚沾地，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白窗。
不是吧，这是什么情况？
夏彦还在被爆改冷面煞神版本的窗酱硬控中，门口又走出来一人，彻底断了夏彦想跑的心思。
丰江两岸的霓虹夜景，向来是网红打卡地的常驻背景板。
用繁华热闹来概括，就失了百年风情的旖旎与醉意，太过直白粗暴；用纸醉金迷来形容，又好像少了些闲情雅趣，全是**与野心的高度浓缩。
在风景最好的沿江餐吧座位中，有两人如坐针毡。
小提琴夜曲随江水荡漾，茉莉花香浮动在昏暗的空气中，银餐刀切断带有大理石花纹的顶级和牛，有侍者过来低声询问，又如鬼魅般离开。
铛——
白窗把餐刀放下，随口问道：“你们不吃吗？”
“不是要吃夜宵吗？这家的味道应该还挺好的。”
其实白窗根本没吃出来今天的牛扒品质如何，他饿了大半天，今天这第一顿正经饭，他也吃的囫囵。
夏彦扯了扯嘴角，还是勇敢地先开口了：“所以，这事真的很严重吗？”
“取决于他的说法了。”
白窗又开了瓶没标签的酒，微末细碎的气泡在透明液体表面不断产生又破碎。
夏彦还想问什么，却用皮肤感受到缪尔冰凉的目光，他飞速的低下头去，狠狠地为身边人捏了一把汗。
哥们！
我努力过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恩尼端端正正地坐在白窗正对面，大气都不敢出。
明明在江边吹着凉爽的夜风，他的额头却反常地溢出些汗。
他颤抖着开口：“我……我真的不知道有这么严重！”
视线和白窗相碰的瞬间，他低下头，语速越来越快：“对，我是租了别人的山海账号去直播，可我已经和别的平台解约了，我也不算违反独家合同吧，我就是上号打打游戏而已。”
“再说了，我也没和山海签约，我以后不再播了还不行吗。”
明明快十九了，可他身形瘦小，看起来竟然像个黄毛初中生，很有特色的雀斑在他的脸颊上星星点点。
恩尼从来没想到，走投无路来丰州找朋友，竟然再一次把他自己推进了深渊。
眼看着对面两人都不说话，他近乎情绪失控，声音也拔高扭曲：“你们到底想让我怎么样！我没有钱！也不会再签什么合同，进什么战队了！！！”
“要是还有问题，我的手机，账号，银行卡，你们统统都拿去查！”
“我没有打假赛！”
在远处邻桌暗暗诧异的目光中，他突然站起来，发疯式地把自己兜里的东西全部扔出来，统统砸在餐桌上，做完这些，他又像失去了全部支撑似，倒在藤编餐椅上。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没有丝毫力气再虚张声势。
他唯一的银行卡顺着桌布滑到地上。
夏彦忍不住了，他扑过去，一把抱住恩尼，扭头朝白窗喊：“他不会想害我们的！”
“恩尼，恩尼！你好好说，直播账号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彦用力晃着恩尼，见他垂头丧气，一派疯狂后失魂落魄的模样，夏彦再次转向朝夕相处的队友。
“白窗！他真的不是那种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夏彦一字一句，眼里迸发出年轻人特有的固执和倔强。
片刻后。
“那好。”
“恩尼，请你仔细回忆一下租用账号的全过程。”
“从购买渠道，联系过程，交易时间……请你如实地告诉我们，我们可以考虑不追究你冒用他人实名账号的事情。”
白窗的语气中，也是不会妥协的坚决。
-
次日，窗外的天灰蒙蒙，一连串消息提示音喊醒了睡梦中的白窗。
【同花顺：在？】
白窗睡眼迷蒙，精准地在床头摸到了手机。
【同花顺：算了我直接发你】
【同花顺：[文件].zip】
【同花顺：窗酱啊，你真的得请我吃饭了，好好谢谢你哥我】
【同花顺：我睡觉去了，你怎么用这玩意我不管，我反正什么都不知道。你千万别说漏了是我帮你查的就行，要是传出去我不好混的】
白窗强撑开没休息多久的双眼，支起来半个身子，手上飞速打字回复。
室内逐渐变亮，白窗又悄然睡去。
中午十二点。
真的睡不够啊，白窗打着哈欠，趿拉着还是冬季款的棉拖鞋来到训练室。
作为一名合格的职业选手，哪怕明天全球进入冰河期，后天恐龙复活决战三体人，大后天CoL宣布我们要关服啦，那今天也要训练。
何况他想查的事情，逐渐有了眉目。
已经好几天没认真打CoL了，白窗的手痒自不用说。他顺手从冰箱里抽出袋厚切吐司，又随便拿了瓶冰汽水，就目标十分明确地直奔自己的电竞桌。
他屁股刚坐稳，就有人凑了过来。
夏彦看着他的状态，小心翼翼地低声试探：“那个，恩尼的事情……”
白窗朝他招招手，示意夏彦靠近，当两颗脑袋终于近乎贴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回答，声音比夏彦的更低：“你演的不错。”
靠！我是问这个吗？演的好你捧我转行进军演艺圈吗？
夏彦猛地一抬头，强忍住了心里的脏话。
虽然他昨天晚上是有表演的成分，可在现场喊出的话，其实也是他真实的想法。
恩尼是他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他知道恩尼绝对不是那种会故意害别人的人，更别提有胆子现实使坏害人。
两人一起打游戏时，恩尼被骂了也只会默默屏蔽人，甚至不会挂机摆烂。
当然，夏彦都会一一骂回去，然后喜提禁言。
夏彦心中有点急，他一晚上没睡好，但又不敢敲门问，一大早特意来训练室等着白窗。
说好的我陪你演演双簧，只要我朋友坦白从宽，就不追究他了呢？
现在是什么意思？
感受到夏彦快憋出火，又不敢真燃，只能快把自己搞汽化的状态，白窗慢悠悠地开口：“放心吧。”
夏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用拳头抵了白窗一下，叹气道，“别吓唬我了，恩尼还等着他的最终审判结果呢，那我跟他透个底，让他别自己吓自己。”
“你先别告诉他。”白窗按下夏彦作乱的爪子，在夏彦又要跳脚的眼神中，他无奈改口道，“别直接说，他本人对我们没什么影响，但这个事情后面还牵扯出了很多，现在告诉他反而害了他。”
“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我跟他吃饭了，让你想起来他的声音和游戏习惯了。”夏彦嘟囔。
其实你不说我也迟早能想起来，再不行上报联盟和CoL官方，还有些别的……白窗心道，不过这些，他都没有说出口。
白窗换了一个角度：“夏彦，你以前也是主播，批皮号的风险你不知道吗。”
夏彦心中其实很清楚。
违规风险在先，其次批皮号登录麻烦也无法正式签约，被骗钱被卡转账不说，好不容易做出来点成绩，还容易反过来被号主要挟。
只是如果有办法，谁想这样呢。
见他面色还有犹疑，白窗难得严肃：“我知道这些现象很普遍，也是很多人没有选择的选择，甚至很多卖家会隐瞒风险，故意骗人。”
“可现在CoL已经在整顿游戏代乃至直播代的现象了，联盟内部的要求更是先行一步，山海作为正规平台，只会配合推行这个规定而非包庇个人。如果现在不刹车，只要被官方查到——”
“起步就是名下账号永封。”
夏彦闭了闭眼，白窗未说全的话中，还有所有以这个游戏为爱好，为梦想，为生活的人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全世界范围内永久禁赛。
无论是为了战队，还是为了朋友，他都不能仍由情绪发酵。
夏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
“我明白了。”
天色渐暗，宽阔的训练室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中午的话题太过沉重，比起抱怨和后悔，夏彦更多地是发怔，脑子一片浆糊中，他的rank反倒打得不错，在星阶高分段连胜了好几局。
头顶的灯突然亮了，夏彦才如梦方醒般抬头。
看着准备出门的队友，他问：“你去哪？”
“楼下吃饭。”
“哦，等等我，我也去。”
闻言，白窗停下脚步，半靠在门框上。
其实不只是夏彦思绪混乱，白窗看似在认真训练，脑海中实则也有诸多事情交织缠绕，好在，他从来不是一个会作茧自缚的人。
“快点了，晚上让阿姨烧了仔排年糕，凉了不好吃。”
“来了来了，我把账号退一下，别到时候后台又记上我训练效率低，林教练过来问我。”夏彦站着操作鼠标，才发现，“哎？Ctrl哥和队长呢？”
白窗耸了耸肩：“你队长在联盟开会顶周经理的班，Ctrl去医院探望周经理的腿。”
“我能不能也去？”
“不好说，看林教练怎么安排我们的训练了。”
“喂喂，凭什么他两……没事没事，我应该训练，前两天在家也没认真打。”老电脑开不了机，夏彦只能带着口罩去网吧凑合打了两把。
“那你看了DET的活动吗？我看还上热搜了。”
“看了一半吧。”
“怎么样？”
“看困了，好土。”
“我们的水友赛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又不是我提议的。”
“可你把把评分垫底哎。”
“白窗！！！！！！！！”
“哈哈哈哈哈……”有人止不住的笑声回荡在走廊里。
-25/07/29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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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一面之缘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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