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学作业不是很多,晚上八点多娄叙言刚刚写完语文作业,宋睿羽就像踩好了点似的打来电话。
“言哥言哥,出来吃烧烤吗,我刚刷到一家好评挺多的店,我请客!”电话那头嘈杂无章,大概是已经在外面了。
他这人有个习惯,八点以后基本就不吃东西了。初中学校有晚自习,食堂的晚饭照比中午的差远了,晚自习的时候他会提前带个面包或者干脆不吃,至于吃不吃的全凭当天心情怎么样。
娄叙言冷淡回应:“不去。”
宋睿羽急了,赶紧挽留:“别啊,你出来陪我吃饭,顺便对对练习题答案,明天老师说要小组分析的!”
娄叙言哦了一声,鬼使神差答应了他的邀请。宋睿羽发来位置,烧烤店离小区不远,坐几分钟公交车就能到。
店门口的中间悬挂着吕氏烧烤的灯牌,五彩斑斓的字体在夜色中极其亮眼。店前摆着小圆桌供他们在外面也能吃上热气腾腾的烧烤。嘈杂的交谈声和啤酒碰杯的声音接连不绝。
不可否认的是金川这个地方虽然小,但生活气息很浓。
宋睿羽褪去校服换上了件黑色冲锋衣,186的身高站在一群坐着的人中倒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宋睿羽朝他招手,两个人一起进去,他们找了个油烟味淡的地方坐下。
“言哥我觉得你好养生。”宋睿羽等着服务员过来,闲下来撑着下巴没话找话。
娄叙言没抬眼皮,“这也算养生?
那是你没经历过晚饭有多难以下咽,这个他没说。
宋睿羽啧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夜宵多美味啊。”
娄叙言低笑一声,拍开他伸过来要作祟的手。
今天的烧烤生意极其好,等了好一会都没见有人过来,宋睿羽刚想去催催,一扭头就看到腰上系着店里围裙的服务员姗姗来迟。
他目瞪口呆,这服务员怎么那么像许庭臻?
行吧,不是像,那就是他吧!
三个人的视线在烟雾缭绕着的半空中交织。
许庭臻从阴影中走过来,宋睿羽手机差点掉了,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娄叙言,见他只是看着许庭臻,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
“庭臻,你怎么在这啊?”宋睿羽刚问出口就后悔了,这不**裸的白痴问题吗?人家身上还穿着工作服呢,算了,他只适合吃饭。
许庭臻面上有些窘迫,“我在这打工。”
现在的学生对家境还是挺敏感的,联想到许竞华那副嘴脸,宋睿羽以为他的窘迫是因为有人发现了他出来打工怕被笑话,于是选择闭上嘴不说话了。
许庭臻走出校园,脱下象征着学生的校服,在摇曳着的昏黄小灯照射下多了些即将成为成年人的真实感。
他觉得这个场面有点……微妙?
宋睿羽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视线交融的时候,好像随时可以拉丝一样,这显得他有点多余了……
他觉得有瓜吃,于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娄叙言抬眸看他,许庭臻下意识眼神躲避。
“你被烫伤了。”清越的嗓音一针见血。
宋睿羽听见后看了过去,果然白皙手背上被烫红了一大片,病态的白和狰狞的红同时存在时就是最让人心惊的。
许庭臻显然没接住这问话,忙将手背到后面去,神色变得慌张,“我没事,你们要吃什么?”
许庭臻上前几步提笔要记,笔在落到纸上之前被娄叙言抽走。
娄叙言说:“我来写吧,更快点。”
宋睿羽刚刚脑子没跟上娄叙言的动作,反应过来解释道:“对,你烫伤了写字不方便。”
看到同班同学这事吸引走了宋睿羽对吃的渴望,随口说了几个让娄叙言写上。
竹节一样细长的手指握在笔上,娄叙言写字很好看,字体工整又不失自己的风格,要说具体是哪一种,宋睿羽觉得像毛笔字书写出来的的样子。
他写完后交给许庭臻,许庭臻早就想离开这里了,刚才与娄叙言的对视已经要耗空了他站在这的所有力气,手上的疼痛仍然在加重,火辣辣的灼烧着。
他站在暖色里,苍白的脸色不甚明显。
宋睿羽皱着眉,说:“庭臻快拿凉水冲冲吧,就那么晾着也不好。”
许庭臻点点头,小声说了谢谢,转身进了后厨。
宋睿羽等上菜的功夫拿出笔写过程,刚想问娄叙言怎么写,就听见那人扔下一句“我出去一趟”,连留给他的背影都是模糊的。
他啧了一声,靠得住的人跑了,现在只能靠自己了。于是这位“好学生”就成为了烧烤店最靓丽的风景线。
许庭臻把他们点的东西端上来,又送了两瓶山楂汁。
娄叙言迟迟而归,许庭臻对他微微点头,转身就走。
“等一下,这个……给你。”
娄叙言把药膏递过去,眼神不错位地看着他,大有一种你不接我就一直举着的架势。
许庭臻接过去,连忙道谢。自从长大以后,他总是这样过分客气,这习惯还改不掉。
许庭臻走后,宋睿羽小声说:“我说他为什么总犯困呢,作业那么多,从这下班估计都得十点多了,再从头写起,要是我得写到五六点,干脆不用睡了。”
娄叙言喝了一口山楂汁,一时不知道是口中酸还是心里酸。
宋睿羽啧啧两声,“身为庭臻的同桌和邻居你居然不知道。”
娄叙言瞥他一眼,“所以呢。”
显然不是很想回答他的问题。
宋睿羽小声说:“你看庭臻瘦的,身高还没到你下巴,他有点营养不良吧?”
宋睿羽还想说,娄叙言拿起沾了辣椒面的面筋塞他嘴里,“说了那么多话就多吃点,怕你累着。”
宋睿羽不服的哼了一声,嘴里嚼着面筋还在嘟嘟囔囔。
“你刚才还给庭臻出去买药,够细心呀。”
娄叙言含糊道:“他妈妈从小看着我长大,我总要关心一下。”
老板娘刚闲下来,迎面看到许庭臻手背上的烫痕吓了一跳,连忙让他先去冲水。
冲过水后的疼痛感转变为刺痛,烧灼消减,他把药膏挤在手上,冰冰凉凉的质地有效缓解了不少。
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镜中这张脸,心中忽然生出了陌生感。
双眼下有着青黑,脸色也差极了,缺少血色的嘴唇干到起皮。
他接了捧水往脸上泼,几滴水珠甩到了镜子上,沾在镜子里他的脸颊上。
“这样的我……你还会想要接近吗?”
“刚才那么近的距离,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卫生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狭窄的地方回荡着他的喃喃自语,最终泄了气似的垂下头。
他忽然又仰起头来,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轻声说:“这样,我就很知足了。”
他从工作服口袋里拿出纸,将镜子上的水渍擦干净才出去。
半夜十二点多。
娄叙言被酒瓶声砸在地上的声音吵醒,因为没睡够,身体本能地驱使他皱眉穿好衣服准备去敲对家的门,在关节碰到门板的那一刻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
许庭臻和余孟芸会不会因为他的出现,挨更多的打,落下更多疤痕?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这点小痛远没有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难受。
楼道是露风的,夜里的凉风钻进他衣服,还要融进他的骨缝,他揉了一把被风吹红的眼睛,转身回屋去了。
两门之隔,仍拦不住叫骂声,可邻里中没有一个人出来抱怨,已然习惯了这戏剧性的场景。
转过天来第一节就是政治,政治老师是出了名的爱在课中间提问,所以上完前半段,有的学生就已经偷摸摸地翻上书了。
政治老师的选人习惯一般人猜不透,她一眼就看到了垂着头犯困的娄叙言以及和他同样动作的同桌。
宋睿羽心里直呼不好,动作小幅度地用笔戳了戳娄叙言的后背。
又朝他旁边的许庭臻轻轻推了一下。
娄叙言迷迷糊糊站起来,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周边同学的低笑。
政治老师那张漂亮的脸被气的扭曲,恨铁不成钢看了他一眼,又叫许庭臻回答,许庭臻也在犯困,起来的动作很慢。
宋睿羽无奈捂脸。
行吧,一个都没抢救过来。
政治老师气笑了,音量提高了几个度,“一个年级前五,一个语文课代表,给我表演课堂睡觉是吧?”
全班响起哄堂笑声,政治老师瞪圆了眼,提高了音量:“都不许笑了,也不看看你们的差距,人家上课睡觉也比你们不睡的分数不知道高出多少,还没有点危机意识!”
她下了最后通牒:“你们两个,去门口吹风清醒一下!”
两个人只好拿着书到门外站好。
昨天闹的太晚,思绪千丝万缕地紧紧缠绕在娄叙言的心脏上,一想抛诸脑后就用力勒上一下,任谁都无法安心入眠。
娄叙言还是困,索性靠着墙闭上眼听课。
许庭臻靠过来,小声说:“昨晚,打扰到你了吧?”
娄叙言没睁眼嗯了一声,许庭臻紧接着说了句对不起。
又是这样,总喜欢傻乎乎的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
娄叙言清醒过来后睁开眼,澄明的眼神里夹杂着不解,“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发出那么大扰民动静的又不是你。”
许庭臻低声说:“可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他是我爸…”
娄叙言打断他:“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不能相提并论。”
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严重,他只好抿着嘴唇翻开书看,把那股莫名的火气尽力压制住。
中午娄叙言去办公室搬作业,回来放完批改完的笔记本就直接去吃饭,一进班,就看到许庭臻还在埋头写题,认真的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窗帘裹挟着微风鼓动着,被玻璃窗切割成碎片似的阳光照射进来,为少年单薄的身影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娄叙言突然出声:“不去吃饭吗?”
许庭臻的笔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娄叙言快他一步走过去捡起来。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许庭臻接过笔,只看了他一眼,视线又粘到了题上,“没事,我已经吃过了。”
娄叙言一眼就识破他的谎言,正经跟他算账。
“刚下课十五分钟,从教学楼走到食堂要五分钟,排队需要四五分钟,吃饭最短也要十分钟,再回来把气喘匀写题。
“超人也没那么快吧。”
许庭臻:“……”
前几天学校的食堂还在维修,所以下了第四节课都要求回家吃饭,今天才正式开放。
以前娄叙言吃完午饭从他班门口路过的时候总能看到他挺直着腰身在黑板上写字,他回来的时间晚,至于他吃没吃饭……难道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吗?
许庭臻还想辩解几句,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又想着算了吧。
那双眼睛黑的纯粹,不夹杂任何杂质,被这么一双墨池一样的眼睛盯上,本就没有理的许庭臻败下阵来。
许庭臻伪装沉默。
娄叙言又问道:“为什么不吃?”
许庭臻老老实实回答:“没带卡。”
娄叙言拿出卡在他眼前晃了晃,“用我的,走,去吃饭。”
丝毫没有给他预留缓冲的机会就拉着许庭臻起来。
许庭臻想把手抽回来,“不行,我……”
娄叙言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说:“不许拒绝我,你知道你现在跟竹竿有什么区别吗?今天必须吃。”
许同学听了十分无奈,只好任由娄叙言拉着。
“阿姨你那么漂亮,多给我来点肉。”
站在他们前面的微胖男生正在甜言蜜语的讨好食堂阿姨。
被夸的食堂阿姨果然十分高兴,但在盛给他之前又抖了抖,几片肉可怜的盖在米饭上。
男生压根没讨到便宜,转身低声愤愤的说明天要换另一个窗口。
“小同学要吃什么啊?”
食堂阿姨笑眯眯地看过来,和刚才的样子截然不同。
娄叙言随便点了些菜,这次阿姨的手一点都没抖,给的还挺多。
“小同学下次还来阿姨这打饭哦。”
娄叙言礼貌地说,“谢谢阿姨。”
“这孩子长得好看还这么讲礼貌,下次阿姨再多给点。”
许庭臻:……这么随便的吗?
许庭臻跟着娄叙言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太多了?”
娄叙言扫了一眼,淡定抬眸,“也没有很多。”
许庭臻:“……”
他不再做出争辩,毕竟川柏三中的饭真的很好吃。
而且,这些菜都是他喜欢的。
娄叙言看着许庭臻埋头吃饭,脑海中回忆起他们小时候的零碎片段。
在他五岁的时候,许庭臻爸妈白天外出工作,而年幼的他就被寄托在对门的自己家。
六岁的许庭臻和五岁的娄叙言也是在那时候第一次见面。
姥姥系着围裙在厨房煲汤,香味四溢,两个孩子在楼下叠纸飞机。
许庭臻用蓝色的折纸快速的折出一个纸飞机来,娄叙言接过去对着角尖哈了口气,莽足劲扔了出去。
他手掌平着遮在眉骨上望向蓝白色的天空,想看看纸飞机到底能飞多远。
结果下一秒局势不太对,纸飞机像是被地心吸引了似的垂直落下,一头扎进了枝叶茂密的树上。
娄叙言:??
娄叙言巴望了一会突然嘴角下撇,放声哭了出来,坐在地上揉着溢出眼泪的眼睛,“哥哥,我的飞机!”
许庭臻那时候也是个小孩子,最怕的就是同龄人汹涌的眼泪,慌忙用袖子给他擦眼泪,放柔了声音说:“小言不哭,哥哥再给你折一个。”
娄叙言哽咽着,擦掉眼泪答应,嘴角总算上扬了。
姥姥听到哭声扶着墙沿探出头往下看,大声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哭了?”
两个小朋友一起抬头,谁也没把刚才的事说出来。
许庭臻粲然一笑,“我们一起折纸飞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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