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史彬的底线和道德标准,刘柳一向不报多大希望,因此当许诚表示必须停下饮马休整时,刘柳几乎紧张成一只左顾右盼的猫鼬。许诚原本憋了一肚子闷气,此时见了刘柳探头探脑的样子也忍不住道:“此处地势还算开阔,应当无事。”
刘柳略略放心,从车里翻了些参片塞给许诚。刘柳本就饿惯了,用参片吊着也不觉如何,可肉票吴粽子却没糟过这份罪,一张脸拉得比许诚还长。见没人搭理他,吴粽子哼哼唧唧道:“你们这无头苍蝇似的,要跑到哪去?我可不想跟着你们撞上乱军莫名其妙丢了性命…依我说,你不如回去和史彬服个软…”
刘柳喝道:“闭嘴吧你!”
许诚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你和史彬到底是什么关系?”
吴啸:“这还不够明显吗?”
刘柳狠狠瞪了他一眼,含含糊糊道:“早些年同他做过些生意…”
吴啸:“什么生意?皮肉生意?”
刘柳抬手就想扇他,转念又想,自己当初穷得叮当响,史彬这个无利不起早的东西是不是打着正经生意的幌子惦记皮肉生意也不好说,因而迟疑了一秒钟。许诚却一秒也忍不了,一个手刀下去,吴粽子软绵绵地昏过去了。
刘柳笑道:“太残暴了。”一抬头正对上许诚一张严肃的扑克脸。刘柳极少见他这副皱皱巴巴的样子,一时间僵在哪里。
许诚忽然拉住他,皱眉道:“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只要你以后都改了,我都可以不计较。”
刘柳心中千回百转,见他终于还是把话挑明了,自己若再顾左右而言他反倒显得不够磊落,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因而把心一横,直视许诚道:“你要我如何改?从此以后不再男装?不再抛头露面?还是以后要一门心思洗手做羹汤?”
许诚愣愣道:“…那自然都好。”
刘柳点点头:“如此说来,你要的和史彬要的,原也差不多。”
许诚的脸“腾”地红了,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柳:“我的意思是说,我曾做下的事,问心无愧,如若改得了,老早就改了。我没办法为史彬做到的事,也没办法为你做到。我自披上男装那一刻起,就同你、史彬、韩长青,或者说所有人,都没有什么‘以后’了,你明白吗?”
许诚关注的点多少有点奇葩:“韩长青?韩相?这里边怎么还有他的事儿呢?不应该是韩兴吗?”
刘柳:“…我就是打个比方。”
许诚:“你这个比方很有问题啊。说起来你一直力挺韩相北伐,莫非因为你对他怀有别样心思?”
刘柳眼见这楼已经歪得不能再歪,气急败坏道:“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心思也没有!”说完推了他一把,顺势站起身。许诚还想说什么,却突然面色一变,闪身将刘柳扑倒在地。刘柳顾不上摔得七荤八素,失声叫道:“怎么了?!”
许诚咬牙道:“走!有人放冷箭!”
刘柳挣扎着爬起来,果见许诚后心插着一枚三寸来长的钢镖,也不知这钢镖由何种机括射出,竟然能贯穿铠甲,许诚背后已经濡湿一片。刘柳见远处树后仿佛有人影一闪而过,因不知是否还有伏兵立时就要冲出来将自己和许诚砍成四段,刘柳肾上腺素飙升,竟也能拖动许诚往马车方向移动。许诚满头冷汗,强撑一口气道:“你快走,别管我。”
刘柳骂骂咧咧道:“别他妈废话了!我像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
许诚叹道:“你听我说,马车跑不快,你骑马走吧…再耽搁下去,咱们都得叫人围了…”
刘柳灵光一闪,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不围了咱们?”——若是包晖手下叛军,与其追着马车满世界乱跑,还不如夺了城池去邀功;若是吴粽子的对头,与其放这打草惊蛇的冷箭,还不如寻个机会一击即中;而若是史彬,除去了许诚这个战力,只需拖个一时半刻,自己体力不支,自然落到他手里。到时他没准儿还要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派头,嘲讽一下刘柳离了他就活不下去。冷嘲热讽倒也不打紧,只是许诚这个除了碍眼没有其他用处的家伙哪还有命在?若所料不错,只有在体力告罄前找到韩兴,才有一线生机。刘柳在心中默念:“韩大坑啊韩大坑,只要你靠谱这一回,从前你挖的坑都可以一笔勾销!”
许诚呻吟出声,面色苍白中隐隐泛出一缕青黑,刘柳暗道不妙,许诚的伤处看着凶险,其实有盔甲阻隔,箭头入肉应该不深,怎么片刻不到竟陷入昏厥?刘柳忙拿匕首割开许诚背后衣衫查看,只见伤处血流已经放缓,然而创口已然肿起,外翻处发黑,显然箭头涂了毒药。
别无他法,刘柳取了一罐原本要带给邝神医的烧酒,简单消毒了双手和匕首就准备拔箭。想了想,又在许诚和吴粽子口中各塞了一丸迷药,心中默念:“华佗、扁鹊、孙思邈,仲景、叶桂、喜来乐,晚辈资质愚钝,却也从医多年,你们在天之灵,能不能保佑晚辈至少治好一个人!治好这一个人就好!”
钢箭带有倒钩,刘柳小心翼翼地扩大创口,许诚在昏迷中浑身抽搐,刘柳满头冷汗,也不管许诚听不听得到,胡乱叫道:“就好了就好了,相信我,相信我…”
拔出箭头时许诚伤口迸出的鲜血溅了刘柳一脸,刘柳生恐他伤到了动脉,手忙脚乱地为他施针止血。忙乱半晌,总算见效,许是因流血冲洗,许诚箭伤处黑气淡了些,刘柳想起自己常服药材中有一味川芎,忙捡了些出来,用酒淬了,敷在许诚伤口。
处置完毕,刘柳不敢耽搁,提了一口气想把许诚拖上马车,谁料他力气早已用尽,不但未拖动许诚,反因调动劲力震动心脉,一阵猛咳后呛出一大口鲜血,再抬头时头晕目眩,几欲厥倒。
刘柳忙以银针刺合谷穴,方才唤回清明。刘柳知道以自己的身体状况,根本坚持不到获救。许诚命悬一线,韩兴不知所踪,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刘柳叹了口气,心说邝神医啊邝神医,你把凝精聚元之法藏在书页夹层,分明是怕我滥用,又怕我紧急关头无法可用,如此纠结,最终赋予天意。而我既读到了这精妙绝伦的以死为生之法,便是天意叫我以残躯换生机——给本不必因我而死、却终究被我拖累的人换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云门、中府,神封、膻中,期门、不容,一套针法流水行云。每行针一遍,刘柳便觉得气脉又开阔一分,针行七遍,刘柳呼吸平顺,周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将许诚拖上车,刘柳打马往东,一路再不停歇。
傍晚,刘柳给许诚换了伤药,又喂了清水,见他虽然昏迷不醒,脉搏还算有力,心中略感宽慰。吴啸迷药将解,刘柳要控马,已无余力再看管他,索性将他解了绳子丢下车,暗道江湖寥廓,相见争如不见。
月色不明,刘柳一路催马,却见眼前两条岔路,不知各自通向何处。刘柳心想天若绝我,何处不是绝路?天若助我,谁说绝路不能逢生?索性信马由缰,由着马匹奔上右侧小路。一路蜿蜒,刘柳觉得马车似在上坡,辗转间刘柳瞥见远处似有屋舍,心说也不知这是何人居所,便是不能借住,能讨些热水也是好的。
及至跟前,刘柳见这院门口点着一对灯笼,上书“归云观”三个篆字,笔势幽然,也不知是哪家神仙修行之所。刘柳叩动门环,即刻便有小道童应声而来,尚不及道扰,这小道童便将刘柳迎进门,又道:“我家师父说今晚戌时有贵客登门,想来便是你了,施主快随我去见师父,昼长夜短,我也要打坐去了。”
刘柳大惊,问道:“尊师如何知晓我要来叨扰?”
那小道童冷笑道:“我家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区区卜卦爻象,又有何难?”
刘柳心说你就吹吧,与其相信有人未卜先知,还不如相信有人提前踩好了点,意欲在这山庙野观杀人越货也说不定。刘柳神情戒备,忽听一老者笑道:“贵客自经那玄之又玄之门而来,又如何不信这世上有人或可略堪破一二、以得天地之妙呢?”
刘柳闻言热血上头,忙问:“仙长,您也来自后世吗?”
那老道长笑道:“贫道却没有这样的缘分。大道无常,贫道能助贵客解脱眼前困局,便是莫大的机缘了。”
刘柳难掩激动,问到:“仙长可能救治车上伤者?”
那老道笑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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