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同学,没有时间,只有白天与黑夜相伴相生。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和晚霞的拖尾,成了分割晨昏的唯一。
空荡荡的教室和日复一日的“思想教育”,那个女人将尖锐的爪牙藏在温柔的假面下。
裴萱不服输。
她知道,她还有退路。
如果,只需要一些伪装,就能安然回到裴公馆,她并不想走最坏的那条路。
所以,裴萱总是木讷地应着“是”,从不违抗,从不询问,成为最合格的学生。
晚清手里的藤条从未有机会落在她的身上。
她总是学得很好。
晚清也不急切,这个学生同以往那些都不同。甚至在某些时刻,她也产生了错觉,这似乎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礼仪学校,她们之间是再寻常不过的师生。
“看来,该抛些钩子了。”
这一日,晚清带来了裴公馆的消息。
温媛生病了,病得很重。
裴萱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晚清校长,请问,我这段时间表现得怎么样?”
晚清了然一笑,“自然是……很好了。阿萱是我见过最好的学生。”
“那……我可以请假回家看望我的母亲吗?”
晚清笑得灿烂,“不可以哦,阿萱。”
裴萱的手掌捏得紧紧的,似乎在抑制着什么,“晚清校长,难道我还不够努力吗?”
晚清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据我所知,阿萱只是裴家夫妇领养的孩子。没想到,对母亲的感情居然这么深刻。”
“母亲有养育之恩。”
“那我就奇怪了,为什么裴先生同阿萱的说法全然不同呢?”
裴萱咬牙切齿道:“那请问,父亲是如何说的?”
晚清漫不经心道:“裴先生说,阿萱任性叛逆,日日忤逆长辈,就连裴夫人,都对你厌恶不已呢。”
“那校长,是信他,还是信我?”
“自然……”晚清收敛了笑颜,“是信裴先生。阿萱,可不要妄想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呐,下场会很惨的。”
她轻轻撩起裴萱的一缕发,放在指尖把玩,“有时候,聪明不是什么好的品德。特别是阿萱这样聪明又懂得忍耐的孩子,一定要早早扼杀才好。”
说罢,那手指一点点收紧。
裴萱头皮吃痛,直接伸手将她的手朝自己面前一带,在那雪白的手腕上狠狠咬下,直到鲜血沿着下巴流下。
“阿萱的爪子,终于亮出来了。”
这时候,外面身穿教师制服的男人才走了进来,两双有力的大手狠狠将裴萱拉开。
晚清眼睛眯了起来,“阿萱,你不是好奇你的同学们都去哪儿了吗?你很快就知道了。”
裴萱不再说话,只是任由男人拖着自己离开教学楼,朝着远处一排平房走去。
那是礼仪学校的禁区,守得很严,她曾经试图前往探查,最终还是失败。
想来,这个礼仪学校的阴私便在那里了。
一进入屋子,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被打通,做成了无数个监牢一样的屋子。
裴萱看到许多双无助的眼睛,藏在铁笼背后。
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响起,让人牙酸,也让那些本就困在此处的人,多了一分恐惧。
“原来,裴简之送我来的,便是这样一个地方啊。”裴萱反而释然了。
她曾经也为那份“恩情”所裹挟,虽然在那裴公馆里从未得到过旁人的尊重,但她仅仅只是想要陪着夫人一起,好好生活罢了。
如今呢?
她想,装饰得再好的笼子也是笼子,那剥夺了温媛十余年自由的地方,那亲手折断她翅膀的恶鬼……
最终,终将化作这时代的一点烟尘。
……
晚清的确很喜欢捉弄人心,她把伪善的皮穿在自己的身上,然后一点点撕碎人性里的勇敢和善良。
没有人知道晚清的底细,她似乎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没有来路,没有归途。
她不会害怕吗?不怕那些善良的灵魂在深夜来寻仇吗?亦或是所有当了别人刽子手的人,都相信冤有头债有主吧。
裴萱也信。
从前,她顾念着这世界上很多很多的善意和很多很多人,并不想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
可是现在,她来到这个地方,亲眼看见晚清是如何从精神和□□上毁掉那些人的。
“私生子”,多么可笑的一个词语。
他们并不是妾室的孩子,也许是男人在外面引妓留下的,亦或是身世苦楚的女人被人强占留下的。可他们,从生下来就被这个名字缠绕了一生。
哪怕回归家族,也要因为“肮脏”被送到这里来进行“教育”。
男人,可真是从里子到面子都烂透了。
“姐姐。”一个小小的脑袋从稻草里探出来,“给你。”
裴萱没有接她手里的一小块馒头,“自己留着吧。”
“哦。”小姑娘也没有强求,便将那馒头又藏进角落里,用稻草盖好。她怯怯地看着裴萱,没有再开口。
“上课了,孩子们。”晚清从外面走进来,高跟鞋“哒哒”地响着,敲击着孩子们的心。
最近一个星期都是同样的课程内容,生理课。
女孩们被要求“坦诚相待”,羞耻心让她们紧紧护住自己的**部位。
晚清说,她们都只是用来繁衍后代的牲畜,只要听从家里的安排进行联姻就好,不该有别的指望,更不该希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有的时候,她会叫来男□□,直到女孩儿们在那露骨的目光下红透了身子才作罢。
裴萱想,她这是在摧毁这些孩子对性的想象。直到她们对于男女之事的态度变得畸形,失掉这个时代所要求的女性“美德”,便丧失了女性最基本的“价值”。
这一天,裴萱差点咬掉那个男□□的耳朵。
当她被打得半死,躺在稻草上的时候,她仿佛透过天花板看见了满天繁星。
夜里,晚清又来了,她站在那铁窗之外,静静地望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裴萱都无法忽视那眼神,她终于开口,“裴萱,说实话,我很欣赏你。你现在还太小,就像一只刚生出爪牙的小狼。张牙舞爪,却无能为力。如果是在别的场合遇见,或许我还有兴趣看着你慢慢成长。可惜,这一次,你要清醒地看着自己陷入泥潭了。”
裴萱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诉出最后一个尾音。
“好。”
沉默的、冷静的氛围笼罩了她们。
裴萱的坚持从不在话语里。
这浩大的世界,这残酷的现实,终于开始展露,它们朝着她张开怀抱。从九岁离开慈幼堂之后,十年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渐渐磨平了她幼时的棱角,差点让她相信自己真的是那个叫做“裴萱”的人。
直到现在,身体的疼痛和饥饿,无不在提醒着她。她依旧是那个从别人嘴中夺食的可怜虫,同那日巷中所见并无不同。
生存于这世间,苦命人总要争夺和抗争的吧。
第六天,伤口发脓、高热不退的裴萱被抬进了学校的医务室。
她知道,纵然裴简之厌弃了她,总不肯让夫人心伤的。毕竟,他的假面,还需要一个孩子来衬托。
所以,他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玩偶,而不是一个死去的裴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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