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的车头下忽然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的指尖微动将一颗纽扣大小的摄像头牢牢贴在车头保险杠的背风处。
“视野太低，现在只能看到地面。”吉永良介的声音通过耳麦清晰地传过来。
下一瞬，那只刚缩回去的手又从车底伸出来将摄像头往上调整了一点。
“停，固定这个角度。”
鱼冢三郎匍匐着从车底重新返回车尾，然后从地上爬起和玉井鹰并肩靠在车后轮一侧。
吉永良介的声音再次响起：“门口守卫的视野盲区锁定。现在听我命令，我说‘动’，你们就快速向仓库东侧墙体移动，我说‘停’，你们就立即寻找最近掩体。明白吗？”
“明白。”鱼冢三郎低声，然后偏头看向身侧的玉井鹰，冲他伸出一根手指，然后指了指仓库西侧。
玉井鹰点头，然后将手肘搭在后轮上方，猫下身子，将手心一颗鹅卵石搭在皮筋之上，弹弓的弓弦立即绷紧。
石子瞬间破空而出，只听“嗖——啪”两声，鹅卵石准确击中最西侧货车被锈蚀的底层车架。
门口守卫全身肌肉一紧，警惕的目光立即射向传来声音的仓库西侧。
“动！”吉永良介的声音几乎跟着撞击声同时落下。
鱼冢三郎和玉井鹰如同两颗离弦的鹅卵石，迅捷而悄无声息地猫着腰窜到下一辆货车的车后轮。
吉永良介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小绿点向东移动了一截，再一瞥摄像头里门口守卫的视线，又一声：“动！”
两个小绿点几乎同时从屏幕上一滑而过，吉永良介感觉自己甚至看见了绿点留在屏幕正中的一道残影，见此，吉永良介一挑眉头，指节在桌板上一敲，轻呵一声：“这家伙不赖嘛，体能跟得上伏特加……”
连帽衫男警惕地往西侧走了几步，一阵热风拂过仓库西侧一大片半人高的荒草，“连帽衫”盯了半晌，一个鬼影也没看见。他皱了皱眉正要往回走时，却忽然听到仓库后方的主干道上传来滋滋啦啦的鞋底擦地声，他往后一看，两条晃晃悠悠的人影正顶着烈阳往他这边来。
那两人在看到他的身影后，脚步一顿相互对视一眼，接着两人中矮一些把右手举过头顶冲他摇了摇。
“连帽衫”眼神一凝，立即从腰后掏出对讲机，语速很快冲那边讲了一句：“有人来了！”
一道夹杂着电流滋滋声的男声从对讲机里传出：“什么人？在哪？”
“连帽衫”捏着对讲机一边往来人处移动，一边描述：“仓库后门，两个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都拄着拐，走路一瘸一拐的。”
“你没锁大门吗？”
“怎么可能！四周的铁丝网又没通电，她们肯定是从那里翻进来的。”
“别是便衣吧？”
距离渐渐拉近，“连帽衫”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表情古怪起来。
那个矮个子的，像是从三流剧团跑出来的漫才演员。她身上的衣服，最里面是件平平无奇的黑色T恤，外面却套了件宽袍大袖、蓝得晃眼的和式外衫，下.身那条灰色百褶袴裤更是不伦不类。最显眼的是，她头上斜戴着一个用破布头扎成的白底红纹的狐狸面具，整张脸一半被面具遮着，一半沉在面具的阴影下，根本看不清她的面貌。
而她身旁那位，完全是另一个极端。“连帽衫”的视线刚一落在这人身上就完全转不开眼了。
修身的嫩黄色连衣裙清晰勾勒出这位玲珑的身体曲线，裙子长过脚踝，迈步之间能看见从裙子开叉处露出莹白的皮肤。可惜的是，她的肩头搭着一块颜色暗沉、长过腰线的披肩，这块完全不搭调的披肩遮住了她的锁骨和手臂，头上裹着的丝巾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隐隐看到几缕金色长发从丝巾下零落出来。
可是即便如此，“连帽衫”也认准这位绝对是个美女。
观察了几秒，“连帽衫”得出一个结论，接着他冲对讲机那边道了一句：“不像便衣，但是有点奇怪，我打探打探。你们动作快点，还有多久？”
“在给买家分货了。快了。”
“连帽衫”把对讲机插回腰带，快速走了几步拦住来人的脚步，他又盯了几秒“淡黄长裙”，问：“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是内部路，禁止通行。快点离开。再不离开我就报警了！”
闻言，“淡黄长裙”转向“连帽衫”，动作幅度一大，肩上的披肩往下滑了一些，露出一截皓白的肩头，她声音柔和却急切，像是被吓着了：“先生，不好意思，您别误会，我们绝对不是什么可疑人员。我们是附近学校摄影社的社员。最近在给一部短片拍素材，今天来码头这边找找景。我们以为这里荒废了就进来了。不好意思，打扰到您工作了。我们马上走！您别误会！”
说着，她一推旁边的“漫才”：“说让你别随便进吧！闯祸了吧！”
旁边的“漫才”被推得踉跄一步，双手拘谨地捏着自己的斜挎包，然后诚惶诚恐地鞠躬谢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马上走！马上走！您别报警！”
“连帽衫”狐疑地扫视过“漫才”，这女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古怪，此刻她低垂着头，捏着斜挎包带子的手关节都有些发白，显得异常紧张。于是他问她道：“这里有什么好拍的？到底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偷东西了？包里装了什么都拿出来。”
“漫才”瞥了一眼“淡黄长裙”，抓着斜挎包没动，只往后微微退了一点，抬眼一瞥“连帽衫”：“包里都是我们的私人物品。我们是学生，怎么会偷东西呢！再说……这里有什么好偷的……都破成这样的了。”
“连帽衫”上前一步，皱眉道：“少废话！打开包！”
“淡黄长裙”轻轻拍了拍“漫才”的胳膊，然后拿过包，拉开拉链给“连帽衫”看，又解释道：“您看，真是我们随身带的一些化妆品什么的。因为我们的短片带一些都市传说的恐怖元素，所以才来这种比较……有年代感的地方取景的，我们真不是什么可疑人员，给您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连帽衫”的目光在那些散落的化妆品、小镜子、几包纸巾上一一扫过，确实是一些女孩的小零碎。
他抬头看见“淡黄长裙”带笑的双眸，因为刚才的动作，她的长发又有几缕从丝巾中散落出来，烈阳下的金发熠熠生辉，仿佛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光，神祗一般。
“连帽衫”神色缓和了一些，清了清嗓子，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又问：“你们的相机呢？”
“相机……”漫才顿了几秒，才期期艾艾道，“因为还没开始正式拍摄，只是找找感觉，所以就用手机代替了。”说着，她原本抓着包带的手忽然放在了裤兜的位置。
“连帽衫”立马捕捉到了她的动作，这时，“淡黄长裙”却忽然上前一步，笑着对他道：“真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这个地方还在使用。我们现在就走，不打扰您了。”
“连帽衫”鼻尖飘过一丝清淡的花香，心神忽得一荡，再回神，发现那两人已经转过身要走了。他立即眉头一拧，厉声一句：“等等！”
“淡黄长裙”转身，莞尔一笑：“您还有什么事？”
“手机给我检查一下。”
“什么？”
“这里是私人仓库，严禁拍摄。”
“我们还没来得及拍……”漫才说。
“那就把手机给我检查。要是真没拍什么，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连帽衫”上前几步，冲两人伸出手，见两人没动，他又说，“还是说，我报警处理？”
“可是你看我们手机也是违……”漫才忽然被“淡黄长裙”一拽胳膊。
“淡黄长裙”走近一点，对“连帽衫”小声道：“我们只是拍了几张风景照……”说着，她打开自己手机给“连帽衫”看了所有照片。
“那她呢？”连帽衫一指漫才。
“她没拍。她手机摄像头坏了。”
漫才掏出手机把摄像头冲“连帽衫”晃了晃，上面确实有一道裂痕。就在她想把手机屏幕转向“连帽衫”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惊呼一声，手中的手机“啪”地一声，很不巧地，屏幕朝上摔在了满是碎石的地上。
撞击之下，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尽管只有一瞬间，“连帽衫”还是捕捉到了屏幕上的画面——那是一张从某个隐蔽角度拍摄的仓库后门的照片，甚至还能隐约看到门缝里透出的光亮和人影晃动！
“连帽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上前一步，一把将手机从地上抄起，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手机相册里，不仅有仓库后门的照片，还有几段短暂的、晃动严重的视频，似乎是在偷拍仓库内部的情况，虽然画面模糊，但隐约能看到一些堆放的箱子和模糊的人影！
“跑啊！”漫才拉起“淡黄长裙”转身就跑。
“站着别动！”“连衫帽”厉声，右手摸向腰后。接着就是“咔嚓”一声清脆的金属弹簧撞击声，在空旷的废旧仓库周围显得格外刺耳。
“淡黄长裙”和“漫才”慌乱中回头，只见“连帽衫”手里多了一把黑洞洞的手枪，正对着她们的方向！两人吓得腿一软，脚下的高跟鞋直接飞了出去一只。
仓库东侧的墙根下，鱼冢三郎和玉井鹰屏息将后背紧贴在墙壁上，窗户就在他们头顶上方，积满灰尘的玻璃反射着刺眼的日光。
鱼冢三郎的目光落在脚边不远处的无人机残骸上——机身像是被什么撞击过，有一片旋翼断裂。他伸手捡起残骸，仔细观察了片刻，然后将机翼折叠好，连同机身一起塞进了口袋。
“到达指定位置。”鱼冢三郎压低声音，通过耳麦对吉永良介说道，“无人机不是被枪打下来的，是物理撞击。我先收着了。现在准备从窗口潜入。”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扇漏风的窗户。
“等等！”吉永良介的声音突然从耳麦中传来。
“怎么了？”鱼冢三郎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
玉井鹰的手也连忙抓紧了弹弓。
“情况有变……我这边纽扣摄像头的视野太窄，但刚才那个守卫突然离开了门口，”吉永良介的声音顿了顿，他正在努力分辨屏幕上的模糊影像，“他好像……去接人了，几个人影正从仓库后方过来。你们先别动，待在原地找好掩护，现在进去可能会和他们迎面撞上！”
鱼冢三郎皱眉：“又来人了？几个人？”
“两到三个人吧，距离太远，有些看不清。”
“这个时间点，怎么会突然来人？”鱼冢三郎偏头看向身旁的玉井鹰，眼神中带着询问，“什么情况下，他们会中途增派人手或者有访客？”
玉井鹰微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很可能是买家。如果是刚到手的货，他们会急于出手，多留一天就多一分风险。”
他顿了顿，谨慎道，“当然，也可能只是他们的同伙，或者其他意外。在没有亲眼确认仓库里的情况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鱼冢三郎手指轻轻摩挲着墙面，沉默了几秒，他再次摁下耳麦：“如果是买家，我们是优先追踪买家这条线，还是继续盯死仓库里这伙人？”
“买家……”吉永良介抿了下唇，然后拿起桌板上的手机，“先停止潜入，我问问大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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