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站在不远处,身影被黑夜吞噬,林沐看不清他的表情。
风起,吹起他及腰的白色长发,也撩起他身上宽大的黑色纹付羽织袴的衣摆。
林沐下意识眯了下眼,再睁开,眼前忽然空无一人,只有无边的黑暗。
林沐心头一紧,不觉朝前追了几步。
“琴酒!”林沐急切地呼喊着,刚出口的声音却立即湮灭在一片死寂之中。
忽然,一个冰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硬物抵住了她的后脑。
林沐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随即,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撕裂了浓稠而寂静的黑暗。
子弹上膛——
——林沐猛地睁开眼。
她急促地喘息着,冷汗浸湿了鬓角,贴在头皮上的那个冰凉的触感还在,她伸手紧紧抱住发麻的脑袋。
胸腔里,心脏疯狂地冲撞着,节奏混乱得如同暴雨中的水花。
林沐颤着手掀开压在身上的被子,刚想撑起身,胃里一阵痉挛,她猛地俯下身,弓着脊背在榻榻米上剧烈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喉咙里火烧火燎的。
过了许久,痉挛渐渐平息,林沐抬眼看向墙上的钟。
睡了还不到一个小时。
明天就是神前式了……不管怎么样,都要打起精神啊。
林沐抬手,用力拍在冰凉的脸颊上,然后又数了数口袋里的悲叹魔方,抽空去了几次结界,这些,明天绝对够用了。
林沐站起身,把床铺卷起堆在角落,伸手从椅子上拿过外套披在肩上。清冷的月光穿透纸拉门,将庭院里摇曳的树枝投影在榻榻米上。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
林沐的动作微微一顿,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乌丸志间背对着她,垂手静立在檐廊边。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浴衣,腰带松垮地系在腰间,头发尖的水珠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六月天,“秋霜”落了满肩,仿佛他已经在这清辉下站了很久。
听到拉门声,乌丸志间转过身。他的目光越过林沐的肩膀瞥见门里被胡乱卷起的床铺,随即他又抬眸看向林沐。
月光下,林沐的脸颊半分血色也无,看上去比往日更苍白了。
林沐清了清嗓子,问:“找我?”
“嗯。”乌丸志间应了声,“看你房间灯灭了,以为你睡了,就没打扰,正要走。”
他顿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犹疑,“抱歉,站得有些近了,你……又做噩梦了?还在和哥斯拉打架?”
林沐扶着门框的手指骤然收紧。
她垂下眼。
几秒后,林沐敛去所有情绪,重新抬眼看向乌丸志间,声音依旧平稳,不答却问:“什么事?”
什么事……
乌丸志间语塞。
他不自觉就走到客房这边来了,心里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聊天主题。
或许,他是想告诉林沐他发了请柬给黑泽阵,或许,他是想问问乌丸莲耶和林沐的交易,或许,他是想听林沐再接着讲讲她以前的事,又或许……他仅仅是想见她一面。
可是,林沐这句“什么事”打碎了闲聊的气氛。
“也没什么要紧事。”乌丸志间最终这么回答道,他的语气放轻了些,“只是觉得这次回到老宅,你一直情绪不高,是不是……我哥又和你说什么了?工作的事?压力大吗?”
“没有。”林沐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她唇边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有点紧张,毕竟第一次结婚嘛……”
“哦……”
“我出去走走,透透气。”林沐指了指檐廊外的方向。
“那我……”乌丸志间下意识就要跟上去。
“志间。”林沐打断他,脸上的笑容未变,“谢谢关心。但是抱歉……我现在想一个人走走。”说着,林沐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些,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调侃,“况且,作为明天的主角,我们还是给对方保留一点神秘感吧?”
林沐眼里半分笑意也无。
乌丸志间看了她半晌,最后抿了下唇,点了点头:“好。那你……注意安全,也别太晚了。有任何事,随时来敲我的门。”
暮色四合。
林沐慢慢穿过庭院中已经亮起石灯笼,昏黄的灯光在脚边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晕,夜风骤急,庭院后精心修剪的松柏随之摇曳,枝叶拍打着,与夜风潇潇汇成一片松涛之声。
乌丸莲耶静坐在书房里,视线穿过纸拉门望向不远处随风摇摆的阵阵松涛。
一缕线香和雨后苔藓的清冷气息缓缓从鼻尖飘过。
年轻的氏神神社宫司正恭敬地跪坐在乌丸莲耶对面,面前的小几上,煎茶的热水咕噜噜沸腾着,可是乌丸莲耶却一点也不打算将火停下来。
宫司瞥了一眼沸水,然后又恭敬低下头,轻声道:“家主大人,一切准备妥当,您要去神社看看吗?”
乌丸莲耶的视线长久地望了门外半晌才缓缓收回,他的语气不紧不慢,没什么起伏,可是听在年轻的宫司耳中,不觉就带上了几分威严。
“不必了。按照规矩来就行,你都准备了什么?”
宫司动了动压在屁股下的脚趾,不觉喉咙发紧地汇报道:“从“参进”,“修祓”,“祝词奏上”到“三献之仪”,再到最后的‘亲族固杯’,一切严格参照历代规制都准备好了。您交代过的那两盏御神酒盏,也已放在御神水中净化了三天。明日,两位新人在神前交换誓言,共饮两盏御神酒,一定能保家族永续,血脉繁荣。”
“血脉……”乌丸莲耶轻声咀嚼着这个词,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宫司大人,您是正善家执掌本家氏神神社的第几代?”
“第七代。家主大人。”宫司正善颔首。
“第七代……”乌丸莲耶微微仰起头,轻轻感叹一声,“神明对我们乌丸家,还真是厚待……”
乌丸莲耶的语气让年轻的宫司感到一丝不安。
这是他继承父亲衣钵后主持的第一场大仪式,唯恐有任何疏漏。他微微俯身,忐忑地问道:“家主大人,可还有什么特别的嘱咐?我稍后会亲自去神社再检查一遍,确保明日万无一失。”
乌丸莲耶沉默着,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有沸水咕噜噜的声音两人之间扩散。片刻后,他掀起眼皮,忽然问:“那两盏御神酒盏是不是修过一次?”
“是。”宫司立即回答,“几十年前的一场神前式上出了些意外,其中一盏磕去了一角,后来用金继法修好了。之后也用了数十年了,您的家主继任仪式用的也是这盏,不会有什么问题。”
乌丸莲耶又沉默了半晌,最后看向宫司:“宫司大人,有劳了。”
“不敢。”宫司正善俯首一拜,临走前,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只是……家主大人,我毕竟是第一次主持仪式,若是真的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还请您也不要中断仪式。我父亲离家前曾嘱咐过,中断仪式是对神明的大不敬,若惹怒的神明,怕是……会降下神罚。”
乌丸莲耶一顿:“神罚?”
“是……具体是什么,我父亲未曾见过,家族志中的记录也语焉不详。”
乌丸莲耶垂下眼,终于伸手断掉了茶炉的开关,然后平静地应了声:“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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