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会这么想?”在红菱看来,他二人正蜜里调油,李殊怎就开始担心高翦来日厌弃她了呢?转念一想,或许正因为门第有别,才让李殊有了疑虑。然而红菱此前才为情所伤,让她出言宽慰李殊,她是做不到的——男人的话最是不可信,谁知道他们风流俊秀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肮脏卑劣的心?
“我知道你想早日还清那些欠下高翦的钱,放心,我会帮你的。”红菱轻轻地拍了拍李殊的肩,笑道:“若不是生了这副好皮相,我当初可是被挑了去做生意的呢。”
李殊见红菱还能拿往日所经历的苦难调侃,心中所念也没那么压抑了,于是郑重地朝红菱行了个礼,笑言道:“那么妹妹可都仰仗姐姐了。”
李殊说的并不全是恭维话。确如红菱所言,她最初是以二等瘦马的规格进行培养的,所学便是账目管理和生意谈判之类,为的是日后迎合富商,内宅为妾,外庭则帮着打理生意……
不过如今嘛,倒让红菱有了自力更生的一技之长,有了重新面对苦难生活的勇气。红菱也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听映妈妈的蛊惑,设计朝李姝借赎身钱,否则她二人便被齐齐拉进那泥淖中了……
关于这些,红菱并没有同李姝多讲。于她而言,便只希望日后能多帮上李姝,无论外间风雨人言如何,两人能常伴左右就好。
尽管,她有时也不明白李姝究竟在想什么……
譬如这事:
有道是“龙门一半在闽川”,近几日高翦受同窗邀约,去往福州府游学。明明在高翦出发前,李姝待人都是依依不舍的温情缱绻,红菱看在眼中,还当二人好事将近,心中为李姝庆幸,可当高翦离开后,李姝竟都不曾提起过她的心上人了。
“你和高公子闹别扭了?”红菱明白冷暖自有知的道理,本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可她瞧着李姝的状态,处处都觉着不对劲。
李姝倒是神色如常,只应她道:“没有啊……”
“那高公子可有给你来信?”红菱又问。
李姝轻笑道:“有的呀,我也给他回了。”
“那拿来我瞧瞧?”
李姝闻言,终于顿住了手中动作,羞涩地道:“都是些闺房情话,红菱姐姐拿我打趣甚么?”红菱这才作罢。
又隔了几日,李姝与红菱商量说,自己打算带着字画去集会上找诗画大家品鉴,若入了那些个人的青眼,往画作上题诗或是印上私章,那么字画的价格便能水涨船高,日后也能引了文人士子前来品鉴,铺子的生意肯定也会跟着好起来。
“妹妹这是受邀了?”红菱仔细翻看了集会请柬,却依旧有些放心不下,“可妹妹这般光容鉴物,眸间流转生情,若在外遇到个登徒子可怎么办呢?不若等高公子回来后,由他去做这些更为得宜。”
“姐姐放心,我戴了帷帽去,且邀请我的,是经常来店里光顾的阮公子,你不用担心的。”
李姝口中的阮公子名为阮巡,其父乃甘泉书院院长,想来家风清正,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红菱这般想着,又听李姝补充道:“再者,翦郎他忙于学业,誓要在秋闱上夺个好名次,我不想他被这些俗务耽搁时间。”
“道理也是这么个。”红菱被她说动,终是轻拍了拍李姝的手背,将她送上了马车。
似是为了避嫌,阮巡来接人还捎带上了他的妹妹阮汀兰。撩开车帘的瞬间,二女视线对望,竟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某种名为“羡慕”的神情来。
“这位就是姝姐姐吧?果然是出世之色,宛如天真,难怪我兄长为了邀你去集会,禀了父母将我带上作挡箭牌呢。”阮汀兰掩唇轻笑,话说揶揄,而饶有趣味的视线则在两人身上流转。
阮巡没想到妹妹竟当着李姝的面,把他的小心思给抖了出来,一时间面露窘迫,辩道:“姝姑娘见谅,你莫听我小妹胡诌,原就是她央了家里,让我带她去集会的。我想着你也应当会对这集会感兴趣,这才……”
“这才邀了姝姑娘同去,如此还能与我妹妹作个伴。”阮汀兰模仿着阮巡的语气,径将人还未说完的下文补充道出,接着迎上阮巡尴尬的神色,笑道:“兄长,你知不知道‘欲盖弥彰’这个词的意思呢?”
阮巡微愣,暗恼妹妹今日怎么如此多话呢……他不好与妹妹先提及李姝的私事,但他知道李姝早有良缘——他是见过高翦的。阮巡顾忌着这点,只能朝李姝投来愧疚的眼神。
“令妹才是天真活泼。”李姝轻轻将话题带过,但她说这话时,澄澈的眸子静静地看向阮汀兰,笑容明媚又温和。李姝心间但想着:“原来,在父母亲族的庇佑中成长起来的女子是这样的……”
而阮汀兰则不仅因着李姝姿容不凡而对她心生好感,更因她了解阮巡的心思,于是在之后的集会中对李姝颇有照顾。
“姑娘这幅红梅图,难道正是墨斋先生所作?”雅集上,李姝方才将红梅图展出,便有二三士子在画前停步流连,出声赞叹了。
有人甚至想请李姝帮忙引荐了去见见墨斋先生,但李姝只道说自己只是偶然间得了几幅墨斋先生的画作,并未见过本人,来集会上是想请书画大家题诗,放在店中展出的。
因围聚者多矣,有好事者出言道:“墨斋先生初出茅庐,姑娘来此间请诗画大家品鉴题诗,这是想要替墨斋先生扬名,还是自己沽名钓誉呢?”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阮汀兰自小很少听得这般刻薄的言论,脸色倏然一沉。李姝站在一旁,眼睫低垂,心绪如蝶斩翅般坠入尘埃:她早就料想到这雅集上鱼龙混杂,此番作为会有人出言诽谤于她……罢了,既然决定如此行事,若真将这些言论放在心上,她将如何辛苦?
李姝轻轻地吸了口气,敛了神**辩,但阮巡却先一步出言,维护她道:“雅集举办的目的是为了让众士子谈经论文、鉴诗品画,向来以才学为首论,却不知何时开始论资排辈了?若真论声名,兄台见墨斋先生之作应当羞惭出走吧?”
被讽刺的士子自是急怒横生,同行的人紧忙拉住他,低声劝道:“这是甘泉书院院长之子,族中在本地颇有威望,你平白去得罪人做什么?”
呵!亏他还当阮巡是英雄救美,没想人是为了个姘|头说话!这士子虽未将这些糊涂话道出,然面上不忿之色难忍,便当他打算朝李姝的方向吐啐两口时,却见李姝站到了阮巡跟前,朝他轻蔑出声:“就算我沽名钓誉又如何?”
是了,能如何?不过口诛笔伐一番。
李姝继续道:“公子倒不必为难我一个弱女子。我将此行目的道出,是我磊落坦荡,而你以小人之心猜度,当属卑劣无疑!”
她声调铿锵,在将性别差异引入此事后,一时间,周围嘈杂声尽数湮灭!在这些男人看来,当下若真与李姝计较,实在是一件有失风度的事情,倒不是他们不会辩言!
阮汀兰只觉李姝说得很是在理,在众人沉默之际合掌而动,而阮巡几个亦被这气氛感染到,随之鼓掌……
看着阮家兄妹对她递来的关切、鼓励的眼神,李姝感动之余,心头情绪更复杂了:她是瘦马时,前途命运为听雨院所掌控;而今这些士子当她是商户女,依旧会出言践踏贬损,便只有如阮家兄妹这般有身份的人,旁人才不会相轻,而这类有身份的人往往掌握着更高的话语权,如她这种卑微的女子,却需要对话语权进行争夺!
是了,争夺!头破血流的争夺!
而且李姝本以为今日题诗之事会很顺利的,但没想到文人相轻的风气已成,即便有墨斋先生的声名,那些大家怎肯纡尊降贵,为她这小女子题诗、印章?
事情最终还是阮巡帮她做到的,而她从头到尾就像一个跟在阮巡身后的小书童一般,阮巡去往何处求见这些诗画大家,她便跟到哪里。
“梁大家,晚辈近来得了一副画作,自觉颇有匠心,却不知真假如何,晚辈是否看走了眼,能否请您品鉴一二呢?”尽管家中长辈与这些文坛大家有些交情,但阮巡依旧拿出了一个后生该有的谦恭态度,一番恭维之词下,人终于研墨题诗了!
李姝心知阮巡是襄助她,只遣词上——这画作已不再是她的所有物,甚至还成了真假难辨之作,这让李姝心里轻轻发堵。
回程的马车上。
阮巡一边赏玩画作题诗,一边轻笑道:“姝姑娘,这幅画如今有了孟公和梁大家的题诗,日后文人雅士闻声前往,你那铺子定会招财进宝臻佳瑞的!”
“那就借公子吉言了。”李姝轻应了句,而即便阮巡将画作递过来与她欣赏,她的心神早已是散乱如麻了。
回到墨斋,李姝让红菱关了店,另使人将这画作置于堂屋屏风处——这是铺子里最显眼的位置了。而这整夜啊,铺子里的那盏陶油灯便一直散着那抹昏黄不明的光,陪着李姝赏画,不见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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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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