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路向东，开了一两个小时。天色渐暗，夕阳挂在天上，将大半的天空照耀得一片火红。
庄园大门打开，司机刚想准备往里开，老爷子身边的老赵正大喇喇地站在马路中间。
他双手自然垂在两侧，表面波澜不惊，但这架势就不像是会腾开位置让他们进去的。
江奕一看情况就知道老爷子气压根没消，他安抚着柯洛羽，虽然对方看上去也没什么紧张的：“你先别下车，在车里等会，我去看看。”
他刚说完就下了车，往老赵那走了几步：“赵叔……”
老赵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板着脸道：“少爷回家自然是没问题，但有些外人就没必要进来了。”
江奕也是老赵看着长大的，江奕从来没把老爷子身边的人当作过佣人，老赵也几乎从没这么叫过他。
现在这么喊他，明显是生他气，连称呼都生分了。
江奕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下还真是进退两难。他现在就跟那夹心饼干似的，一个没弄好就里外都不是人了。
他斟酌了几秒钟，只好冲着老赵道：“那赵叔你帮我和爷爷说声，我下回再来看他。”
老爷子还好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真不认他，大不了他回去后打电话哄一哄；可如果他现在真让柯洛羽就这么回去，没十天半个月估计是哄不好了，而且这事会成为他俩的心结，一直横在他们中间。
老赵闻言脸色铁青，那眼神恨不得把江奕身后的SUV戳出一个窟窿来。
江奕转身往回走，刚要上车，老赵接了个电话，他动作一停，右手撑在车门上远远等着。
片刻后，老赵放下手机，终于僵着身子起身让开，面色不善地盯着车里柯洛羽的方向。
他们的车开进庄园，别墅门口空无一人。
江奕拿着画，柯洛羽提着云锦的盒子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往里屋走。
一个中年妇女听到声响急匆匆赶出来，江奕冲着女人喊了声：“王姨。”
王姨一看到他赶忙往身前系着的围裙上使劲擦手，眼眶一热差点哽咽：“小奕来了啊，这都快两个月没见，像是比之前胖了一点。”
王姨对着他左看右看，上次见面还是他刚从耽罗岛回来的时候。
那时她本来想去京城照顾江奕的，可老爷子这儿也不能长期没人，两个地方离得又远，她只能干着急。现在看江奕恢复了，也总算放心了。
她转过头，这才瞧见江奕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伙子，长得还特好看，就是年纪有点小，一看就是个学生：“你是？”
柯洛羽对着她腼腆地笑了笑，也喊了一声：“王姨。”
王姨脸上一热，满是笑意：“哎，你就是小奕之前说的那个孩子吧……”
不出三句，江奕又被卖了个干净，他赶忙打断道：“姨，我爷爷呢？”
王姨指了指书房的方向，低着脑袋，虚掩着嘴巴道：“老爷子知道你今天要来，上午还挺高兴的，不知怎么的，中午开始就不对劲了。午睡完把自己关书房里，谁都不让进。”
江奕估计是周明峰原先没说他会带柯洛羽一起来，但他只要一出门，老爷子肯定就得到消息了。
江奕赶紧扭头看柯洛羽，柯洛羽脸色果然有些不自然。
他对着王姨点点头，拉过柯洛羽空着的那只手，带着他一起朝书房走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对柯洛羽小声道：“你在这等会啊，我先进去。”
他不顾柯洛羽的反应就把人往外边的椅子上按，自个拿着那副山水画敲了两下门，直接推了进去。
老爷子正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是一张长方形的檀香紫檀木书桌。
他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拿着个茶盏，听到声响也没往江奕那打眼，坐得稳如泰山。
江奕轻掩上门，“哗啦”一下展开手里的画，往老爷子跟前一杵：“爷爷，你之前说这个陆大家的山水画画得不错，你看看这副怎么样？”
老爷子这才抬眼瞧着他，把手里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拍，阴阳怪气道：“真是稀罕，你还认我这个老头子。”
江奕麻溜地上前，把画往书桌一侧的空位置上一摊，笑道：“爷爷，你这说的哪里的话，你不是我爷爷，那这个世界上哪还有我这号人。”
他自顾自地接着哄道：“你赶紧瞧瞧这画，我花了一个多月才弄到的，可不容易了……”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老爷子想起江奕早走的妈，再大的怨气也消了，也只能顺坡下了。
江奕和老爷子聊了将近半个小时，突然一拍脑袋，像是才想起来，装作为难道：“爷爷，我把洛羽带来了。”
他看老爷子面色一沉，破罐子破摔道：“不是您自个说的，等我有喜欢的人就带来给您瞧瞧。”
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我是不是说过让你离他远一点，你倒好，直接把人往我跟前带。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不提‘柯’这个字，他就真的不姓柯了？”
他越说越生气，以前他还觉得江奕这人挺聪明的，一点就通，做事情也爽利，和他年轻时的做派还真挺像。
结果在柯洛羽身上栽了一次就算了，后来被柯洛羽绑走，现在竟然还敢和这个人纠缠在一起。
他真想敲开江奕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被柯洛羽下蛊了。
江奕忍不住嘀咕道：“他还真不想姓柯。”
老爷子的火气立马上来，嗓门也大了不少：“你说什么！这是他想不想的问题吗，你现在是要气死我是吗？！”
他抄起桌上的乌木镇纸就往江奕身上砸，江奕闪了一下，半圆的镇纸“咚”的一声掉到地上，又往旁边滚了两圈。
江奕刚要再劝劝，房间门忽然被打开，柯洛羽提着云锦的包裹走到老爷子面前，隔着书桌恭敬道：“江爷爷。”
老爷子连江奕都看不顺眼，自然不可能给柯洛羽好脸色。结果扭头看到江奕一脸紧张的神色，到底是没把一肚子难听的话说出口。
柯洛羽把宝贝了一路的包裹放到桌上，解开最上面系着的结，里面果然装着一个木盒。
他打开木盒的盖子，转动一圈，将木盒前面正对着老爷子那边，伸手轻轻推了一下。
江奕站在老爷子边上，踮起脚也朝木盒里看去。
方方正正的上好黄花梨木盒里，六面全都垫着厚厚的绒布，盒子正中间摆着一个圆环的玉璧。
玉璧约巴掌宽，整体偏薄，中间的圆孔约乒乓球大小。玉呈晶莹的白色，成色极佳，边缘带着几抹黄色，上面还雕着龙纹。
龙的身体上刻着清晰细密的斜格纹龙鳞，躯干、龙爪都非常粗壮，一爪有三个爪尖，十分锋利。
龙头占了整个玉璧的四分之一，龙嘴张开很大，姿态凶猛，旁边还雕着一个火焰珠，整体看上去栩栩如生。
“这是？”老爷子一眼就被吸引过去了，他拿起玉璧仔细端详着，“唐代的龙纹玉璧？”
整块玉璧完好无损，最难得的是边缘那几抹显眼的明黄色，绝对的万里挑一。
柯洛羽点点头道：“奕哥说您属龙，刚好我先前看到了这个玉璧，就觉得很适合您。”
江奕还真没想到柯洛羽直接弄来了这么个大玩意，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老爷子轻轻摸了一下上面的龙纹，他这几年得空了也开始把玩起一些古董，对唐朝的龙纹玉器也颇有研究。
先前他也看到过类似的物件，完全比不上这件。而且当时物件的主人说什么都不肯割爱，他也只能做罢。
他把这玉璧轻轻放回到盒子里，盖上盖子往柯洛羽那边推了一下，强硬道：“你拿这玩意就想糊弄我？”
柯洛羽面色一紧，随后对着江奕重新扬起笑脸：“奕哥，你去拿两盒月饼过来。”
江奕一愣，听出了话外之音——柯洛羽有事要和老爷子单独聊。
他不由朝老爷子看去，本来想说点什么，被老爷子瞪了一眼，盘在嘴里的话全都憋了回去，只好转身往屋外走。
客厅里，老赵正在归整他们给老爷子带来的东西。江奕挑了两盒带来的月饼，问道：“赵叔，什么时候开饭？”
老赵脚步一顿，抬手看了眼时间，头都没回：“六点开饭，还有二十分钟。”
江奕摸了摸鼻子，这一个个的，气性都挺大。
他提上月饼，刚往书房外边的椅子上一坐，肚子就叫了。他本来想着过一会就能开饭，结果等了半小时屋里都没动静。
江奕有些纳闷，他和老爷子不出半小时准能吵两句，柯洛羽这么不受老头子待见，屋里竟然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肚子里抓心挠肝的，心里满是好奇，又实在不好趴门上偷听。
他打开月饼盒子，准备先吃一个，刚撕开封口，老爷子就出来了。
他赶紧起身，老爷子瞟了一眼他手里撕开的月饼，冷声道：“就吃饭了你还吃。”
这是气还没撒完，又来挤兑他了。江奕无奈地耸了耸肩：“我这都等半小时了。”
柯洛羽跟在老爷子身后出来，憋着笑道：“奕哥，你饿了吗？”
“你丫不废话吗？我像是馋了的样子吗？”江奕把月饼塞到柯洛羽手里，透过门缝朝书桌上看，柯洛羽带来的玉璧还好好的摆在桌上。
他惊讶地挑了挑眉，柯洛羽还真有两把刷子，这都能把人哄好。他还以为没戏了，没想到转眼老爷子就收下了，这是变相承认柯洛羽了。
他习惯性搂过柯洛羽的腰，顺手摸了两把，揶揄道：“这回你算是进我江家的大门了。”
柯洛羽的笑容僵在脸上，江奕还以为他想起刚才被老爷子训的话，赶紧小声开导道：“我爷爷就这样，他收下东西就是消气了，他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老爷子脾气上来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他就怕柯洛羽想东想西的。
“饿了话还这么多，还不滚去吃饭。”老爷子扭过头，看着站没站相的江奕，冷哼了一声，“你爪子往哪放的！”
“诶诶，就来。”江奕忙不迭地撒手，转而把门捎上，拉着柯洛羽亦步亦趋地跟在老爷子身后，手脚都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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