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去广仪宫学规矩？”施瑶目瞪口呆。
重蓝为了将功赎罪，昨天连夜往昔日的好姐妹那里递了消息。将近些时日乃至于往日里的规矩都列举了出来。
“是的，娘子。”重蓝从箱子找出合适的衣裙，让重碧去库房里调出合适的首饰来，一边梳头发一边说，“若是选秀入宫的秀女们，在府中就学过规矩，去广仪宫只是做样子。但若是陛下从民间寻回来的秀女们，则不一样了。需要先由广仪宫的嬷嬷评定，然后根据礼仪形态之类的，送往广仪宫学习。宫规森严，这也是为了不出错。”
说话间，就已经将施瑶装扮整齐。外间堆着厚重的雪，轿辇已经候着了。施瑶重重打了两个哈欠，手里就被塞了两个热乎乎的汤婆子。
“知道娘子畏寒，特意备着的。”重蓝道，“娘子风寒才好，切记不可受冻。”
这话说得好，就是能不能不去。施瑶摇头，可惜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到了北夏，自然要遵守北夏的规矩。
重蓝和重碧跟着，一同到了广仪宫。昨天熬完药之后，重碧就溜走了，没想到之后发生了那么大一件事。她暗戳戳同重蓝咬耳朵：“昨天陛下一走，我便听说那广仪宫的赵嬷嬷罚了一年的俸禄。她还去娴妃娘娘那边哭诉，结果娴妃娘娘直接将人撵了出去。如今更是直接调离了广仪宫。”
重蓝蹙眉：“这……昨天的事情传出去之后，还以为赵嬷嬷会看在娘子为她说情的份上善待娘子，她竟是不在广仪宫当值了。那今日教授礼仪的是谁？”
这般消息，定然不是她们能够探听到的。
不会来个更加糟糕的人吧，两人不免有些担忧。
“施娘子，别来无恙。”一身烟青色长裙，祝兰嫣捧着一卷书站在广仪宫下，分明是等候多时。
“兰才人？”施瑶行了一礼。
祝兰嫣抿着唇微微一笑，道：“娘子客气了，都是姐妹，唤我一声兰姐姐便好。妹妹暂未受封，姑且允许妾如此称呼。这入宫第一课，便由妾来给妹妹上。”
施瑶欣然应允。
重蓝低声道：“也有一宫主位给新入宫的娘子授课的，这位兰才人位份并不高。只是一个才人，但确实整个宫中才学最好的人。”
施瑶眼神发光：“才学最好，这么厉害。”
重碧在一旁八卦：“兰才人未曾入宫之前便是举人之女，饱读诗书，有才女之称。不过后来家中遭逢巨变，陛下见其可怜，便将人带进宫中了。”
“当然，还有小道消息说是这家中巨变的罪魁祸首就是陛下。兰才人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才入宫的，她从来不争宠，就是不喜欢陛下的霸道行径。”
原来也是个可怜人。施瑶叹气。
“妹妹可曾识字？”祝兰嫣问道，见施瑶点头，方才从画鹊手上拿出今日准备的书籍递给重蓝，道，“妹妹今日回去便将这些书先看一遍，日后再讲解。”
施瑶扫了一眼书皮，皆是什么《女戒》《女训》之类的书，施瑶看到便头疼。
祝兰嫣捂着唇笑，道：“妾从前也不喜欢看，但深宫无趣，便也从这些东西了瞧出了些乐趣了来。”
她左右看了看：“这广仪宫看着便规矩极大，不如一道去御花园看？还有些后宫事宜要同妹妹讲呢。”
施瑶跟着她往后宫当中走，重蓝重碧跟着在后边。施瑶瞧着，祝兰嫣身边跟着的画鹊年岁不大，一行一动间倒是十分规矩。
御花园同南梁的不一般，院中长满了各色花卉。到了冬日虽有白雪覆盖，但不难想象春日会有漂亮。
开着的花也不少，像是常见的梅、蜀葵，还有些施瑶根本叫不出名字。
见她十分吃惊，祝兰嫣轻声道：“娘子日后定然在御前侍奉，这第一点可就要记住了。御花园的花都是陛下的宝贝，让各宫娘娘都亲自认领了一株细心照料。可千万不要因此有任何损毁。”
施瑶道：“这满园子的花都是各宫娘娘伺候的？”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有妃嫔这般细致照顾花卉。
祝兰嫣道：“自是，日后妹妹也得认领一株。”
施瑶定睛望去，这小小的花脖子上竟然挂了一个个精致的小牌子。有金蕊宫、寒梅宫、兰英殿、水芝宫等宫殿的，这些花比较靠前，品类也多。
祝兰嫣寻了个高处的亭子坐下，能够俯瞰整个北夏宫。她道：“这其二嘛，太后娘娘不喜旁人打扰。若是无事，不必往慈安宫去。”
这规矩多由好似不多。
其后几日，祝兰嫣倒是在广仪宫等着。却从没有哪次在广仪宫授课，反而将施瑶带着整个皇宫到处溜达。然后将行礼和自称的礼仪教授了些，施瑶学了个不伦不类的，当初才入南梁的时候也有人来宫中教授礼仪。但从未有哪次像是在北夏宫这般。
礼仪没学会，倒是将整个皇宫踩遍了。
这日两人行至一半，忽而有一小丫鬟寻了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祝兰嫣神色变得有几分忧愁：“今日的授课便到这里吧，明日这个时辰再到广仪宫来便是。妾要先失陪了。”
“姐姐既然有事，那便先走吧。”施瑶笑眯眯道。
祝兰嫣连声道歉，匆匆离去。
暴君倚在阁楼上，手上拿着新淘来的小玩意。这种宝石是底下的人供奉上来，通体透明，触手温润，能够清楚的看到里面躺着一枝盛开的花。
“余晖，余暮说这花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了，”暴君斜了一眼，那蔷薇还在下面打转，有些傻，“你说余暮都没活这么久，他是怎么确定的？”
余晖：……他怎么知道，哥哥也不会给他讲每个珍品的由来。
暴君轻笑一声，瞧着下面那朵花直接蹲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了。跟手心里的琥珀一样，像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一样。都很漂亮，适合收藏。
他徒步下了阁楼，便听见女子谈话的声音。
“兰才人教授礼仪便是让娘子用脚步丈量北夏宫的大小吗？”重碧嚷嚷道，“莫不是被人收买了故意欺负娘子呢。”
“慎言。”重蓝道，“娘子，今日就先回去吧。”
跑了这么几日，施瑶确实乏累，她蹲在地上不想动：“等会儿在走吧。”
积雪洇湿了她的裙摆，在花坛的厚雪之下，像是埋着从前的枯枝。施瑶瞧着，像是名贵牡丹的品种。这皇宫当中，珍惜花木可真够多的。
“在看什么？”
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有些正经。施瑶被吓了一跳，赶紧低头转身，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在看见那点熟悉的衣角。
“陛下？”她的眼神忽而亮了。
重蓝重碧原本想挡在前面的，听见这俩字，顿时膝盖就软了。
暴君抬手，让施瑶起来。施瑶倒是有些在异乡看见熟人的兴奋，虽然这熟人是暴君。但是扪心自问，这暴君似乎也没传说中那般可怕。
“此地不过是北夏宫寻常一角，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美丽的花枝。”施瑶回道。
暴君扫了一眼，皑皑白雪之下是凋谢腐烂的枝丫，完全不及眼前艳色：“你喜欢？余晖，搬一些去她殿中。”
余晖领命，施瑶赶紧回绝。这大冬日的搬东西，这不是让这些花没有春日了吗？
“你不是在广仪宫学规矩吗？如何在这里？”暴君皱眉。
施瑶低声道：“兰才人深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于是带着妾将整个北夏宫走了一遍。”
她不断捶着腿脚，一边忽而计上心头。
“为了伺候好陛下，学些规矩也没什么。”施瑶轻声道，“虽然妾风寒才愈，但出门走走更好。”
这是在暗示他呢，胆子真是越发大了。暴君道：“此话有理。”
施瑶抿着唇，这陛下不懂怜香惜玉就算了，怎么说反话也听不明白。她道：“陛下说的是。”
她就要起身，结果蹲久了脚麻，起不来。于是闷声闷气道：“且一定学号规矩，日后好服侍陛下。”呸，做梦做梦做梦。兰才人好，但规矩很烦。
暴君绕着她走了两圈，面前的蔷薇依旧神采奕奕，并未像宫中其他人一般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这样就很好。
兰才人，暴君记得有这个封号的似乎是兰花。他道：“余晖，让兰才人不必教了，回宫中温书。”她虽有才学，却被那些个酸腐秀才教的只会循规蹈矩。
这般天天在阁楼下晃悠，要将地都踩平了。
施瑶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真的？”这么冷的天在屋子里睡觉多好，不用来学规矩了。谁说这暴君坏的！
这么容易便喜形于色，萧厌勾着唇角，道：“你想继续？”
施瑶忍不住摇头，手不由得拉住一角黑色的衣袍：“当然不。”
萧厌的眼神扫了过去，施瑶讪笑着挪开。
“兰才人给的那些书？”施瑶试探道，那些书被她拿回去就丢在了屋子角落里。一打开便是晦涩难懂的文字，给她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她再也不想打开了。
萧厌捏了捏手心的琥珀，面前这双眼中似乎全都倒映着他。很干净。
“随你，孤送你回去。”萧厌罕见地伸出手，施瑶愣了愣，鬼使神差的将手伸出去。
暴君的掌心依旧冰凉。
特别是在大雪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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