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色雾气之中，月华见到一个有着漂亮星目的男子，他温文尔雅，笑得和风细雨，看着很是熟悉，但她却想不起他的名字。
谢无妄端着食盒站在原地，看着少女双眼失神地走向自己，温软的手摸上自己的脸颊。他身边的场景瞬间变幻，山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冉冉腾起的烟雾。
谢无妄警惕的四下查看，脸却被少女双手按着着转了回来。
“别皱眉，我喜欢看你笑。”
月华身上清新的少女香挠着谢无妄的鼻腔，谢无妄挣脱开来向后退了几步，撞到屏风碰出脆响，四周的白雾突然消失，他回到了阴暗的山洞。
“李……道长？”
谢无妄伸手摸向自己的脸，才发现脸上空无一物，只余手指碰触皮肤的感觉，原来刚才挣脱时，面罩已被少女无意识地扯下。
“不，你不是李道长……你是谁？”
他的眼神阴霾：“谢无妄。”
月华满眼敌意：“你们邪魔外道只会偷别人的脸吗？”
谢无妄突然弯腰凑近：“偷？你怎知不是他偷了我的？”
月华慌张地向后躲闪。
“你中了忘忧蛊，施法就会进入幻境，所以别想用法术逃走。”谢无妄道：“我知道你在幻境里看到了谁，我去剥了他的脸怎么样？这样你就不会认错人了。”
“你伤不了他的。”月华语气不善，可颤抖的膝盖掩藏不住恐惧。
谢无妄弯起眼睛，轻蔑笑道：“试试？”
月华想起翠儿与他交手时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谨慎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守着你。”谢无妄语气平静，目不转睛地直视月华的眼睛：“玄晖子要你的内丹，我要你。”
“你们……卑鄙无耻下流！”月华啐道：“李道长会来救我的！”
与李霁川一模一样的俊脸上露出讥诮之色：“他找不到这里的，即便找到也带不走你。我也可以带你去见他，让你看看我怎么捏断他的每一根骨头。”
月华霎时寒毛倒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害怕就好。”谢无妄对她瑟缩的样子十分满意，留下一句“好好休息”转身离开。
当夜，谢无妄在洞穴尽头的寒潭中，被水浸透的衣袍贴在年轻身体上，虽然身体被衣物挡住，什么也看不到，但能看出坚实的腰背肌肉轮廓。
水面倒映的面容与李霁川有九分相似，唯有右脸颊从脖子处蔓延出的一道暗红色狰狞疤痕，那是他被玄晖子的噬魂鞭留下的疤痕。
那日他因违令被罚跪于幽室之中，衣衫已被噬魂鞭撕裂，隐约可见血肉模糊的伤口，鲜血顺着脊背缓缓流下，染红了地面。
玄晖子的噬魂鞭不停在他背上落下，力道越来越重，最后一鞭的尾巴直卷上他的脖子。
他未躲开半分，冷然的双眸一直盯着那个濒临失控的人，缓缓道：“先生这一鞭若再偏半分，您就得重新炼个器皿了。”
玄晖子压下外露的情绪，收起了鞭子：“你倒是冷静，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谢无妄跪得笔直，与玄晖子四目相对。
“无妄是您难得的利器。”
“你以为你很重要？毁了便毁了，我自有办法再炼一个。”玄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无妄：“滚出去！”
他缓缓站起身，额上是细密的汗，背上的伤口因动作而撕裂，鲜血再次涌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唯有手指随行动而微微抽动。
“小无妄，”叶娘子的声音从潭边响起，打断谢无妄回忆。那里不知何时弥漫起一片青雾，身姿曼妙的女子坐在潭边石上晃着腿，“今天这替身做得可快活？”
“何事？”谢无妄冷冷的声音中带着逐客的意思。
“没什么事，只是看你在这寒潭泡了整夜，我好心疼。”叶娘子一个翻身趴在潭边石上，“要不要我帮你下个迷情蛊？生个一男半女的就……”
谢无妄伸手欲取斩妄剑。
叶娘子见状跳起来消失在青雾中，“别生气呀，我跟你可是一边的！”轻笑声回荡在洞里。
月华在被掳到洞中的第一个月圆夜，忘忧蛊的第二重幻境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了。
青城山丈人峰下林木苍翠，浓荫蔽日，建福宫内殿宇金碧辉煌，院落清新幽雅，配以假山，点缀亭台，在云峰岚气的怀抱中犹如仙境。
月华顺着宫前的穿过的清溪向前踱步，溪水清澈见底，走着走着，从中映出身披冰纨鹤氅的弱冠男子身影。
“欧阳姑娘，今日的功课可还顺利？”男子温声呼气，举手投足清风朗月。
她道：“顺利，今天康哥哥也询问我同你修行的进展快不快呢。”
男子言语温煦：“修道之事不能急于求成，你根基尚浅，需循序渐进。”
“是呀，我告诉他，昨日练剑撞到你身上，害你不得动弹。于是我求他教我可瞬间将人制服的穴位，他都应承了下来，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他说的那本《黄帝内经》。”月华苦恼地说。
男子不留痕迹地移开了目光：“那日之事不必再提。你年纪尚小，不宜学这些制人之术，况且那日并非穴位之故。”他突然正色道：“欧阳姑娘，你该去温习防御法术了。”
月华未注意他转移话题，注意到前面那句，疑惑道：“不是穴位的缘故？可那天不是你说的，我可能撞到什么不得了的穴位吗？”
男子英俊的脸上略显尴尬：“那日是我失态了。”他的视线越过月华，难得地吞吞吐吐：“你年纪尚小，有些事……现在还是专心修炼为好。今日晚课我教你御剑术吧，可好？”
月华欢呼道：“好啊！学会了御剑术，我就可以去好多地方玩了！”
男子眼神宠溺：“御剑之术需万分谨慎，你性子又活泼……”他叹气道：“罢了，待你学会了御剑术，我带你去看建福宫后山的云海，那里很美。”
“嗯！一言为定！”
男子嘴角微扬：“一言为定。不过在晚课之前，你得先把防御法术练熟，若是再像上次那样不堪一击，便只能看着别人御剑看云海了。”
月华急道：“可是我才刚来，我想先去丹房看看。对，我要去看看今天的药材，前些天你说药材不够，若是今日药材足够了我们就学习炼丹好不好？”
“可今日是定好该学习法术的，你总这般跳脱，让我如何是好。”见月华期待的眼神，男子又心软道：“罢了，今日便再破个例。不过要记住，丹道一途终究外道，还是法术更易防身。”他顺着台阶向丹房的方向行去，“随我来吧。”
“我知道啦！”男子上了台阶，月华快跑两步，拽住男子道袍广袖，“等等我！”
男子被拽住衣袖停下脚步：“慢些，这般毛躁如何修得大道。”他轻轻地抽回衣袖，还是放慢了脚步：“小心台阶，若是摔着，我又要……”口中的声音渐小，但也默默护在少女身侧。
“李道长，”月华突然凑到李霁川身上闻了闻，“今天你身上有烧焦的符纸味，有人请你开坛设法了吗？”
男子被月华突然靠近，微微停顿，他退开半步，耳根发红：“帮师尊处理了些事务。欧阳姑娘，这般举动不太妥当，即便你我未拜师，我也算是你的半个师父。”
“别占我便宜，没有拜师我们就只是朋友，况且父亲都不管我闻他身上的草药味。”
男子道：“这如何能相提并论，修道之人当守礼法。”
月华闻言有些气恼，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罢了，你若想闻……我是说，你若对符咒之术感兴趣，改日教你便是。”
月华道：“我听说有一种可以缩地千里的缩地符。”
男子神色一凛，严肃起来：“缩地符需金丹期修为方可驾驭，金丹以下修为贸然使用会伤及经脉，你切不可胡来。”
月华答应了下来，面色怅然。
男子道：“待你修为足够，我自会教你，现在还是先随我去认药材吧。”
月华应了一声，乖巧跟在他身侧。
男子见少女此般模样，神色舒缓，眼带惬意：“这般听话才像话。”手轻拂过月华的发顶，酥酥痒痒。
月华忽然又问：“李道长，你说我要是修为精进，是不是也可以青春永驻啊？”
男子闻言失笑：“修道之人应当以济世度人为念，不过……”他看向月华：“你本就生得好看，不必在意这些。”他自知失言，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修道重在修心，皮相皆是虚妄。”
“我听见了，你夸我生得好看！”月华笑晏嫣然，日光洒在少女干净细腻的脸上，显得格外纯净。
男子更显窘迫，快步走到丹房门前：“莫要胡闹，快些进来，今日你本就来得晚些。”
月华道：“今日兄长去临镇采办药材，带走了车队，是翠儿另外找车才耽搁了。”
蓦得，她恍然发现，随她一同来建福宫的翠儿并不在身边，她四处张望道：“翠儿呢？”
再一回头，连男子也消失在她眼前。
谢无妄看着向洞穴深处寻去的月华，艴然不悦。
这忘忧蛊的幻境由月华的经历创造，会根据宿主的心境改变一些细节。李霁川的消失，恐怕是少女被囚导致的心境变化。
月华远远地看见了谢无妄，眼带惊喜轻快地向他跑来。
谢无妄神色一变，他又进了月华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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