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奚兰没有理会掌柜的嘲讽,只是盯着账册第一页的字,指尖的血珠又开始往下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她突然想起当扈说的话,毕方记得她在帝陵里的样子,野菊能辨玄龟的气。
或许,帝陵里藏着她和那个青衣人的过往?或许,下一个客人,就是毕方?或许,她还能在碎片崩解前,想起那个叫她“奚兰”的人,到底是谁?
可她不知道的是,柜台下的阴影里,那颗刻着“贰”的木珠正在慢慢变黑,黑纹像藤蔓似的,顺着木珠的纹路蔓延,很快就覆盖了大半个珠子。
算珠上的符文也开始闪烁,暗绿色的光在符文里跳着,像是在预示着,下一次交易,会比当扈的这次,更加凶险,更加接近那个她不敢面对的真相。
而账册第一页的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正慢慢往下延伸,露出半行模糊的字迹,墨迹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致命的寒意:“……若识得碎片主人,灵魂即刻崩解,其魂归当铺所有……”
巷外的雨还在敲着门,当扈留下的野菊放在柜台边,花瓣上的水珠慢慢滚落,滴在青石板上,像在倒计时。
薄奚兰攥着那朵野菊,指尖的白骨轻轻蹭过花瓣,突然觉得,这朵小小的花,或许就是她接下来7天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玄龟要来了,毕方在哪里?帝陵的秘密又藏着什么?她的灵魂碎片,还能撑到找到真相的那天吗?
……
汴梁的雨还没歇,只是比夜里柔了些,细密的雨丝斜斜打在当铺的饕餮纹木门上,织成一片沙沙的响,像谁在门外捧着旧书轻轻翻页。
薄奚兰仍维持着昨夜的姿势,白骨手悬在账册第一页上方,指节处刚淡下去的血字又泛了浅红。
方才她将当扈留下的野菊放在柜台边时,花瓣竟突然颤了颤,沾着的雨珠滚落,恰好滴在血字上,那淡红的纹路瞬间深了几分,像被唤醒的咒印。
野菊的花瓣还是鲜活的,鹅黄色的蕊沾着点晨露,可薄奚兰指尖刚碰到花瓣,就觉出不对劲,花瓣里藏着一缕极淡的冷意,和当扈羽翼断口处的气息一模一样,更和掌柜偶尔泄露出的恶意气息隐隐勾连。
当扈说这野菊能辨玄龟的气,难道这冷意就是玄龟的征兆?还是说,当扈早就料到玄龟会来,特意在野菊里藏了预警?
账册上“永世不识灵魂碎片的主人”那行字,还泛着淡淡的白骨色光泽,底下半露的“若识得……魂崩……”几个字,像被浓雾裹着,无论她怎么凝神去看,余下的字迹都沉在纸页深处,只隐约辨出个“典”字,像是怕被她抓着似的躲着。
她用指尖轻轻蹭过那半行字,骨节与纸页摩擦的“沙沙”声,混着门外的雨声,在空荡的当铺里绕了圈,又落回耳边。
忽然,纸页上的墨迹竟微微动了,像活过来的小虫,顺着她的指痕爬了半寸,又猛地停住,仿佛被什么力量拽了回去。
“别费力气了。”
柜台下的算盘又响了,那颗刻着“贰”的木珠在阴影里滚了圈,黑纹已蔓延到珠心,像墨汁彻底染透了木头。
“账册的字,要等契机到了才肯露脸。现在的你,连自己藏在帝陵的过往都记不住,哪有资格看全?”
“帝陵?”
薄奚兰猛地收回手,指尖的血珠滴在账册空白处,晕开一小片暗红。
掌柜从没主动提过帝陵,昨夜当扈只说毕方记得她在帝陵的样子,现在掌柜突然说漏嘴,难道帝陵里藏着比景台山更关键的秘密?
她刚想追问,当铺梁上悬着的铜铃突然“叮铃”响了。不是客人上门的清脆,而是带着灼热气息的震颤,铃舌撞在铃壁上,竟泛出点点火星,像被火燎过似的。
这不是寻常客人的信号。
薄奚兰抬眼望去,只见门口的雨幕里,先飘进来一缕焦糊味,混着雨水的湿意,竟有种奇异的暖意。
紧接着,一只通体赤红的鸟抖着翅膀落在门槛上,翅膀上的羽毛泛着火焰似的光泽,每根羽尖都沾着点细碎的火星,落在青石板上时“滋啦”一声,就被门口的雨水浇灭,留下个浅黑的印子。
是毕方,和她半年前在大唐长安见到的模样分毫不差,只是那时毕方的翅膀更亮些,不像现在,羽根处泛着点灰,像被烟火熏过,连羽毛间都沾着些暗红色的土屑,不知是从哪带回来的。
“店主,好久不见。”
毕方开口,声音里带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像干柴在火塘里炸响。
它抖了抖翅膀,几片带着火星的羽毛落在柜台边,恰好停在那朵野菊旁。
奇怪的是,羽毛上的火星没烧到花瓣,野菊的花瓣反而颤了颤,鹅黄色的蕊竟泛出极淡的红光,像在呼应什么。
毕方的目光落在野菊上,翅膀微微一垂:“当扈的野菊?它果然来过,还把辨邪符藏在花瓣里了。”
“辨邪符?”
薄奚兰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野菊的蕊,果然觉出一缕极淡的符文气息,和她契约纸上的古老符文同源。
当扈不仅留了预警,还藏了符?看来玄龟的危险,比她想的更甚。
毕方没再提野菊,翅膀轻轻一扬,一枚泛着黑纹的青铜残片从羽缝里掉出来,“嗒”地落在柜台上。
残片比她的指骨略宽些,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边缘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痕迹。
薄奚兰凑近闻了闻,不是锈味,是极淡的血味,还混着帝陵特有的潮湿土气。
她刚碰到残片,残片突然烫了下,上面的纹路竟“活”了过来,泛着淡淡的红光,在残片上绕了圈,凝成个模糊的图案:
一座爬满青藤的帝陵门,门口跪着个穿青衣的人影,手里攥着块和这残片一样的东西。
“这是帝陵的墙砖残片。”
毕方的声音低了些,翅膀垂得更低了,连羽毛上的火星都暗了些,“半年前我典的是关于帝陵的大部分记忆,但故意留了一部分,关于你在帝陵里的样子,关于那个穿青衣的人。我本想永远忘了,可最近总做噩梦,梦见帝陵里的火又烧起来了,梦见你站在火里,白骨上沾着灰,说,我找不到他了。”
薄奚兰的骨节猛地一僵。
她在帝陵里待过?还说过那样的话?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连帝陵这两个字,都像听别人说的故事。
是因为她典出了认亲的能力,所以连和青衣人相关的记忆都被一并藏起来了吗?
那些她以为“忘了”的事,其实是被自己亲手典给了当铺?
她攥紧残片,残片上的图案又变了——这次是她自己,站在帝陵深处,面前是那穿青衣的人影,他背对着她,手里的残片和她手里的这块碰在一起,发出“叮”的轻响,像在订什么契约。
“你想换的,是关于我的记忆?”薄奚兰问,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丝颤抖。
残片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要灼伤她的白骨,可那股熟悉的气息又让她舍不得放手,这残片里,一定藏着她和青衣人的关键过往。
“是,也不是。”
毕方的翅膀轻轻抖了下,几片沾着土屑的羽毛落在残片上,瞬间被红光裹住,化作细碎的光。
“我想知道,半年前我到底看到了什么。更想让你知道,那段记忆里藏着‘生路’,当扈说你只剩七天了,这或许是你唯一的机会。”
“生路?”
薄奚兰还想追问,柜台下的算盘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几颗木珠从阴影里弹出来,“哒哒”地砸在柜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其中一颗刻着“危”字的木珠,竟直直撞向她手里的残片,像是要把残片撞碎。
“别换!”
掌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慌乱,连冷硬的调子都变了,“毕方的记忆里藏着‘禁忌’,碰了会引火烧身!你忘了赤鱬的鲛珠吗?记起来的,未必是好事!”
赤鱬的鲛珠?
薄奚兰猛地想起半年前,赤鱬典鲛珠时,掌柜也是这样阻拦,说“典了就别再想”。现在又拦着她换记忆,难道这两段记忆里,藏着同一个秘密?
她攥紧残片,残片上的红光更亮了,图案又变了,这次是青衣人影的侧脸,他眉头皱着,似乎在说什么,嘴唇动了动,隐约能看出“共生”两个字。
“掌柜,你在怕什么?”
毕方冷笑一声,翅膀猛地张开,火焰般的羽毛瞬间变得更艳,连空气都被烘得发烫,“你怕她知道,帝陵里的火是你放的?怕她知道,青衣人的魂和她绑在一起?”
“你胡说!”
掌柜的声音更慌了,算盘珠“哗啦啦”地响,像是在掩饰什么,“当铺只讲规则,哪来的怕?她要是换,就得承担代价,毕方,你想好了,你的代价是什么?”
毕方没有犹豫,翅膀轻轻一扬,一团暖金色的火魂从羽缝里飘出来,像颗缩小的太阳,落在柜台上。
火魂里,竟泛着极淡的符文光泽,和野菊里的“辨邪符”隐隐呼应。
“代价是我的火魂。”毕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若这段记忆会给你带来危险,我的火魂可以帮你挡一次,无论是诅咒加重,还是掌柜的算计。但我有个条件,若你记起了什么,要帮我找到帝陵的钥匙,我要去救还困在里面的同伴。”
薄奚兰的灵魂碎片轻轻颤了下,一股暖流从碎片里蔓延开来,冲淡了些许骨缝里的冷。
她没想到毕方会提出这样的代价。
火魂对毕方来说,就像灵魂碎片对她一样重要。更让她心惊的是,火魂刚落在契约纸上,她的灵魂碎片突然传出一阵细微的声音,像青衣人的低语:“小心火魂里的咒,掌柜动了手脚。”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青衣人真的在碎片里护着她?她低头看了眼火魂,果然在火魂深处,发现了一缕极淡的暗绿色光,和掌柜算珠上的光一模一样,掌柜果然在火魂里下了咒!
“契约我来写。”
薄奚兰不动声色地抽出饕餮纹契约纸,指尖的血珠滴在纸上,暗红色的血迹顺着符文蔓延,故意绕开火魂里的暗绿光,慢慢显出交易内容:
毕方以帝陵墙砖残片为质,换半年前未典尽的关于薄奚兰与青衣人的记忆,代价:献出自身火魂,火魂需先经辨邪符净化,再与薄奚兰灵魂碎片绑定,若薄奚兰遭遇致命危险,火魂自动触发,替其挡下一次危机,火魂消散后,毕方修为减半,永世不得再入帝陵。
毕方盯着契约上的净化二字,眼睛亮了亮,显然也发现了火魂里的咒。
它用翅膀蘸了蘸野菊的蕊,一缕淡金色的符光落在火魂里,那暗绿色的光瞬间缩了缩,像被烫到似的。
“多谢店主。”
毕方的声音里多了丝感激,翅膀轻轻一碰火魂,火魂便落在契约上,与血迹融合。
契约纸发出一阵红光,然后慢慢卷起,化作两道光:
一道钻进毕方的脑袋里,它的眼睛瞬间亮了,羽毛上的土屑竟簌簌落下,露出底下原本的艳红。
另一道飘向薄奚兰的胸腔,像条暖乎乎的丝带,缠上了她的灵魂碎片。
就在这时,灵魂碎片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数清晰的画面在她脑海里炸开。
[猫爪]毕方简介:
毕方是《山海经》中象征火灾的神鸟,以“独足”和“衔火”为核心特征,是上古神话中极具辨识度的异兽。
出处:主要记载于《山海经·西山经》和《山海经·海外南经》,《西山经》提及其“状如鸟,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海外南经》则称其“其为鸟人面,一足”,不同篇章描述略有差异。
外貌形态:核心特征是“独足”(一只脚),整体像鸟,羽毛多为青底带红色斑纹,嘴巴呈白色;部分记载提到它长着人的面孔,飞行时会伴随火焰,叫声如同自身名字“毕方”。
传说寓意:毕方是典型的“灾异象征”,传说它出现的地方往往会引发大火,古人将其视为火灾的预兆;同时,它也与黄帝相关,有“黄帝在泰山合鬼神,毕方并辖”的传说,被视为伴随圣君的神鸟,兼具“灾”与“神”的双重属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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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帝陵残片映未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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