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顶着她愈加疯狂的眼神摇头，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希望分担一些她的痛苦。
触碰到我的眼神，她甩开我的手腕，恶狠狠道：“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需要。”
我明白，她太过骄傲，骄傲的人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她一个人坚守一件事，太孤独了，不求别人理解她，但求别人不要可怜她。
她身边最亲最近的人都不理解，包括我。我们都认为她病了，放下这段执念，才能百病全消，才能回归以前平常的生活。
“辗转十年，我终于把他的事情弄明白了，他宁愿死都不愿意说不爱我，我不能辜负他，所以我要给他报仇。”
话题的跨度有点大，我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他不是自己……仇人是谁？”
她转过身去，道：“你知不知道蚩尤术，”没想等我回答，她继续说道：“你应当不知道。所谓蚩尤术就是以自身骨血为引，再寻扶桑木做一毫无灵魂的傀儡，将这傀儡日日以精血喂养，一年过后，傀儡便可化身制作之人的分身。这是妖界禁术，因有许多歪门邪道的妖怪会捕捉法力低微的妖怪，以他们的精血喂养扶桑木，修炼自己的分身，早在几百年前便被相柳明令禁止使用。”
我大胆猜测道：“玉竹眠不会就是那什么分身吧。”
“不，”她神色激动，退后两步，隐忍着什么，“他是那空桑木所化的灵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所说已然超出了我的认知，我开始思考复活一截木头灵识的可能性，她说的那么确定，定然是历经千辛万苦找了很多书，问了很多人才得到的线索。
如果真的不是有血有肉的狐狸，而单单只是一块木头。若是把一块石头从万丈高的悬崖上扔下去，那么这块石头也有极大的可能只会摔个七荤八素，而不会直接摔死。
不得不承认，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真的能这样说服自己放她继续去坚守这件事。
我深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欲开口，一阵眩晕感爬上脑袋，眼前天旋地转，元星的身影在我眼前扭曲起来。
刚才倔强不肯掉落的眼泪，在看到我异常的瞬间，哗啦啦地落了满脸，元星抖如筛糠，上来抚我眼睛的右手，残影都出来了。
她涩声道：“对不起。”
大胆猜测，她应当是不愿意跟我一起回涂山，搞了点迷药把我迷晕，自己好赶路。
她不知道，我刚刚改了主意，愿意让她去找玉竹眠，大可不必费周章，浪费迷药把我弄个不清醒。
没什么对不起的，是我不该自作主张想把你带回涂山，迷药的劲上来，我动弹不得，怀里还有许多从绥绥那里顺来的法宝，也没办法亲手拿给她，希望这个傻姑娘别只单单把我放倒，也弯弯腰拿走我身上的东西，关键时候傍身，让她少受点伤也是好的。
我被一双手撑着，慢慢躺在地上，我还想嘱咐她几句，奈何撑不住眼皮打架，慢慢合上了眼睛，只听她留下最后一句：“你放心，他们不会要你的命的，你就当帮帮我。”视线被一大片绿色覆盖住，变深，直到意识不到那是什么颜色。
“又抓来一个？”
“可不是嘛，还是我们主君有本事，正好上一个快断气了，新的补上来，主君的神功还能更上一层楼。”
“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主君为什么抓他？”
“确实，他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妖怪，主君抓他干什么。不过，主君心里所想，岂是我们这些小妖能随意揣度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干好自己眼前的事吧。”
“要我说，主君现在已经无人能敌，不知道什么时候带我们杀出去，到外面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害，说不定等这个药用完了，主君就能功法大成，到时候咱们啊去外面……想怎么样就这么样，那些细皮嫩肉的凡人，不就任我们敞开肚皮吃。”
“那两个药怎么样了？”
开锁的声音，锁链碰撞，叮当作响。
“他们俩，喏，不是趴在那等死呢。”
两个狂妄的笑声充满整个狭小封闭的空间，回声聒噪刺耳。
半梦半醒间，有人驾着我的胳膊在地上拖行，鞋尖磨破，地上的杂草扒上脚背，零零碎碎的小石子一路上十分硌脚。
“什么神仙，什么将军，再厉害的人物还不是乖乖在这等着受死。”
“你说的对，走走走，我那有好酒，是主君今天赏下来的，咱们抓几只兔子，加上上次没用完的狼肉，咱们俩好好庆祝庆祝！”
走到隔壁的时候，朝着地上撞死的人踹两脚，骂道：“起来起来，碍着爷爷的眼。”
闷哼过后，两道奸笑恶心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周身重新回归寂静。
另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有气无力道：“你认识他吗？”
窸窸窣窣，另一个人声若游丝，停了好大一会儿才接话，道：“不认识。”话音未落，紧跟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咳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平息下来。
我眼皮似有千斤重，有心瞧一瞧周围的景象，却无力睁开，在黑暗与清醒的边缘挣扎。
一阵铁链晃动的声音，先前那道声音离我更近了，“我现在法力全无，判断不出来，但似乎不是我族中人。嘶，奇怪，这妖怪不是只抓仙族人吗？怎么会……”
仙族，我敏锐地抓住关键词，他们俩都是仙族？仙族不是神通广大，怎么会被妖怪抓到这里？我一个石头成精地妖怪怎么也会被抓到这里？
元星说，他们不会害我性命。他们是谁？把我抓来的这些人吗？
另一个人蓄了一会儿力，慢悠悠地在地上爬行，靠近我看了一会儿，道：“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可能是你俩法力枯竭，又丢掉了仙骨仙元，所以看不出来什么。他此刻昏迷不醒，应该也是被喂了化骨丹，我们再等等吧，等他醒了再问个清楚。”
他的声音很熟悉，我在哪听到过，一时想不起来。
一件事情经历的多了，也就总结出来了经验，我晕晕醒醒那么多次，自觉已经算得上其中翘楚了。
所以我并不着急，听他们说完，安静的氛围下困意上头，我没有特意抵抗，顺其自然接着沉睡。
“兄台！兄台！”一道嘶哑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我睡得满足，揉了揉眼，起身看去，还未发力，便感觉浑身上下空落落的，骨头被抽走一样，使不上力。
“你不要乱动，吃了化骨丹的人会全身软绵无力，躺在那就好。”
我抬眼看向声音的主人，一眼被震惊住，无他，只是眼前这个人形的东西实在是太脏了，浑身裹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只能护住上身和关键部位，四肢**裸地展示在外面，他裹得那一件衣服早已没了原先地颜色，打眼瞧去，衣服和皮肤都显示出一种极为肮脏地黄黑色。
再往上，杂草般地头发争先恐后地向上生长，再在空中打个弯，四零八落的散落在地上，中间有大部分混合稻草的头发打结粘连在一起，比路边的乞丐还要不如，一张脸全都蒙在黑黝黝的污渍里，第一眼甚至分不清他的嘴唇长在哪里，只一双眼睛还算明亮，直勾勾地看过来，但也只是相比来说。
若要深挖他眼里的情绪，如同看向一潭毫无涟漪的死水。
脖子发力，我半昂着头，“你是谁？”问完我想起睡着之前的谈话，不敢置信问道：“你们是仙族？”
我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他转头看向角落里的人影，那是个和他差不多的人影，两相对比之下，那个人还算整洁一点，起码衣服的袖子是完整的。
“对，我们是仙族，你呢？”
我道：“我不是仙族，我是一个石头精。”
一支粗壮的铁棍竖立在他手边，上面印刻着我看不懂的花纹，以一定的规律攀附在柱子的周围，而后间隔两尺便有一个相同的棍子，这样乌黑的铁棍相连，组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牢笼，我顺着那上面的纹路往上看，直插天际，延申到我看不见的黑暗。
“这里是哪？”我问。
片刻，两道怜悯的视线照耀着我，我迷糊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盘腿坐在我对面的人摇了摇头，用一种可惜的语气说道：“这里是乾坤大王的牢狱。”
我继续问：“乾坤大王是谁？没有听说过。我只知道妖界有妖皇相柳，什么时候多了个大王了？”
他道：“哪有什么大王，不过是他自己封的，想逞一逞威风罢了。也就是相柳大人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早晚让他灰飞烟灭。”
我深以为然，道：“你说你是仙族，可有什么封号？”他们说是仙族，也不是全然可信，和星凌元君一样，得有个天界的职位，掌管一方香火，才算可信。
他顿了一下，又转过去和后面的人影眼神交流一番，道：“不才，在下是青霄玉君座下左使，掌秋日霜寒，絮饶君，小兄弟怎么称呼？”
天下的缘分一大堆，都比不上我和青女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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