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横波的事怎么样了?”
郎客下班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按照往常的习惯,在客厅的地板上做了运动。有一些二手能卖出价格的器材被他转卖了,最后只剩下一块瑜伽垫和几个哑铃壶、杠铃还有弹力带,都是些不太值钱的器材。
坐了一天的办公室,郎客认为他要是不保留运动的习惯,按照他在单位食堂胡吃海塞的作风,摄入远大于消耗,他迟早在某日一脚迈入中年发福的大门,即使没到那个年纪,但肚腩一定会提前步入那个阶段,那就太可怕了。
天气本来就热,在客厅中的空调风力并不是很强劲,再加上剧烈运动结束后,郎客出了一身汗,好像是刚淋了一场大雨,身上满是水珠,衣服被汗湿透了,短袖的布料黏在身上,令人非常不舒服。
郎客脱下上衣,塞进洗衣机打算和其他衣服一会儿洗了。做完这事之后,他拿起摆在茶几上的电解质饮料补充水分,看了一眼时间后决定先去洗澡。
这所有的生活琐事都结束之后,他没有忘记中午的那通给燕横波的回访电话,他打到一半接手给了姚解,如果燕横波真要加入应急管理处,他绝对举双手欢迎。最起码他们能换一个大办公室了。
这个由杂物间改成的办公室根本摆不下第三张桌子,坐不了第三个人,除非郎客的任务就是在门口罚站。
他这会儿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浏览着手机算法推送的内容,又去购物平台逛了一圈,对想购买的设备点了个收藏,只为了过个眼瘾,买不起也用不了,只能如此。
郎客想起来燕横波的事,知道姚解会在晚上和她通话,就给姚解发了一条这样的信息,想知道结果如何。
过了没多久姚解就发过来消息:“刚打完电话,沟通好了,她没问题。”
“那你打算明天和容霄辉说?他会同意的吧。”郎客对容霄辉仍然处于猫和老鼠的阶段,平时也没太多交流,因此语气有些不确定。只觉得这件事如果不成,先夸下海口,恐怕会让燕横波失望。
“他巴不得多来点新鲜的劳动力。而且燕横波的档案很干净,就算审查挖穿地板都不会有什么纰漏。”
“那就好。”
郎客对着屏幕打出了干巴巴地三个字,他其实还想继续和姚解聊一会儿,但这句话已经把话题终结了,他想不出一个全新的话题,他跟姚解在白天已经度过了全部的时间,几乎就隔了半米的距离,没道理晚上还要接着联系。
对话窗口没动静了,大概姚解也觉得这意味着话题的结束。
郎客思索了半天终于给姚解发了个“明天见?”,刚发过去他就想撤回了,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在没话找话的程度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这整得好像郎客和姚解不是每天都在一起上班一样。
“如果见不到的话就糟糕了。”用不着郎客撤回,姚解已经发过来这句玩笑话,颇有点黑色幽默。
见不到只意味着三种可能性,第一种是姚解或郎客在上班路上横遭不幸,第二种是其中一人故态复萌违纪被抓,第三种是郎客撂挑子不干了,最终的结果不是黑出去在东南亚做劳工就是半道上被抓住,最后在第二种可能性里殊途同归。
“说的也是。”
郎客回完这句话意识到话题真正结束了,他躺在床上,盯着对话框又看了一会儿,姚解没有再回复,只剩下姚解那句开玩笑的话飘在正中央,以及郎客四个字的回复。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在面对姚解的时候,也就是实打实看到姚解的时候,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但一旦回到线上,他打一句话都要犹豫一会儿。
这或许是跟他上网的习惯有关系,也可能跟郎客对姚解的感觉有关系。
在工作的环境中,他和姚解是同组唯二的两个人,姚解还是他的组长,但从来没摆过架子,更何况两人都在应急管理处被边缘化处理,相当于总是“一致对外”,因此,这种距离不管是物理还是精神上,当他和姚解在工作的时候,无论是在办公室也好,出差在外也罢,总感觉这种关系更加亲近了。
但脱离了办公环境,在下班时间,郎客不再是姚解的组员,黑影不再是把他们捆绑在一起的东西。仿佛他们已经走下了吊桥,郎客发现自己很难再用同样的心态去对待姚解,即使他们第二天又会见面。
谁会在下班之后还和同事兼领导聊天?
隔着网络,姚解在郎客的心目中变得更加陌生,也许郎客也是如此。
他曾经在这种虚拟的世界中如鱼得水,线上与线下表现出来的人格截然不同。他喜欢那种无所不能的感觉,最起码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郎客可以花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去攻克漏洞,在信息库里转一圈只为了证明自己能够做到,最后给倒霉的公司发送一条阅后即焚的改进邮件。
他还可以时不时在技术论坛看帖子,碰到感兴趣的话题就留言评论。郎客每次上线都能收到一堆邀请回复,他每次只挑着回一两条,甚至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人。
郎客从不参与混战,他热衷于做独行侠,成为孤狼式的黑客。每次在一些纪念日,或者特殊事件爆发的时候,几个国内外的技术论坛总是在线人数达到峰值,不是策划着集中攻击和反攻某些政府部门和跨国企业的网页和后台数据库,就是要和一些地区的黑客进行技术混战。
经常有人邀请郎客,甚至出高价让郎客加入这种联盟和非法活动的人不在少数。
有一次郎客收到了高达十万美金的邀请函,诚实地说,他看到邮件里的数字,眼睛都睁大了一瞬,这已经不是小数目,如果他答应这个条件,他何必再租房子,干一笔一次性的活,他就能在这里买套小公寓自己住。
邮件中还写到,如果他这次合作顺利,第二次合作会有更高的出价,预期在二十到三十万美金之间。
郎客反复打开邮件,又关上,这几个数字时刻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他又看了一眼自己银行卡中的余额,他这几年所有写程序和回复技术性问题的回报显然加在一块都凑不到十万美金。
然而,他思虑再三,还是回绝了这个邀请,正如他回绝其他的付费邮件一样。纯粹为了钱去攻击网站,和他自己为了找乐子去黑别人的数据库,完全是两个概念。并不是说郎客觉得自己后者的行为有多么高尚,起码他一直试图降低自己在国内被抓的风险。
这样的钱很烫手。尽管郎客在论坛中不怎么合群,但他仍有几个往来相对频繁的熟人。其中就有人在某一个时间段了无音讯,所有人都知道一定是出事了,这在论坛是常态。也许前脚刚收到十万美金打款,后脚出租房的门就被踹开,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管是哪个论坛还是社群,都是人来人往。有新人一来就崭露头角,在整个地下世界弄得声名鹊起,不到半年就落入法网的大有人在。也有在论坛鬼混了将近十年的人,中途消失又出现,最后永远地销声匿迹了。
郎客一点也不想在二十几岁的青春年华就把自己送进去,即使他一直在灰色的边缘地带徘徊,直到有一天他接触了黑影,一切都无可避免地像倾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滑坡。
于是郎客不得不有点悲哀地想到,自己终于也变成了曾经他认为“自作自受”的一员了。他的账号再也不会在这个论坛亮起,变成了一个有点平庸的传说,可能只有几个人会缅怀他一下。
他和这些人彼此不知道国籍,也无论年龄和性别,在网络中都像浑身用黑泥包裹的人偶,真实人格寄生和隐藏在人偶的外壳之下,而这些人偶足有数十个,可以供他们自由切换。一具人偶消失,还有下一个身份。
只不过当郎客失去所有这些东西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年轻人。大学肄业,抛开黑影的性质和他的档案记录不论,他在单位做劳务派遣,一个月拿2380块钱的工资。浑身上下,就目前来看,可能只有那张脸和身材还有些许的优点。
但这种优点对于郎客发展良好的人际关系没有起到一星半点的作用。姚解不可能为了郎客这张脸,尤其是天天看着,忽然对他心生好感,产生很强烈的探究**。而单位里的其他人,都知道郎客犯过事,自觉不是一类人,更不可能和郎客有友善的关系。
他的家庭已经不再和他联系,他的专业老师以他为耻。他很早就搬出来单独住,因此更没什么合得来的同学。除了在应急管理处认识的那些人外,郎客稳固的社交关系竟然能打上一个鸭蛋。
郎客的人生忽然变得如此贫乏,在他以前,他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母亲时常打来电话,问他大学生活如何,父亲也按时给生活费。每逢寒暑假,他都回家住一阵子。春节也和一大堆亲戚往来,吃完饭后坐在一起打牌打麻将,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院里的同学,尤其是同班同学和原来宿舍的舍友知道他的计算机水平,上赶着来找他打好关系,就为了在作业上得到一点便利,郎客会很慷慨地分享答案和模板。小组课题,郎客永远是抢手的那一个。再加上他的外型不错,回学校的时候去哪儿都受到欢迎。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当郎客想逃避现实中的问题时,他只想睡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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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穹门(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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