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就是折磨的最终形式,姚解会认为通往天堂的窄门旁边一定安装了空调。因为信徒遭受了百般磨难,此时此刻吹点冷风是唯一渴望的事情。
他和郎客顶着四十多度的高温,走在脚手架下,也许体感温度已经达到六十了。他几乎能感觉汗水在背后滑落的触感,就好像他是个人体花洒,这不是一个令人感觉良好的比喻和体验。
一旁的郎客比他更热,或者说更不耐热,他的面孔湿漉漉的,那全是细密的汗水,在某种角度下闪着亮光。姚解看了他一眼,不再抱怨天气,而是说道:“应该给容霄辉报告申请高温补贴。”
郎客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在空气中游荡,在这个建筑工地盲目地转了将近半小时,他已经很沮丧了,甚至没有力气回应姚解的安慰。
一个小时前,他和姚解根据定位的显示驱车来到这处在城郊的建筑工地。而在昨天,他和姚解从蓟阳出发,来到了位于西北地区的某个县级市。这无非是很寻常的任务,总是趋向乏味。
找到地方,找对人选,再登记走人,正如在乌和县之前的差旅那样。
定位绝不会有错,郎客是那个操作设备的角色,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很难犯这种低级错误。那个地方太偏僻了,离他们住的便捷酒店也很远。不好来回打车,不像上次在汇和大厦直接坐地铁和步行就可以了。
所以姚解先去租了一辆轿车。要不是因为设备必须随身带着,其实租电动车更方便。他们开车开到越来越荒凉的地方,附近五百米只有一座半废弃的建筑工地。
姚解从车窗向外望去,太阳凌空照射,即使车内开着空调,从车窗辐射进来的热度也让他的脸不舒服。
“看着不像有人啊。”姚解望着荒废的脚手架和无人操作的起重机,怀疑地说道。
他当然知道仪器定位很难出错,除非是总机出故障。但这个地点实在奇怪。
郎客同样很不解:“难道躲起来了?”
他和姚解坐在车内等了十分钟,仍然没有看见人出来的迹象,就决定下车去工地搜寻。这就是出问题的第一步,他们到处都找不到人。
这不像他们在商场那样,姚解直接进入黑影场把燕横波拉进去,那是因为当时人太多了,一个个找起来很不现实,并且容易引发骚乱。
而这里完全相反,在废弃的建筑工地,从外边的围挡看是废弃的住宅区,或许是承包商跑路了。
假设在这里有人存在,那一定很显眼。姚解和郎客光是粗略地找了一圈,就花了半小时,连个鬼影都没见着,而这根本不应该如此。
“位置还是没有移动吗?”姚解问。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他们的车就在不远处停着。
“没有。”郎客摇头,定位仍然在这里,在这片钢筋水泥的丛林之中。
姚解有些头痛,也许日光加剧了他的头痛,有可能是中暑加重了这样的感觉,他说:“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也一样。”郎客叹气,眨了一下眼睛,避免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眼窝流下来,“那现在怎么办?”
“去我的黑影场看一眼。”姚解取下项链上的磁石,无需他主动说明,郎客已经很顺从地将手放在他的后背上方。
黑影笼罩了他们,郎客有一瞬间双眼看不到任何地方。直到他的脚踩在水面中,好消息是这里没有像外边那么炎热,但他们不可能无止境地待在这里避暑。
“我感觉不到有人活着。”姚解突然说。
郎客吓了一跳,立刻放下了贴在姚解后背的手,转头看向姚解时,发现他脸上的表情阴沉得能滴水。
“我在水面上找不到。”姚解向郎客说明,“你还记得乌和县吗,当时我和崔崴一起进了我的黑影场。”
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月,郎客当然没有忘记,那天他像个木偶似的全程游离在案发现场的边缘。
“我们都走在水面上,但乌晟德不一样,他沉在了水中。”姚解说道,“当时我就有一个想法,关于死者在我的黑影中的表现形式。”
“可惜没有更多尸体让你研究。”郎客说,他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但他的面部表情有些严峻。事实上,这两个人都像即将参加葬礼那样,神情惨淡。先前在户外的燥热早已无影无踪,换来的是太平间尸体冷藏柜一般的寒冷。
“也许今天就是第二个能用来验证的例子。”姚解说着两个人都知道的反话,“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
“帮我个忙。”姚解向郎客伸出自己的手,说道,“拽住我,但不要主动把我拉起来,我会借力。我说不上会花多久时间。”
“你会没事吗?”郎客关心地问,他抓住了姚解的手,两个人的手指交叉着,肌肤贴着肌肤,而骨头感受到了骨头,距离被无限拉近了。要不是时机不对,郎客怀疑自己甚至会脸红,但目前他的脸颊只有那种担忧大祸临头的苍白。
如果这个人真的死了,他们会有写不完的报告和审查。而且这会儿只有姚解和郎客两个人,不再像乌和县那样,二组的人会负责一切。更重要的是,死亡本身就是一个悲剧。
“当然。”姚解说,“我只是去水下看一眼。”
他的双膝跪在水面上方,郎客不知道这将是一个什么姿势,他只是牢牢地抓着姚解的手,紧接着水面攀升了。不,这更像是姚解正在陷下去,好像他整个人正在快速地被水流吞没。他把自己的整个脑袋都塞进了水面之下。
换做平时,要是姚解在洗脸池做这个动作,郎客一定会认为姚解发疯了,或者绝望地要自杀,想要在水池中淹死自己。
好在这个地方似乎不用考虑呼吸,也许姚解忽然在水底下进化出了鳃,郎客在焦虑的等待中产生各式各样的念头。姚解说自己不确定要花多久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分钟了,他仍然像一具尸体一样,把头埋进水里,毫无反应。
直到郎客的手被紧紧地抓着,他甚至感觉到姚解修剪良好的指甲在他的手背留下伤痕,这足以说明姚解花了多大的力气,就好像郎客是他的救生索,只能依靠他把自己带出水面。
郎客怀疑本质也是如此,这就是姚解要让他抓着手的原因,否则他会在水下迷失。
等姚解从水里爬起来,他的脸色比刚才的猜测还要难看,郎客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闭上眼睛也没用,就问道:“真的死了?”
“嗯。”姚解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震惊,反而是在想其他的事情,这让他的回应显得很不在线,郎客没有去催促他,只是在旁边等待着。
过了片刻后,姚解似乎已经思考结束了,对郎客说道:“我在水底下看到了一具模糊不清的尸体。比当时乌晟德要模糊很多。我只能看出一个隐约的人形。“
“所以我们还是没办法确定尸体在哪。”
“但这里能藏尸体的地方又有多少呢?”姚解说,“除非他被浇筑进了水泥,否则我们一定还能找到。你想想看,他身上的辐射强度没有完全散去,说明是刚死不久。因为他必须要在黑影降临后的第二日返回附近的地点,在这片工地附近两公里都有可能,然而他最后死亡的地点是在这里。”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跟踪杀人。就跟乌晟德一样,赶在我们到来之前,他就死了。”郎客感到匪夷所思,“谁会花这么大的功夫杀普通老百姓,即使他拥有黑影?杀了对凶手有什么好处?”
“你的话里已经找到问题的关键了。它和黑影有关。”姚解说,“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尸体找到吧。然后通知容霄辉。”
从姚解的黑影场出来后,他们不得不再次面对骄阳高照的天气。他们从脚手架下边的相对阴凉地带出来,姚解似乎对关于尸体在哪有一点想法,径直往前走着,郎客跟在他身边。
“你还记得我们在工地北边看到的几个池子吗?”姚解说道,“那几个工业沉淀池,池水非常浑浊。”
郎客一下子恍然大悟,说:“如果尸体沉在那里,确实是个好选择,比浇在水泥地里方便多了。”
“我刚刚在想,这具尸体的凶手和乌晟德有没有联系。你看,当时我们去杂货店,尸体就摆在柜台后面,只要有客人来,不多久就能发现。不隐藏尸体,意味着要么没有隐藏时间,要么凶手觉得没有拖延时间和掩盖谋杀的必要。”
“而在屏南区垃圾桶的尸体也是如此,就丢在那里,只要有收垃圾的人来,把垃圾桶里的垃圾往回收车一倾倒,马上也能发现。”
“如果我们能在沉淀池发现尸体,说明这种隐藏的思路是差不多的。没有真正想让我们找不到人。有辐射分析仪的情况下,一定能定位到工地。在建筑工地有多少能够藏人的地方?就像你说的,把人浇在水泥里,藏在某一部分的墙体中,那确实发现的难度比较大了。但在沉淀池中,就比较容易。又或者把尸体转移呢。”
姚解说了很长一段话,郎客一直听着,忽然意识到了姚解想要强调的东西,说道:“凶手希望尸体被找到。”
“但不是立刻,他需要远离案发现场的时间。”姚解说,“但归根到底,都希望我们能找见。为什么?这么做的前提是凶手得了解管理处,知道工作时间,包括黑影区回溯的原理。拥有黑影的人会在第二日返回附近区域。这才能让凶手跟踪到了受害者。又或者无需跟踪,如果他们也有仪器的话,作案就更加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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