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个像样的觉。
云藐惬意地眯着眼,慢慢悠悠地晃动蓬松的尾巴。纯白的猫儿比天上哪一朵闲云都快活。
倒也不是这地睡起来多舒服,一片死寂的荒漠,能好睡就奇了怪了。也就云藐这种三天没合过眼的猫儿不嫌弃,大睡特睡。
再来个回笼觉,简直就是猫生圆满。
云藐假寐良久难以入眠,身下隐隐有个小疙瘩硌得心底发痒,小到近乎不存在,却又难以忽视。
就这么一小疙瘩,把云藐整得炸呼。
暴躁地同爪同脚,管它掘地多少尺,今天不把这破疙瘩挖出来,这觉没法睡。
云藐吭哧吭哧把自己刨进会自动回填的沙坑里,没一会儿连猫带毛被吞没了影。
荒漠重归寂静。
但很快就被打破。
沙堆里猛地扎出个猫头,眼里嘴里跑进不少沙子,骂骂咧咧地吐沙揉眼。
攥在爪心的破疙瘩耽误揉眼睛,云藐随爪丢开。
难受的要命,感觉浑身的沙子比猫毛还多。
紧闭被沙粒刺激得泛泪的眼睛,凭直觉跳进荒漠中少得可怜的水源。
勉强泡下一只猫。
经过水的洗涤,云藐总算睁开了眼,一身轻盈。
满目黄沙的荒漠里,爪边这颗纯黑的石子瞧着显眼。云藐抬爪碰了碰,熟悉的感觉,那破疙瘩原来是这么颗黑不拉几的石头。
一爪将它丢之天边,埋头大睡。
残余的困意一个不注意,死灰复燃,叫云藐昏昏欲睡。而毛发之下的肚皮却传来微凉光滑触碰。
什么玩意。
云藐迷迷糊糊地伸爪摸索,熟悉的爪感。
又是那黑石头。
来不及细想一番,脑袋一坠,已然困得昏睡了。
日月轮换之际,云藐总算是补足了三日没睡的精神,悠悠转醒。睡了个饱觉还送一回笼觉,让向来失眠的云藐有了熬大夜攒饱觉睡的念头。
不过,他大抵是熬不住的。
舔了舔干巴的唇,该回去了,云藐想。这荒漠的气候实在不适合多呆,再水灵灵的猫也迟早变成猫干。
抖落身上的浮沙,归心似箭的白猫,奔如疾云。
头也不回的猫儿,不曾注意到身后多出个小黑尾巴。
黑石头努力翻滚,快到只见一条长长的黑影。
妖境。
“恭迎妖主归境!”
妖主,也就是云藐那个素未谋面的爹。前几日于睡梦中无端而死,这是正统的说法。
至于妖境众妖私底下传的那些,可谓相当炸裂,浸染□□。各种死因五花八门,放在其他妖身上离谱的很,可若是那位妖主,再合理不过了。其年少继位,妖力强大,却醉心繁衍,日夜沉溺,一刻不曾清醒。
若要问他在位多年,给妖境带来了什么。
带来了三千后代。
也不知如今妖境新主是谁,云藐的尾巴和脑袋同步支棱起来,好奇地张望。
然后发现,身边的大妖小妖齐齐伏跪于自己脚下。
妖主竟是我自己?!
一脸懵圈的白猫当场消失。
只剩几根纯白猫毛轻盈地下落,往绣着猫爪暗纹的红锦靴面上一沾。
脚踏长靴,赤衣劲装的少年取代了白猫。
鼻尖圆润翘挺,与猫身时的弧度别无二致。不同的是没了毛绒的覆盖,少年鼻梁上,薄薄一层莹白皮肉附着鼻骨,如同覆雪山脊,难掩锋芒。
不好招惹的少年。
很难把那个谁见了都忍不住要摸两把毛毛的白猫,与眼前的少年联系起来。
明明哪都没变。
被毛绒遮挡严实的红痣,总算得见天日,色泽鲜活,不安分地缀在少年右眼前窄后宽的眼皮褶痕末梢。少年一抬眸,那痣便扬起来,意气风发,好生漂亮。
前因后果一联系,云藐顿悟,扯了扯嘴角。
心中暗想,真是白瞎那三天三夜。彼时还以为遇上训练有素的猫妖组织,一只接一只扑上来挑战自己,云藐硬是对打了三天三夜,觉都不睡一下,好奇他们到底有何图谋。结果跑的跑,趴的趴,全没了影。
好家伙,感情是争家产呐。
也不早说,这玩意谁稀罕争,尽耽误睡觉。
云藐今年一百八十岁,正值猫妖发育成熟,即将停止长个的时候。
从小到大,云藐虽凭借双爪独自滚摸爬打,但命中有富贵,吃穿不愁。把自己好好养大,唯一的苦恼就是缺觉。
困,但就是难以入眠。困极了,才会昏上半柱香。
勉强算是一日能睡上半个时辰。
故而云藐至今未及八尺。
众妖在新妖主扯动的嘴角上读出烦躁的情绪,默契地原地解散。
弥月宫。
历代妖主的居所,妖境腹心之地。此境夜夜弥月,此地乃观月佳地。那升巨大的弥月,蕴含着古老且深厚的妖力。它孵化出与魔域、人间截然不同的,梦幻迷离的妖境。
月光所及之处,妖力弥弥。
懒惰的咸鱼,晒上百年的月光,也不得不翻身化妖。
盛大的欢迎妖主仪式,在众妖毫无贰言中圆满结束。
前妖主逝世后,与其一脉相承的强大妖力在云藐身上彻底显现,云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妖境新主。
众妖臣服于绝对强大的妖力,但它们并不期待妖主有所大作为。
云藐也是这么想的,妖境太平千年,魔域、人间和妖境也和平共处了千年。比起一个野心勃勃,意图吞并魔域和人间的妖主,妖境更需要一个吉祥物。
重操旧业的云藐决定站好这班岗。
此刻,吉祥物正坐在弥月宫主殿的高位之上,那宝座造得又软又大,像张床榻。
靴尖一下又一下无聊地踢着地面,堆成小山的贺礼,被一件件拆开给云藐过目。
“寿爷爷别拆了,直接装入宝库吧。”云藐对这些身外之物毫无兴趣。
“妖主可是嫌老龟拆的慢,不耐烦了。”白发白须的龟妖流露出一副因为自己年迈又行动迟缓,是个讨嫌老妖的自责之情。
“拆,通通都拆。”云藐最是见不得这般,心尖软得一塌糊涂。
“寿爷爷,我帮你一起拆。”云藐着实是坐不住了,但看到龟妖再度流露出熟悉的表情,云藐硬是把自己摁回宝座上。
“您拆,都给您拆。”
龟妖甚慰,云藐这孩子就是乖。带着满意的笑容,缓缓转身接着慢慢拆开贺礼。
龟妖拆出一幅名画。
云藐直呼:“这画真大!”
龟妖拆出书法牌匾。
云藐闭眼吹:“好一个天道酬勤!”
龟妖拆出一尊雕像。
云藐一打眼,刻的正是自己,好不容易有个识得的,就是瞧着渗猫,夸不出口。
挤落豆大的泪花,云藐打起哈气准备装困逃走。
“寿爷爷,我真不行了。困得睁不开眼,不然我肯定陪你拆完这些贺礼。”
龟妖还没着急,小山似的贺礼堆倒是先急了,陷下一小块,然后咚咚咚地全垮了。
龟妖眼睛也眨得慢,此时正难以置信地瞪着一路冲刺到自己手边,包裹着红丝绸,系了不知名丑结的贺礼。
“妖主勿动,贺礼怕是……有炸。”龟妖颤颤巍巍地解开那丑结。
主打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云藐,瞬间精神抖擞,挤到龟妖身边一探究竟。
红绸滑落,露出一方墨枕。
云藐抢先一步拿起墨枕,上手摸摸,这玩意是什么怪石头做的,硬邦邦。使劲摁摁,倒又有些软乎。
想来枕着舒服极了。云藐想,睡不好觉,兴许是缺个好枕头。
“妖主不可啊!”
“睡觉可是天大的事儿,我先行一步咯。”
云藐满意地携墨枕离开,回那无处下脚的寝殿。
妖主的寝殿可不小,但前任妖主喜好单一且极端,造了张巨大无比的床,足足占满寝殿八分地。
故而云藐方才路过花园,看到亭子里头摆着张圆床,也见怪不怪了。
那没了的爹,云藐不熟,也懒得生恨。他留在弥月宫的痕迹,云藐不在乎,更不愿费麻烦一一抹去,视若不见可省事得多。
大床中央,云藐盖好被褥,摆正墨枕,充满期待的躺下。
墨枕偷偷抬高身子,急不可耐地接住那颗圆脑袋。
一沾上墨枕,云藐掐着被褥手松开,呼吸迅速变得平稳,胸膛有规律地轻微起伏。
效果惊猫,不过只能等云藐睡醒再感慨。此时熟睡的云藐,已入梦境。
借着水洼的倒映,云藐看清自己短短的四肢和乱糟糟的毛发,一只流浪小猫。
云藐错鄂了一瞬,回过神来,全然相信自己处于幼年时期,未来是未知的,肚子是饿扁的。
小猫永远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当年一样,毫不犹豫吃下眼前颜色艳丽的蘑菇。
没一会,幻觉缠身腹痛难忍,云藐疼得满地打滚,醒了。
“傻猫。”云藐自嘲道。
墨枕意外地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圆脑勺,这就醒了?它一颗魔石,牺牲魔格,魔石之身化为和上古安神枕别无二般的形制。
竟然只让这猫睡了不到半个时辰。
云藐天生妖力强大,入睡时更是源源不断吸纳天地妖气,増益自身妖力。而对他无用的魔息自然被剥离,在外聚集。对于还未化形的魔石来说,简直就是绝佳修炼伴侣。
只需趁其入睡时勤贴贴,化形大事指日可待。
可是魔石没想到,这是只失眠小猫。
魔石刚尝到些充盈魔息,还没吃饱,就又没的吃了。自有神智以来,饥饿感从未消失,天地间的稀薄魔息难以真正填饱胃口,化形之后或能摆这缠身的饿疾。
尝了一口,更饿了。
可魔石只能饿着肚子,眼睁睁地看着小猫披上外袍,去庭院中溜达,彻夜不眠。
孤守空床的魔石暗暗发誓,下一次,它定要这只小猫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把自己红花大绑送给小猫的魔石一枚呀~[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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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孤守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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