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桦听到赵明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就知道他有意在调侃自己，压根不想帮忙，只想看他笑话。唐桦自己尝试折腾，又实在出不来，靠，卡得脖子好疼。
委屈涌上来，唉，也是埋怨自己蠢，"我怎么会想到让你帮忙，你明明只会看我笑话！"然后，唐桦就听见身旁人叹气，感觉到温热的躯体靠过来，下意识想躲，但被卡着也动不了，一瞬间还以为对方要偷饼子。只能说赵明森还是残留少许人性美，没有趁火打劫，使力帮他把栏杆掰出些空隙。
解脱后，唐桦揉着脖子，看着铁栏杆较明显的弯曲，心悸地咂嘴，想不到看起来高挑的人力气这么大。赵明森向后靠在草垛上，捏了捏有点红肿的手。
唐桦扫扫旁边垫子上的灰，坐下。把那半张饼拿出来，还带着体温，其实他自己也挺饿的，但是。。。没有看赵明森，将东西递过去，谢谢揉在嘴里讲不出口，"。。。给，你的报酬。"
忽然，一个带点稚嫩的声音从背光的角落传来，"可以让我吃一点吗？"
两人都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唐桦差点把饼扔了，牢房里还有别人？！只见一个灰扑扑，大概十五六岁的男孩从角落挪出来，怯生生的，"你可以叫我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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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男孩一脸诚恳，交代了知道的所有。赵明森一脸生无可恋盯着唐桦将原本要给他的半张饼子递过去，能怎么办呢，他总不可能和孩子抢吧。
"所以，搬运银子那天晚上你被，"唐桦回忆着刚刚男孩的话，"容叔？叫去望风？"
"嗯，我听着像是分钱有了分歧，就突然打起来了。好激烈，我都不敢上前。"男生狼吞虎咽，看样子饿了挺久。
"那个容叔，你和他什么关系，他在这吗？"
"他，我也不认识，我流落码头，给那些渔民打点下手为生，有一天一个打扮得体的男人过来问我愿不愿意赚笔外快，我就来了。他不在这，已经死在那场打斗里。"
唐桦若有所思，"有人落水而死吗？"
"战况太混乱了，又是黑灯瞎火的，哪看的清。"小黑噎得打了个嗝。
赵明森从袖中一份画像展开，"这个人有印象吗？"
"哇，你也带了一份。"唐桦小小惊讶了一下。
小黑拍了拍手上的渣子，接过画像，一阵眼熟，像是确定什么一样，上手仔细描摹，"这好像是山哥？"
"山哥？"唐桦看向旁边飘着的鬼魂，"够野的啊，这称呼。"
"没认错？"
"嗯。我记得，"用手指了画像，"右耳垂有颗痣。"小黑像在回忆着什么，"我好久没见过他了，七八岁的时候，我在苏荷县郊外一处荒废的园子认识他的，他大我好几岁，那时我们经常一起玩。后来，他说他要离开，到很远的地方，还给了我一笔钱。他现在怎么样？"
"他。。"唐桦还在纠结，赵明森直截了当，"死了。乱斗中落水淹死的。"
"啊？"他眼神闪过震惊，语气犹疑，"他怎么会。。河盗。。？"不过，小时候他确实看到山哥经常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有时脸上身上还会挂彩。后面的话语像呢喃，"不是说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鬼魂似乎也感受到这个儿时玩伴夹杂些许惋惜的伤心，也难受起来。
"你知道他是谁吗？"
"山哥从来不提自己的身世，也不喜欢被问，我稍稍聊起他便明显不开心，所以我也不清楚。"小黑低垂着头。虽说生死有命，但这是他生命里为数不多对他好的人了。那天晚上，应该有一面之缘的，说不定，他能救下他，让他停手，如果这样就好了。
"唉。"唐桦仰头，线索又断了。
"但是"，男生想起了什么，掏出脖子里挂着的玉环，"他那时一起给我的，我舍不得当，一直带在身上，上面刻了什么，可我不识字。"
唐桦拿过来，是一枚通体透亮的翠玉环，外侧真有一行小字，赵明森也贴过去看，牢房光线昏暗，他们来到透着点光的小窗下。
"李，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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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群山是苏荷县，知县李弈君的小儿子，母亲宋英和也是出身名门。"天哪，真是没想到。"唐桦自知道起就啧啧称奇，但话又说回来，这么好的出身怎么混成这副样子，一度沦落到和流浪汉一桌。
正当唐桦畅想着，对方父母将尸体领回去，并一脸感激涕零地奉上丰盛的报酬时。。。只能说，现实的发展往往让人无法预测。
"滚出去。不要再过来。"
中气十足的女声从里面传来，转眼间唐桦赵明森就被轰到门口。明明最开始知道他们带来李群山的消息，迎接时还客客气气的，怎么就突然。。。？
于是，两人四处打听，找了几个之前在府里做过事的问，才明白。知县家里有四个孩子，李群山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可谓是人中龙凤，饱读诗书又风姿绰约，放在人堆里闪光的存在。都不用"别人家的孩子"，自家人之间的比较便足够让人窒息。
有个年老的，在李家做了十几年的杂役，和他俩说，李家规训后辈向来严厉，要求多期望重，可对于他的哥哥姐姐似乎不在话下，而李群山作为一个哪哪都比不过的小儿子，父母每次提到他就眉头紧皱直摇头，不愿多讲，所以存在感一直不高。
"所以就这么慢慢走上歪路，放纵自己，也不知道是报复自己父母对自己的不关心，又或是想吸引注意力。"唐桦接话，也说不清什么情绪，看着一旁怏怏不乐的鬼魂，"可再怎么样，也不是走上歧途的理由。"
"唉，"年老鬓白的杂役摇头，"他哥哥姐姐也是我看着一直苦过来的，那时就觉得老爷夫人对孩子们太严厉了。"
赵明森回想刚刚他母亲听到他的死讯轰他们出来，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李群山丢的这几年，李家一直没有找过吗？"
"李少爷是自己要走的，"杂役还记得那天，阴沉沉的下午，"他在大厅广众之下和老爷夫人撕破了脸，说要断绝父母关系，老爷夫人一听也是生气，直接放狠话，让他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没想到，"他咋舌，"真就不回来了，了无音讯，多少年了，一封信也没寄回来过。毕竟是知县家里，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传出去落人口舌，所以只在私下里偷偷找过，对外就说是远行。"
鬼魂垂头丧气，想起赵明森和唐桦刚刚聊起他的死亡，怒气满满的女人，还有一旁唉声叹气的男人，那是他的父母。从现在的描述来看，"李群山"在他们的记忆里恐怕没留下过好印象，连现在突如其来的死讯都是，"我的死亡可能打扰到他们了吧。"
"他父母这个样子，"唐桦撇嘴，"认领尸体估计要花很大的时间了。"
"你还真乐观。"赵明森仿佛看戏一般的语气，"先不说认领，'知县小儿子原是河盗，偷盗官银，搬运分赃不成，落水而亡'。这么丢脸的事情，他们巴不得撇清关系，不认这个儿子。"
"不会吧，毕竟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唐桦心情复杂，他并非死者为大的和稀泥性格，但再怎么评价死得其所。。唉，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该呀。
"老爷夫人很挂念他的。"杂役听着他们的闲聊，默默出声，"他走后。夫人有时候会在房间偷偷抹眼泪，抓着丫鬟聊，说他小时候是很善良的孩子。老爷也是，虽然嘴上不说，但找人有点风吹草动，他便会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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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役说了很久，两人听得也是五味杂陈，不过，好像并没什么用。他们俩再次站在李家紧闭的大门口，唐桦好话说尽，但就是怎么敲也没人搭理。
日暮西山，天色暗下来。
"算了，先回去，确实有点突然。消失了这么久，找了这么久的人，一出现就是尸体，而且死得也不光彩，"唐桦将心比心，"是我也受不了，给他们点时间吧。"
"恐怕没太多时间了，过几天，官府就要把这批尸体拉去埋了。"赵明森懒散地靠着门框，拿出兜里的血脂玉，虽然看不见，"他应该也要消失了。"
"都怪你。"
"又怪我？什么理由？"赵明森似是习惯了他的蛮横无理。
"要不是你出狱前，非要吃阳春面，我们还有时间的。"几个狱卒不知从哪知道赵明森玲珑阁代理掌柜的身份，忽然变得点头哈腰的，又是道歉，又是奉承，给唐桦看得白眼直翻。
自进狱来，赵明森就等着这幕，他不得把之前受的气全讨回来，也不是记仇，单纯的报复，再说了，"你没吃啊？"唐桦借着他的光也是作威作福，"那绿豆莲子百合粥，不是你点的？而且你看不明白吗，这哪里是时间的问题？就算你把时间全部用来在门前死皮赖脸，毫无自尊，像个流浪狗一样磕响头，里面的人真的会理你吗？"
唐桦吃瘪，他当然明白，不过，"这中间是不是夹杂了太多私货啊？！赵，明，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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