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血契同燃
青阳侯死士的狞笑与铁卫濒死的惨嚎交织，如同地狱的丧钟，敲打着摇摇欲坠的医庐。火光映红了窗纸，浓烟裹挟着刺鼻的毒雾从缝隙中涌入，呛得人涕泪横流。凌风拄着刀，挡在门前，肩背的伤口因剧烈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浸透绷带，他却如同钉死在门槛上的磐石，每一次挥刀都带起一片血雨！残存的几名铁卫背靠背死守，但面对源源不断、悍不畏死的黑衣死士，防线如同薄冰般迅速瓦解！
“保护…世子和姑娘！”凌风嘶吼着，声音已带破音，一刀劈翻一个试图冲入的死士，自己也被对方临死反扑的短刃在肋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撞在门框上，眼前阵阵发黑。
薛神医将昏迷的素问小心放在何萧然榻边的地上（远离门口流矢），自己则扑到角落药案，双手因紧张和烟熏而颤抖，却异常迅速地打开了那包被怀疑动过手脚的“百草堂”寒玉髓粉末！他抓起一把，混合着旁边药碾里残留的、具有强烈刺激性的石蒜粉和曼陀罗花粉（原本用于麻醉），捏成一个粗糙的灰白色粉团！
“小川！湿布！”薛神医低吼。小川会意，立刻将一块浸透水的布巾递上。薛神医将混合了疑点寒玉髓和剧毒花粉的粉团紧紧包裹在湿布中，只留一个小口。
就在这时！
“砰！”医庐本就单薄的门板被一名魁梧死士用重锤狠狠砸开一个大洞！木屑纷飞！那死士狞笑着，透过破洞将一支点燃的火把狠狠扔了进来！目标直指堆放着大量药材和布帛的角落！
“完了！”小川吓得尖叫。
千钧一发！
薛神医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个湿布包裹的“毒弹”，精准地从门板破洞掷出，砸向门外死士最密集的区域！
“爆！”薛神医嘶声吼道，同时猛地将小川扑倒在地！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在门外炸开！并非火药，而是湿布包裹的粉末混合物在受到剧烈撞击和火焰高温时产生的粉尘爆燃！灰白色的粉末混合着剧毒花粉和疑点“添料”，如同死亡的烟雾瞬间扩散！
“啊——！我的眼睛！”
“咳咳…毒！有毒烟！”
门外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和混乱的咳嗽！被粉尘和毒烟笼罩的死士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眼睛红肿流泪，呼吸困难，攻击阵型瞬间大乱！凌风和残存铁卫压力骤减，趁机反扑，竟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然而，混乱中，一支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吐信，从门板破洞的阴影处无声射出！目标并非门口的凌风，也非地上的薛神医和小川，而是——昏迷在何萧然榻边的素问！射出此箭的死士眼神怨毒，显然是得了格杀素问的死命令！
“姑娘小心！”凌风目眦欲裂，但他被两名死士缠住，救援不及！薛神医和小川还扑倒在地！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
一直闭目躺在榻上、仿佛失去所有生机的何萧然，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没有之前的狂暴火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一种…被死亡威胁彻底激发的、源自血脉本能的恐怖意志！
他甚至没有看清那支箭的形状！但他感知到了！感知到了那致命的威胁，正指向那个与他灵魂深处被烈焰枷锁死死缠绕的人！指向那个…他刚刚才用尽最后意志压制住体内凶兽、才没有扑过去撕碎或占有的…素问！
“吼——！”一声不似人声、带着无尽痛苦与暴戾的咆哮从他胸腔炸出！那声音仿佛不是人喉发出，而是来自地狱的凶兽！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何萧然那具被剧毒和虚弱双重折磨、本应连手指都难以动弹的身体，竟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他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牵引，猛地侧身翻下床榻！用自己毫无防备的后背，死死地、决绝地，挡在了素问身前！
噗嗤——！
淬毒的弩箭深深扎入了他肩胛骨下方，离心脏仅有寸许！剧毒瞬间侵入血脉！
“呃啊——！”何萧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身体因剧痛和毒力冲击剧烈地痉挛起来！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本就单薄的里衣！他重重地摔在素问身边，喷出的鲜血溅了几滴在她苍白冰冷的脸颊上。
就在何萧然中箭、毒力爆发的瞬间——
昏迷中的素问，身体猛地一颤！
不是因为弩箭，不是因为鲜血，而是右臂那变异后深沉妖异的赤金莲纹，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烈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悸动！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濒死感，顺着那道烈焰枷锁，狠狠撞进了她的意识深处！
是谁？！是谁在承受这致命的痛苦？！这感觉…如此熟悉又如此…让她灵魂都在颤栗？！
何萧然…是他！是他濒死的痛苦！
一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画面在她混沌的意识中闪现：那个男人，用他残破不堪的身体，决绝地、毫无保留地，为她挡住了致命的毒箭！
“不——！”素问紧闭的眼角，滚烫的泪水混合着鲜血汹涌而出！不是恨，不是怒，而是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恐惧和一种…无法言喻的、仿佛心脏被生生撕裂的剧痛！
师父的警告、血仇的真相、他的利用与冷酷…在这一刻，都被那飞溅在脸上的滚烫鲜血和灵魂中传来的、属于他的濒死剧痛，冲击得支离破碎！
不能死！他不能死！
这念头来得如此猛烈，如此不容置疑，瞬间压倒了所有恨意与猜疑！她甚至没有思考为什么！本能！源自蛊毒羁绊最深处的共生本能，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唤醒的、超越一切的情感洪流，彻底主宰了她的意志！
“呃啊——！”素问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鸣，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毁灭火焰，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燃烧着生命最后光芒的决绝与疯狂！
她甚至没有看挡在身前的何萧然，而是猛地抬起了右臂！那只烙印着变异赤金莲纹的手臂！她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将掌心狠狠按在了何萧然中箭伤口旁边的皮肤上！
不是推开！不是攻击！
而是…主动激发！将体内那被强行收束、变异而深沉的赤焰蛊火毒本源，连同融合的赤莲炎精之力，通过莲纹封印，不顾一切地、疯狂地灌注进何萧然濒死的身体！
嗤——！
接触的皮肤瞬间发出烙铁般的灼响！一股精纯、狂暴却又带着奇异生机的灼热力量，顺着素问的掌心，如同开闸的洪流，蛮横地冲入何萧然的伤口和经脉！
“呃！”何萧然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弓起！他体内肆虐的箭毒和濒临崩溃的生机，在这股同源却更霸道精纯的、带着素问决绝意志的毁灭性力量冲击下，竟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
那致命的箭毒，如同遇到了克星，被这股灼热的洪流瞬间吞噬、焚化了大半！而何萧然体内原本因赤莲瓣和自身火毒被短暂强化的力量，在这股同源力量的疯狂灌注下，不仅没有被引动爆发，反而如同干涸的河床遇到了源头活水，贪婪地吸收、融合！一股全新的、更加磅礴、更加凝练、带着两人共同烙印的赤金色能量，在他濒临枯竭的经脉中轰然滋生、奔涌！强行驱散了箭毒的阴寒，吊住了他最后一丝生机！
同时，一股强烈的、属于何萧然生命本源的气息，也顺着这能量的通道，倒流回素问体内！滋养着她因强行激发力量而再次濒临破碎的经脉！两人之间那道烈焰枷锁，在这一刻，不再是痛苦和对抗的刑具，而是变成了真正的生命通道！一方的力量，成了另一方续命的薪火！
“咳…”何萧然口中涌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带着灼热气息的鲜红。他弓起的身体缓缓落下，依旧伏在素问身前，但沉重的喘息中，竟多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生气！他艰难地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了素问的身影——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血，右臂按在他伤口处，那赤金莲纹的光芒正缓缓黯淡下去，而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决绝，如同烙印，深深烫进了他的灵魂。
他沾满血污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死死攥住了素问按在他伤口旁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盯着她，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偏执的强硬命令：
“…不准…死！”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但那攥着她手腕的手，却如同铁钳般，死死不放。
素问被他攥得生疼，体内力量因过度激发而迅速枯竭，眼前阵阵发黑。但她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沾染血污却终于有了一丝生气的脸，感受着掌心下他伤口处传来的微弱却稳定的心跳，还有手腕上那不容置疑的禁锢力道…一滴滚烫的泪，混合着血污，无声地滑落。
恨吗？怨吗？师父的血仇…他的知情…青阳侯的逼迫…这一切都未消失。
但此刻，这条由鲜血、剧毒、烈焰枷锁和他们两人共同意志强行贯通的“生命通道”，已经将他们彻底绑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杀！一个不留！”门外，死士在毒烟粉尘中逐渐恢复，攻势再起！凌风浑身浴血，摇摇欲坠！防线即将崩溃！
“带他们走！”薛神医猛地站起，眼神决绝，对着凌风嘶吼，“从后窗！地道！去…去西疆军镇外的‘鬼哭林’！找哑婆！快！！”
他一把抓起药案上仅存的几瓶剧毒药粉，拔开塞子，如同赴死的战士，猛地冲向门口破洞，将毒粉狠狠泼洒向再次涌来的死士！用自己苍老的身体，为最后的逃生争取刹那的时间！
“薛老！”凌风虎目含泪，却知此刻不是犹豫之时！他一把扛起昏迷的何萧然（何萧然的手依旧死死攥着素问的手腕），另一只手粗暴地将虚弱到极点的素问拽起：“姑娘！走！”
小川哭喊着推开后窗。窗外，是熊熊燃烧的庭院和隐约可见的地道入口。
素问被凌风拽着，踉跄起身，右臂莲纹处传来阵阵灼痛和空虚感，那是力量透支的警告。她最后看了一眼被死士淹没的门口，薛神医那苍老却决绝的背影在刀光剑影中一闪而逝…
下一刻，她被凌风拖拽着，跌入了地道入口的黑暗之中。身后，是行辕彻底陷落的火光与杀声。
地道潮湿阴冷，弥漫着泥土和血腥的气息。黑暗中，只有凌风沉重的喘息和拖行的脚步声。何萧然伏在凌风肩上，昏迷不醒。素问被凌风半拖半抱着，手腕依旧被何萧然死死攥着，那力道，仿佛要将她的骨头与他熔铸在一起。
血契已成，同燃共生。前路是未知的黑暗，身后是焚毁的过去。手腕上那不容挣脱的禁锢，是枷锁，也是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来自对方的、滚烫的“活着”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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