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那个幕后之人的到来甚至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实在是不想面对如此奇怪的场面了。
我听到那人走进的脚步声顿了一下,应该也是被这场景震慑住了。
我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我面对着他。
他很快就恢复了从容,快而轻地走到我面前,站定了,他对着我深深拜了下去:“请先生救我。”
我并不为其所动,这句话我听过几百遍,像这样把我绑来再求我的也不是第一次碰见,救还是不救我自有判断。
我把端在手里充样子的茶杯放回桌上:“你就是这样‘请’我的?”
“我很抱歉,”他干脆道歉,没有一丝辩解,“只是先生被那个魔头看得实在太严了,为了能面见先生我只能出此下策,某愿负荆请罪,求先生谅解。”
那个魔头是指玄风?可笑,玄风都成了那般模样,哪里担当得起魔头的称号,更何况是我自愿去往青衍宗的,哪有看管一说?
“呵,”我冷笑一声,“谅解暂且不提,我听你脚步平稳,吐息中正有力,讲话清晰洪亮,你没有什么需要我救的地方,别为难小医了。”
他的声音越发恭敬:“不愧是药师先生,我确实身上无病,但我心中有疾,只有先生能救。”
啊呀,遭了遭了,如果不是冲着我这手医术而来,那就只能是那一件事了。
他继续道:“不知先生是否听闻‘还阳丹’?”
那一刻我的面色应该比罗刹还要骇人,手一翻,一根银针就夹在指尖,只一瞬,针尖就精准地抵上了那人的脖颈。
我的嗓音沙哑得如蛇嘶:“你是如何得知‘还阳丹’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你不会想知道这一针下去的后果的。”
“是,我一定毫无保留,全部告知先生。”
即使被我抓住命脉,他也没有半点慌张,连受到生命威胁后本能的肌肉紧绷都没有,全然放松,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他就这样维持着这种姿势对我娓娓道来。
他说他名张照章,是中洲人,他祖父曾是朝廷命官,因为直言上谏冒犯了先帝,一贬八千里来到了这穷乡僻壤。
初到时,他就见识到了这里狂野的江湖。
29.
张照章当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从京城大少爷突然急转而下成了乡下路人甲,落差不可谓不大。
在漫长而艰苦的长途跋涉中,祖父毕竟年事已高,怒火攻心,这被贬的路只走了一半就突发重疾离世了。
即便祖父已经去世,但是天子之怒并不能就此平息,他还是要继续带着祖父的尸身前往那个未知的地方。
他们已经没有钱财来为祖父购置一副合适的棺椁了,祖父的尸体就用破旧的布罩着,躺在一块木板上,他们轮流抬着,一步一步走向他们的结局。
已经渐近春天,气温一天比一天高了,尸体开始慢慢**,散发恶臭,招惹了许多蚊虫,就连押送他们的官兵都不想靠近他们半步。
不光如此,他们悄悄藏起来用来贿赂官兵的钱也已经花没了,没有钱,哪里会有人给他们食物和药品呢?
张家人之间的矛盾前所未有的激化起来,他们本就对祖父心有怨恨,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又有谁会愿意忍受恶臭和蚊虫的骚扰去背一具尸体呢?
但是尸体不能就这样放在这里,天子定要看到这个胆敢忤逆他的人葬于异乡,永远不得归去。
作为长房嫡子,祖父生前最宠爱的孩子,张照章在家人们开始互相推诿攻击时,默默拿破布搓成一根绳子,把尸体捆在背上,独自承担了背负祖父的责任。
“早就该这样了,老头子生前那么宠他,也是到了他尽孝的时候了,更何况他武功最高……”
身后不知是谁开口,不光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众人,于是他们不再争吵,心安理得地看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被尸体压弯了腰,去走那几千里的漫漫长路。
如此又过了几天,破布制成的绳子勒进了尸体软烂的皮肉中,也勒进了张照章年轻的肩膀里,张照章被恶臭熏得头痛欲裂,张家人仿佛商量好了一样,没有再给张照章一点食物。
烈日悬在张照章的头顶,明明前方一片光明,张照章眼前却渐渐黑了下去。
张照章感受到了生命在从他体内流逝,一步,两步,他再也坚持不住,倒了下去,就在意识消失前,他仿佛听到了张家人惊恐万分的尖叫。
‘他们不会因为我而尖叫的……是谁……’
意识再次出现,是因为有一道清泉滴落在唇边。
他眼睛还未睁开,就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吞咽起这清冽的水来。
“慢点喝慢点喝,没人和你抢,小心呛到。”
和这水一样清澈的声音响起,张照章睁眼就看见一个圆脸小姑娘垂头看他,笑眯眯地给他喂水。
“你好喔,我是白虎宗宗主白银!你叫什么名字呀?”
白银正说着,忽然一个巨大凶恶的白虎头闯入了张照章的眼中,它唇边还滴着鲜血,冲张照章喷出一口热气,舔了舔森白的獠牙。
十分狂野。
张照章呆呆地张开干裂的唇:“我叫……”
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30.
我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一把瓜子,非常没有素质的嗑一口吐一口,吐得满地都是瓜子皮。
没有关系,张照章正在一边讲故事一边任劳任怨地扫地。
他对于这段美好的相遇十分得意,滔滔不绝,将那个圆脸小姑娘讲得犹如天神下凡普度众生。
我听得津津有味:“哦,你就是这样喜欢上人家小姑娘的?”
张照章磕巴起来:“什,什么喜欢,白银是我妹妹!”
我敷衍点头:“我懂我懂,‘妹妹’嘛,然后呢?”
张照章顿了一下,他一定在用怨念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他继续道:“……在那之后,我加入了白虎宗,然后我发现,白虎宗居然只有她一个人。”
……
“你说什么?因为你养了一只白虎,所以叫白虎宗?那你这个宗其他成员呢?”
张照章又醒来一次,在做好心里建设之后,他开始向白银了解情况。
白银爽朗道:“大白和你不就是嘛!”
张照章:“……先不说我怎么成白虎宗的人了,感情这个宗只有你一个人啊!那你这宗怎么成立的啊!”
白银竖起大拇指:“因为帅!”
张照章脑瓜子嗡嗡的:“因为当宗主很帅,所以你立个宗?”
白银一脸你懂我:“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张照章:“……”
张照章站起身作揖道:“多谢姑娘救我性命,可我一介罪人会给姑娘带来麻烦,恕我不能与姑娘同行,还请姑娘放我离去吧。”
白银靠着白虎,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绕着它的虎须,白虎一反凶恶外表,在白银手下乖得像只猫咪。
“你在那群人口中可是已经被虎吃了哦,被大白吓跑了之后他们都没有来确认一下你的死活,这样的家人,值得你回去吗?”
张照章垂眼:“他们已经不是我的家人了,我回去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让我的祖父入土为安。”
白银抚摸白虎的手放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张照章似乎看见了一只对着猎物跃跃欲试的幼虎。
“看你背得那么痛苦,那么那个地方是你祖父很想去的地方喽?”
张照章摇了摇头:“并非,但那是陛下的意愿。”
“陛下是谁,他会吃了你吗?”
张照章吃了一惊:“你居然不知道皇帝!”
白银歪了歪头:“皇帝和陛下是一个人?没关系的吧,你已经死了呀。”
白银像一只小兽一样向张照章靠近,白虎也懒洋洋地爬起来,他们一左一右慢慢包围了张照章。
张照章寒毛尽竖,危机感令他连连后退。
白银将脸凑到张照章面前,睁着大得吓人的眼睛看着他,缓缓勾起一个笑:“你也不想去,你的祖父也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吧,我会给你的祖父打一副棺椁,让他入土为安,作为报酬,你加入我的宗门吧。从此以后,我和大白就是你的家人。”
张照章在这一刻完全被那双野兽一样的眼睛蛊惑了,他遗忘了天子的威严,遗忘了长房嫡子的重担,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
我赞叹鼓掌:“怪不得你沦陷了呢,这白虎少女没吃掉你真是她心善。”
张照章散发的热气让这个小院的温度凭空高了几度:“吃、吃掉!”
故事听够了,瓜子也磕完了,我拍了拍手抖去灰尘:“好了,我已经见识到你们之间深厚的感情了,也该到说正事的阶段了吧,那个白虎少女出什么事了你想要救活她,所以你来找我这个知情人要还阳丹?”
人畜无害地装了这么久,张照章终于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药师先生,不只是知情人吧,您才是还阳丹真正的制造者,不是吗?”
嗯对,就是这样的“柔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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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还阳丹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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