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瞬间感知到的温热如同一缕白绒,温及来不及防备就被捉住。
李小耳向来厚脸皮,黑黢黢的手指也很有力气,她温柔又执拗地拉住了温及,轻轻拂开他沾满血痕的手指,将那双脏脏的小皮靴放到地上。
“小温馆长,受伤了,这样攥着,会疼!”
她光洁细腻的牙齿开开合合,无声的唇语比什么都要清晰。
暮色堆积在视野正中,逆着光的阴影里,温及看见李小耳真诚又认真的眼睛,好似长满山坡的野葡萄。
“穿鞋,先给你穿鞋……”
李小耳又低头指了指小皮靴,弯腰拉住温及沾满黄泥的裤脚。
温及皱眉,用力后退,他不适应别人离他那么近,而且他这样,和她也没有任何关系。
“小温馆长,我觉得你很像老莫,老莫总是懒洋洋的,又不爱和我们玩,可是老莫的毛摸起来暖融融的,她还会帮我们捉老鼠……”
李小耳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在温及面前嘀嘀咕咕。
她越是靠近他,越是能清晰地嗅到沾在他衣领上的烟味儿。
不好闻。
“而且,这样会让这里坏掉。”
李小耳食指与中指合拢,放在唇边吸了一口,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肺,野葡萄似的双眼上翻,伸出舌头,身子微微往后倾倒。
温及看着李小耳的模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丝弧度,染血的手指拉住李小耳皮衣上的纽扣,似是在担心她摔跤。
然而,被外婆胡乱缝起的纽扣丝线崩断。
李小耳被温及的靠近吓了一跳,脚底板下石子碾到了痛穴,她“哇”了一声,下意识寻找支撑点,于是手指勾住了温及的衣领。
温及毫无防备,两人就像是狂风里的竹节虫,摔倒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班车准点驶过,摇摇晃晃,扬起的飞烟偷偷钻进两人的鼻息。
她和他四肢舒展,仰躺着望天,灰头土脸。
“喵~”
老莫扭着毛绒绒的身子走到李小耳的脑袋上蹲下。
李小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扭头看着温及逐渐舒展开的侧颊,笑得眼角泛起了泪花。
温及觉得自己身体里停止流动的血液寸寸融化,他什么都听不见,可是映射白云的瞳孔里,悄悄让出一隅之地,装进了别的东西。
陈回是在去赛马场的路上找到李小耳和温及的。
几只调皮的牛羊正专心致志地啃食小摩托车把上的草叶,旁边的草丛地里,老莫和两个让人不省心的孩子正沉入梦乡。
陈回无奈,拿出医药箱里的棉签和消毒水,开始仔细检查温及的伤势。
当看见温及皮开肉绽的手腕时,陈回的眉头微皱,棉签轻轻拨开红肿的死皮,甚至还能看见血液里沾染的黑色油笔墨汁。
陈回分神,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面前熟睡的小伙子,却被吓了一跳。
温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面色淡漠地打量着陈回,转而执拗地收回受伤的手腕,脱下身上的白色衬衣,垫在了李小耳的脑袋下。
“你认识她?”
陈回瞪大眼睛看着温及,低头抽出一根新棉签沾了沾消毒水,毫不手软地擦拭着李小耳脑袋上的肿包。
“哈哈哈哈,你不会是这丫头的男朋友吧!”
陈回兀自感叹,但没人回答。
躺在草地上装睡打鼾的李小耳顿时面红耳赤,整个身子僵硬地如同一块板砖。
温及的右手刚刚穿过李小耳的腿弯,左手扶住她的后颈,想要把她从地上打横抱起。
“欧呦!不错,力气大的嘞,是个男子汉!”
陈回喋喋不休地打趣,他家外甥女什么心思,他是门清儿。
但李小耳可没她舅舅那么舒服,此刻的她,躺在地上堪比油锅里即将被煎炸的鱼,直挺挺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温及皱了皱眉,虽然隔着一层衣服,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李小耳逐渐变得滚烫的皮肤。
“哎呦,温馆长,你怎么来了?这孩子没事,就是晕过去了,来一针就好了。”
陈回扬着嗓门大叫了一声。
只见原先安静躺在地上的李小耳一个鲤鱼打挺,眼神坚定地左右摆手:“不用不用,老温叔,我没事,不用打针……”
“啊哈哈哈哈,李小耳,你就是个笨蛋!”
陈回看着自家外甥女难得乖顺的模样,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李小耳环顾四周,先是把通红小脸扭过去偷偷瞧了温及一眼,见他没生气,她就拉了拉温及的衣袖,指着小摩托,慢吞吞地说了一句:“等会儿,送你回家。”
随及,趁着温及不注意,李小耳抡起拳头砸向陈回的肩膀。
“你才是大笨蛋,你才是大笨蛋,如果你再骗人,我就要告诉外婆!”
李小耳扬起下巴,夺走了陈回手里的纱布和消毒液:“快去忙吧,我来。”
“你来?能行吗?不知道某人还能不能记得,小时候,偏要要救一只浑身是血的麻雀,她二话不说,提着麻雀的爪子放到水里荡来荡去……”
“啊啊啊啊!天呐,陈跳跳,你怎么那么多话,再这样的话,我让阿妈给你找对象啦!”
李小耳拿出杀手锏。
“停停停,好啊!李小耳,你竟然如此伤害舅舅的心,不错啊!非常不错!你喜欢这小子?这小子仪表堂堂的,就是话有些少,李小耳,你要多和人家交流交流,OK,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走了,记得周五要回家。”
陈回背着药箱,拉开面包车车门,刚坐进驾驶座,扭头又对李小耳说:“回去把你身上穿的皮衣洗干净,爷下个月要穿它去参加前女友的离婚晚会!”
李小耳翻了个白眼,转身拉开身上的皮衣拉链,用衣角擦了擦小摩托的车座,嘟囔了一句:“兔子都不吃回头草嘞,陈回果然是个大笨蛋!”
然后,扭头对着温及憨笑:“走喽,出发回家!”
*回去的路,风是柔和的。
温及依旧坐得离李小耳很远,他垂首打量着手腕上被打成死结的纱布,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丝痛意。
脑中女人狰狞可怖的脸一闪而过,瓷实僵硬的部分又被李小耳晃晃悠悠的小脑袋瞬间取代。
他有些嫉妒,嫉妒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人过得那么欢愉,而被他嫉妒的这个人此刻就坐在他的身边。
小摩托很快就停在了文化书馆门前。
李小耳隔了老远就看见自家外婆正嗦着冰棍,和几个小孩站在路边踢鸡毛毽子。
王海棠一瞅见温及就大惊小怪地左瞧右瞧,随后又走到门边提出一个黑袋子,一脸意味深长地交给李小耳。
袋子里几滴冰凉凉的水溅到了李小耳的眉心。
“乖孙,这小子细瘦细瘦的,我刚去农贸巴扎买了一条鱼,等会儿你把这个交给温建州,就说这孙女婿我认下了,怪让人心疼的。”
“啊???!”
李小耳猛地上前一把捂住了自家外婆的嘴,满脸不可置信。
“海棠!天呐,能不能小点声!我才认识小温馆长一天呐,呃……虽然,但是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李小耳偷偷看了温及一眼,一脸做贼心虚。
温及余光扫过李小耳慌张的笑脸,随及敛目,手指触了触裤子口袋里的透明玛瑙石,点头向王海棠示意问好,然后跨步迈上台阶。
“快啥子嘛?老子就问你一个事儿,你欢喜人家不嘛?”
王海棠出了名的脾气急躁。
“老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撩过的汉子比整个喀什邡的马还多,喜欢,就要大胆尝试,那如果尝试之后人家不乐意,你还去纠缠,那就不体面了,但是,乖孙,我看小温也蛮钟意你的……”
李小耳只觉得面部火烧火燎,她假装没听见外婆的话,上前着急忙慌地轻拽住温及的衣袖,把手里装着鱼儿的黑袋子挂在他的手上,拍了拍,然后抬头与温及对视。
“我外婆,给你的,礼物。”
“一条鱼,好吃,下次,让你尝尝我外婆做的酸菜鱼!”
“好啦!我要走啦,再见,小温馆长。”
温及的眼睛仔细看着李小耳的唇瓣翕合,他大概能够明白她说的话,知道她在和他再见。
然后李小耳转身拽着王海棠的手。
“好啦好啦,海棠,我炒鸡累啦,我们回家好不好?我骑小摩托载你回家好不好?”
李小耳噘嘴朝外婆撒娇,忙忙碌碌一天,遇见温及,和人打架,参加比赛,但是没有任何事情比外婆重要。
“明明约好了要来看我比赛,王海棠为什么迟到!”
“乖孙,老子不是故意不去看你比赛,发生了好多事哟,我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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