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时间很快过去，距离通知书上的开学日子也没剩几天了。
或许该说任慕很幸运，因为任霁开学的时间居然比她还要晚两天，毕竟在这之前她一直认为好学校的开学时间一定会很早。
而之所以说幸运，是因为在任霁看到她的开学日期时，挺开心地说正好他可以去送她，不用担心开学后面临上课时间的不确定性。
任慕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伴随着暑假的缩短，她心却愈发忐忑。
这天晚上，于岚和任兴志又去同朋友聚餐了，家里无人，吃过晚饭后任霁就拉她出去散步，小区内有山有水，绿化环境丝毫不输外边的公园。
相握的手总会出汗，任慕倒不怕热，但还是因季节而变化了姿势，手向上转而挽住了他的小臂。
任霁：“晚上别熬夜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医院。”
任慕点头。
任霁：“提前想想吃这个药的情况，有什么不舒服的到时候跟医生说，既然适应那这次就不换药了。”
任慕点头。
任霁转头看她，低笑，另只手伸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是在想什么，还是热的不想说话？”
任慕被看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抱他胳膊又紧了点，“我不热，我就是在想我开学的事。”
这话还算是给了任霁一个提醒，他视线转回去，继续看路，思忖半响道：“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你爸说？”
任慕有点惊讶她和任霁的默契，因为就在刚才，她也在想这件事。
自打那天被打之后，这一个月以来她和任兴志一句话都没说过，但转念想想，其实这话也不准确，因为有时不得已一起吃饭，结束时她会对他和于岚一同说一句礼貌话，只不过是单方面的，并没有回应罢了。
那种打完孩子就后悔的情绪，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任兴志身上的。
索性任霁也一直在家，所以任兴志为了树立他“好继父”的形象，表面功夫还是很到位的。借任霁的光，任慕也并未再受什么冷眼。
可眼看着就开学了，任慕总觉得不能一声不吭，难不成要不声不响地拎着行李箱去学校？倘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又有什么脸去朝他要学费和生活费呢。
“你不想的话，那我来说。”任霁出声。
任慕看他，“你想怎么说？”
任霁随意道：“等咱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会主动说，你只要配合我就行。”
“……”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到了眼前。
傍晚七点钟，一家四口面对坐在长方餐桌前，和以往一样清净的晚饭时光，只偶尔从于岚或任兴志嘴里传出几句工作又或家庭方面的讨论。
任慕知道任霁会赶在今晚这个时间点说出口，虽他让自己放心，但些许的忐忑还是难以避免，以至于没什么胃口。
“你后天就开学了吧？”
待于岚和任兴志的简短讨论告一段落之后，就当空气再次陷入宁静时，任霁蓦地出声，使得其余三人都停了停吃饭的动作。
闷着头的任慕察觉到了任霁的视线，她缓缓抬眼，又在感受到两个长辈的注视后有几分发怯地点了下头。
任霁继而看向任兴志，面色淡淡，“到时候您去送她吗？”
突然被提到的任兴志表情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眼于岚，“呃，我那天要去下边视察。”他又瞧任慕，语气明显不同，“你能不能自己去？”
任慕手指蜷缩了下，迅速点头，“……能。”
“我那天又没开学，我去送你不得了。”任霁说这话时没看任何人，动作悠闲地夹了筷子面前的青菜。
任慕眼更低了点。
明明盯着桌面上的花纹，却已然隔着空气感受到了任兴志对自己的某种警告，当然除他之外，还有旁边于岚眼里的意味不明。
她说：“不用了哥，我自己可以的。”
“就这么说定了。”
“……”
*
开学那天整体也还算得上天朗气清，虽然相比昨日有些阴沉，但对于一个吭哧吭哧搬东西的日子来说，这些不足反倒算得上是老天的眷顾。
半个小时就可以到学校门口，如此短暂的路程使任慕总想一拖再拖，尽管在家里待着也没那么放松，可相比一个陌生的环境和一群陌生的人，她宁可选择在家里受他们的冷眼。
在察觉到她的磨蹭后，任霁还是没忍住催了她一下，因为他说。
“早去能选个好床铺。”
想想还真是没有反驳的余地，任慕点头，将平放的行李箱推起来，拉好了拉链。
因为担心学校门口堵车没有停车位，所以任霁就让于岚的司机来家里接他们了。商务车在院子门口等着，行李箱搬上了后备箱，两人一左一右上车，随着车渐渐开离小区，意味着任慕的大学时光也已经开始了。
她两手在腿上交握，偏头望窗外。
任霁看她一眼，伸过将她的两手一起握了住，“紧张吗？”
任慕回望，点了点。
任霁摩挲她的手背，“离家这么近，等军训结束了随时都能回来，何况我不就在你隔壁吗。”
任慕垂脑袋，不说话，但手上却把他攥紧了点。
时间的长短会受人意志的影响，比如现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在任慕眼里却仿佛还不抵五分钟要来得长，尤其当车行驶到校门口的路段开始堵车时，看着窗外到处都是搬行李的学生和家长，任慕心跳得更快了。
“您看要不要在这边下车，我看前边堵的也很厉害。”司机见状不好，侧头恭敬地询问。
任霁望向窗外，“嗯，就停这儿吧。”
司机：“我去找个停车位，您出来再联系我。”
商务车随着车流一点一点地往前挪，此处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任霁将行李箱的拉杆拉出来，转身朝校内走去，刚走出两步，忽地发现身侧少了个人。
他扭头一看，见任慕可怜兮兮地背着一个小包，两手缠包包垂下的带子，正低头盯着地面看。
他忍不住弯唇，拉上她的手，“怎么不走了？”
任慕不情不愿地往前迈了一步，“哥哥，只有等我军训结束才能看见你吗？”
任霁想了下，“当然不是，你没空出来，我还没空来看你吗？”
任慕表情缓了一大半，将距离并成一步走到他身边，“那你会看我消息吧，我给你发消息，你不要太晚回我。”
“这两天我肯定回得快，等我开学了，要是上课不能及时回会告诉你。”
“……”
初入大学校园对哪里都是稀奇的，虽说报道流程复杂了点，但好在有任霁。处在陌生的环境里，任霁就是她唯一的安全感。
领完宿舍钥匙，两人去了女生宿舍楼，任慕的宿舍在三层，虽说不算高，但搬一只二十多斤的行李箱到三楼也绝不是她自己能一口气爬上去的。不过任霁说还好，中途也没歇，直接给她提了上去。
任慕看周围路过的女生，几乎带的东西都比她多，当然要不是她刻意压缩了衣服的件数，恐怕自己也还要再抱上一个大袋子。
楼道里人来人往，显得空气闷热得很。任慕从包里掏出了张纸巾，在等到达三楼的时候，抬手给任霁擦了擦额头。
按照门牌号找到宿舍，门敞着，屋内空无一人。
任慕心里松了口气。
“哥，我睡哪张床？”
任霁指了指里边左手那张，“里边吧，安静些。”
四人寝的上床下桌，独立卫生间，还有一个晾衣服的小阳台，比起网上流传的照片，在看到实际的环境后，任慕还是颇为满意的。
两人边收拾行李，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屋里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任慕自在了不少。直到铺好床往下爬的时候，屋里才迟迟走进了新人。
一个长头发的女生，五官端正，眼睛亮亮的，打扮也很时尚。她身后跟着一对中年夫妻，同样大包小包的拿着行李。
“哎呦，怎么还有男孩子呀？”
“妈你别瞎说，开学这天允许异性进，我爸这不也进来了吗。”
女生打断了中年女人的话，话落对看过去的任慕笑了笑，任慕也回了一个笑容。
走至宿舍中央，女生和父母商量了好一阵，最终选择了任慕对面的床铺。
一家三口收拾东西的时候，中年女人时不时地偏头打量在行李箱前蹲着收拾东西的任慕和任霁，上下看了圈，然后跟女生耳语。
起初任慕就用余光注意到了，但假装没看见，继续耳不旁听地整理衣服。
任慕问：“哥，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任霁：“又不着急，等你这儿弄完了。”
任慕哦了声，把衣服递给他。
这番对话传到了对面一家三口的耳中，她们动作停了停，回头看了他俩一眼，然后任慕就隐约听到那女生小声道。
“人家是兄妹……”
陆续的，宿舍里其他女生也都到了，床铺也变得没有选择。
知道会是相处四年的人，任慕在她们进屋时都会发自内心地和她们相视一笑，尽可能地搞好关系，对宿舍生活自然大有益处。
最后进来的这个女生性格较为活泼些，很主动地拿着手机来和她们三个要微信，一番扫码下来，任慕也得知了她们的名字。
第一个进来的、也就是住任慕对面的女生叫邢可思，第二个瘦瘦的女生叫周灵，最后这个最活泼的女生叫蒋樊凡。
几句过后四人就分散了开，回到自己的位置前各自收拾东西。其余三人身边都陪着父母又或至亲的家人，对比起来，显得任慕这里空荡不少。
不过她并没有落差感，因为任霁就是她的全部。
她就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行李箱里带来的东西都归纳好了，放在宽敞的桌子和柜子里，看起来依旧空荡。想着还缺些到学校来再买的生活用品，于是两人就离开了宿舍。
任霁：“这两天没事就和室友把学校逛逛，熟悉熟悉。”
任慕低声：“我不想……”
“不想什么？”
任慕轻轻挽着他的手腕，“我不想认识新的人。”
任霁手指回拢，将她堪堪扶着的手指握到了掌心里，温暖传递到两人皮肤上，“但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只有哥哥是不行的。”他说，“就正常和同学相处，不卑不亢……当然万事还是要你自己开心才行，别勉强。”
任慕点头。
“等军训的时候记得涂防晒，刚才不是放抽屉里了吗。”任霁事无巨细地交代着她，“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别怕花钱。”
最后四个字传进耳朵里，任慕表情凝了凝。她听话点头，将他说的事都记了下来。
两人离开宿舍楼，去了学校最大的超市里，超市人如潮涌，他俩挤进去挑了些生活必须品，洗脸盆、牙刷、牙膏、香皂、垃圾桶等等。
一番采购下来，等拿回宿舍再次收拾好后，时间也已经过了中午。
按说家属帮忙收拾好行李就可以离开了，但任霁看任慕一直闷闷不乐，就又多待了会儿，顺便陪她去食堂吃了个午饭。
午饭过后，两人散步回了宿舍楼下。
任霁：“大学和高中不一样，和同学相处也要长个心眼儿，别太傻了，有事不知道怎么办就跟哥说。刚来还不熟悉，出去做什么尽量和室友一起，注意安全，别去人少的地方……”
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了，同时对即将面临的未知的一切和没有哥哥陪伴的日子，任慕只感觉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越来越重，这些话是一字不漏地进了耳朵里，但又好像没听进去，只攥着他的手腕不松。
任霁轻笑，弯了点腰，逗她，“怎么越大越没出息了，这要是去了外地，岂不是要拽着不撒手了？”
任慕嘴巴动了动，“哥哥也要照顾好自己。”
任霁平视她的眼睛，对着光的他，五官如此明亮又耀眼，他眼里温柔，眼底全是她小小的影子。
“好，我们都好好照顾自己。”
“……”
这是任慕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住宿，本就抗拒和旁人接触的她，如今更是抵触这种集体住宿的生活。可她知道没有办法，这是每个人都必经的一条路。
人生就是这么痛苦，尤其对于她这种人来说。
真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任慕心里反倒更坦然了，与其被任兴志流放去遥远的C市，她还不如冒着风险留在北城，如果结局都一样的话，她自然选择死在任霁身边。
毕竟任霁就是她与这个世界交流的唯一。
开学第一天总是热闹的，大家都忙着收拾行李，任慕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拿着抹布擦拭床铺。
蒋樊凡喊大家一起去超市买宿舍公用的东西，任慕同她们一起，最终价钱四人平分。
看着自己微信钱包里的数字，她心里叹了口气。
等到晚上，大家商量着要去哪个食堂吃饭，任慕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她本是打算不吃晚饭的，可又想起任霁的嘱咐，最终还是同大家一起去了，点了一份最便宜的三块钱的素拌面。
她想着终归这是舍友们的第一次“聚餐”，还是要合群的。
夜渐渐深了，或许是大家都还不熟悉的缘故，所以话不算多，大多时间都是各做各的事。洗漱过后，任慕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打开了手机。
徐琼华：【你什么时候开学？】
她收到了徐琼华的消息，目光往上看去，上一条消息停留在一个月前。
任慕：【今天。】
徐琼华：【今天啊，现在在学校？】
任慕：【嗯。】
徐琼华：【都收拾好了？】
任慕：【嗯。】
徐琼华：【好好跟同学相处，一个寝室的搞好关系，别人家跟你说话你闷着不出声。】
任慕：【我知道。】
徐琼华：【那你早点睡吧，我这也得看着你弟弟刷牙了。】
任慕：【好。】
极度无聊又枯燥的对话，无趣到退出对话框后任慕就忘个差不多了。干坐着愣神的时候，手机又震了震。
任霁：【洗漱完了？】
任慕：【嗯嗯，在椅子上坐着呢。】
任霁：【让哥哥看看，有没有偷偷哭鼻子？】
任慕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她打开相机，反转镜头，将手机拿近，让自己的脸占了屏幕的三分之二，做出微微皱鼻子的动作，拍了张照片给他发了过去。
任霁：【原来没哭啊，还是这么漂亮。】
任慕挑了一个背身在地上画圈圈的表情包。
几乎是同时，对方弹来一张照片，不用点开大图，任慕就认了出来。
那是自己的两只玩偶，毛绒兔子的长耳朵还被人为搭在了白色小熊的头上，原本她是计划带到学校来的，但因为有军训，所以只得暂时放在家里，而此时，两个呆呆的家伙却靠在了任霁的床头前。
任霁：【你不在，我就把她们两个绑架到我这儿了。】
任慕：【（哭.jpg）】
任霁：【（摸头.jpg）】
任霁：【乖，过两天哥哥就去看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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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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