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针落可闻。
窗外的鸟雀叫声好像都懂事的息了声音,一道残阳斜斜照进屋里,映出季希音单薄的影子。
她自知理亏,其一,没有在获救第一时间知会亲人,害他们担心。
其二,她同周暄的关系说不清理还乱,更何况这一遭事,只能坦言周暄的身份。
季夫人眼底透着凌厉,薄唇抿紧,唇角却偏偏向上勾着。
“好啊,敢情都拿着我们当猴耍呢!”她一拍桌案,腕间玉镯撞击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梁佩:“娘亲当心手。”她给季希音眨眨眼。
季希音赶忙跪下,伏在季夫人膝头,眼眶泛红:“希音知晓姨母疼爱,只是这次实是误会,也怪我没及时同你们说清楚。姨母不要气坏了身子。”
季夫人扬起的手轻轻放下,落在她的肩头,看着她熟悉的面容,心里蓦地想起多年未见的亲妹妹。
“哎!冤孽啊!”季夫人颓然捶桌,长叹一声。
“娘,表妹没事不是大喜事吗?我们该高兴才是。”
梁修接话:“对对对,娘,表妹无事,您该安心才是。”
“你们一个个的就护着她。”季夫人手指戳在梁佩额头上。
梁佩摸着额头装傻:“娘昨夜还同我和哥哥说,您早就将表妹当亲身孩子一样看待,我们护她不是合情合理吗?”
季夫人有些尴尬别过头,季希音一怔,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姨母对我的关爱,我一直知晓,往后,我定好好孝顺您!”
季夫人嗔她一眼:“你要真孝顺才好。”
希音明显感觉到她的变化,将脸埋在她的膝头,声音闷闷:“自然孝顺。”
“你们看这家伙,做个保证都这样难。”
季夫人嘴上嫌弃,手却轻抚她的黑发,温声道:“姨母只愿你能平安顺遂。”
嘴硬心软的季夫人被三个孩子轮番哄着,总算开怀有了笑意,只是她的担忧却没松懈。
“希音,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借住在周世子的院子里?”
说是借住,难说不是对方想娇养个外室呢?
季希音已经净过一次面,此刻恢复了往日神采,她不打算再做隐瞒,将事情原委道出,包括春念此时的病情。
“姨母,不是我不想走,而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春念半张脸几乎毁了,现下整日躲在屋里不敢见人,我要是不找机会报仇,怎么对得起她对我的恩情!”
季夫人不赞同:“可你同周世子合作,岂不是与虎谋皮?”
“周暄……我权衡过了,除了对我欺瞒身份一事,他算不上害我,加上他数次救我,有能力有权势助我报仇。”
“数次救你?不是这一次?”
希音踟蹰开口:“那次我在叶府出事,应当是他先行找到我,只是后面乔家出事,我便没有追问他真相。”
梁佩回想起听说乔家大小姐被吓疯了的事,倒吸一口凉气:“他竟如此狠厉!”
季夫人是过来了,瞧希音的样子一眼便猜透,周暄恐怕是为她出气。
她不免心中再次叹息。
“姨母放心,我会斟酌情形,断不会不顾己身安危。”
季夫人抬手抚上她的头顶,目光慈祥:“你晓得就好,有什么情况也要第一时间告知我们,你表哥表姐难说也能帮上忙呢。”
“可是,你们不是要回秦州了吗?”
季夫人摆摆手:“暂且不回了,先前匆忙,京中还好多地方没带佩儿去逛呢,再留些日子。”
希音和梁佩互视一眼,同样俏皮的吐舌头偷笑,姨母是不好意思承认放心不下她呢。
在希音的连连保证和安抚下,季家母子三人终于放她离开。
她从小院出来,见画扇站在一辆马车旁,她没注意车夫换了人,径直低头爬上马车,熟料人刚上去,便被人一拽,整个人向前扑去。
她第一反应是又有人要害她,右手下意识去拿袖中藏的匕首。
周暄眼睫一跳,好家伙,又来这招。
他身手极快地钳制住她的两只手,致使对方整个人倒在他身上,要是有人此刻进来,只会觉得两人亲昵依偎。
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是我。”
希音停止挣扎,想仰首去看他,额头磕在什么硬物上,忍不住惊呼:“痛,怎么这么硬。”
“哪里硬了?”周暄对上她水润的双眸,心中一软,抚上她的额头:“我给你揉揉。”
“才不要,这是你能揉的地方吗?”希音拍开他的手。
“为何不能?我又不是没摸过。”
车外的画扇默默抬手捂住赶车的墨染耳朵,心中忍不住夸赞周暄:“世子干得好,这么快就拿下了。”
希音好不容易挣脱开钳制,立马坐到远离他的地方,虎视眈眈望着周暄:“世子爷有何事要说?”
周暄心中好笑,这人变脸的速度堪称一绝,总是让他忍不住想逗弄她。
“你的家人都将我告到京兆府了,你说我不应来问清楚吗?”
他欺身过来,嗓音低沉透着诱惑:“听闻状纸都写作两大篇,强占良女为妾,放火烧屋,毁尸灭迹,真是一出好戏。”
希音满头黑线,抬手抵住他愈发靠近的身体,反问道:“凭你的能耐,不是啥事没有么。都是谣言,谣言!”
希音唯恐他恼羞成怒对家人不利,打定主意绝不承认。
一门心思全写在脸上。
周暄抬起手,希音吓得闭眼,忽地感觉额头一疼,谁会想到堂堂世子竟然会弹脑门。
希音气鼓鼓嘟起腮帮子,周暄用手一戳:“再鼓要成癞蛤蟆了。”
“我要是癞蛤蟆,你还是天鹅不成?”
“也不是不成。”
希音给他一个白眼。
逗弄过她,周暄整日因高强度公务聚起的阴郁心情不知不觉全散了,他调整坐姿,慵懒道:“要不要把你的家人也接到那边小院?”
希音一脸惊疑:“你怎么知晓他们不走了?”
“废话,你一出事,他们都敢去告御状,难道现下还会丢下你不管不成。”
希音讪笑:“都说了是误会。”
随即正了脸色,“我未再瞒他们我的事,包括你的,你放心,我只说了同我相关的,其他我一概不知。”
“谅你也不敢胡说。”
周暄从车厢暗格拿出一个木匣递给她,希音疑惑打开,里面竟是一副精巧的鸢尾花面具。
“这是……”她有些不敢确定。
“烦你转交。”周暄有些尴尬偏过头,“总归是因我而起,这幅面具是我寻巧匠所制,希望你的小丫头能因此开心些。”
外面的天色浓黑的如墨,只有前方微弱的灯光忽明忽灭。
希音轻轻说声谢谢,手指轻抚面具。
他贵为世子,本也可不必在意一个丫鬟的容貌。
翌日,四月十二,殿试。
金銮殿上,数十位今科进士或好奇、或瑟缩、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金碧辉煌的殿宇,听着皇位上的景仁帝勉励的话语。
今日主持殿试的礼部孟尚书高声宣布:“殿试开始,诸贡生答题!”
“是。”考生齐声答道,随后就近坐下。
蒋淮舟的位置靠前,甫一坐下,他便快速抬头看了眼龙椅上的皇帝,心中嘀咕:不愧是帝王,周身气势比祖父还甚。
景仁帝也关注这位年龄最幼的小师弟,见他竟大胆窥视天颜,挑了挑眉:不愧是师弟,胆子比朕当年还大。
金銮殿内只余沙沙写字声,和偶尔翻动纸卷的声音。
有的学子抓耳挠腮提笔又放下,有的胸有成竹下笔如注。
之所以科举有殿试,除了考验学子的真才实学以外,便是为了考验胆量和心性。科举过后的为官之路,面对的可一路都是艰难险阻。
今日殿试仍由礼部孟尚书主持,时辰过半,他慢悠悠在考生间转悠,间或低头查看文章,有时摇摇头,有时面露喜色一脸赞赏。
景仁帝也起了好奇之心,起身从龙椅上下来。吴公公想过来搀扶,他摆摆手以示拒绝。
景仁帝装模作样巡视一圈,然后停在蒋淮舟侧后方,心中默读他的策论,越看越心惊。
倘若只看试卷,你根本想象不出此人的年纪。
他忽地有些后悔,过早答应老师的请求。这样的良才,合该给他直接参与政事也不过为。
不过转念一想,他年纪尚轻,外出历练个五年十年再归,只要不行将踏错,岂不就是下一代朝堂的肱股之臣?
孟尚书看了眼计时的滴漏,高声道:“时间到,收卷!”
随后,试卷被统一收到偏殿,已经有十数位才学出众的官员在等候阅卷。
贡生则继续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由内侍宫女呈上鲜果点心,歇息等候结果。
孟尚书作为主考官,当仁不让坐在偏殿主位上。殿试阅卷速度同会试不同。
官员分为三批,第一批十人,每人桌前都放着数十份试卷,阅卷官统一做批注,半个时辰后,交换阅卷,同时有三位官员都评优秀的,就移交到第二批官员。
此时数量就减少了三分之一。
第二批官员阅卷后,均觉得优秀的才会交由主考官评卷。
能到孟尚书手上的,通常不过十份左右的试卷。
他花了大半个时辰反复研读后,赞叹道:“果然都是良才啊!”
下首的国子监祭酒陈大人颔首:“有三份纸卷深得我心,前三名应当在其中产生。”
孟尚书呵呵笑着:“辛苦诸位大人,待我面呈圣上,由圣上钦定。”
景仁帝重新回到殿中,贡生们依照内侍所教恭敬请安:“恭迎圣上。”
景仁帝环视殿内,居高临下将众人表情一一打量。
作为帝王,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便是他所求。
但若是得良才相助,便是锦上添花。
他朱笔一勾,状元、榜眼、探花各自有名。
孟尚书唇角含笑,将三人名字誊写到红榜上,依次宣布状元、榜眼人选,然后是探花。
“本次殿试,冀州蒋家蒋淮舟由圣上钦点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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