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希音刚来至僻静处,前后不见人影,心中忐忑有了退意,难不成又有人想害她?
她踮着脚尖往前方张望,身后忽地一只手伸来将她拽入身后假山洞中。
她正欲挣扎,耳畔传来熟悉的嗓音:“希音,是我。”
洞内昏暗,勉强辩清周暄的面容和关切的眼神,季希音没来由鼻尖一酸,径直扑进对方的怀里。
哽咽道:“周暄,我好怕。”
周暄轻拍她的后背安抚,贴近她耳边轻声道:“没事,我一直在。”
良久,两人分开,趁着季希音整理仪容的间隙,周暄快速解释。
“希音,皇后娘娘想必会借故将你留在宫中一段日子,你记着,谁也不可全信。”
“为何?还有方才陛下那句话,百瑶要和大齐结两国之好,是什么意思?”
季希音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心脏砰砰直跳。
事关她的终身,周暄没想过瞒他。
昏暗的视线下,他抿了抿嘴唇,双目灼灼:“希音,你父王有意将你许给大齐皇室,两国联姻。”
季希音身子一僵,如遭雷劈,声音颤抖道:“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我父王,我和他才刚刚重逢……”
季希音语无伦次,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残酷真相使她险些无法站直身子。
周暄早已料到她的反应,手臂牢牢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下颌抵在她的发顶,轻声安抚。
“眼下大齐和亲人选尚无定论,我们还有周旋的机会。可依我看,陛下或许会在三位皇子中选择。”
“三位?你的意思是,远在北疆的秦王也在考虑之列?”季希音低声喃喃。
“不错,朝中近来呼吁立储的声音越来越大,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心中早有人选。你身份虽为郡主,可你背后在大齐并无根基,如若陛下有意新君不被外戚牵扯,很难说……”
大齐开国皇后并未享几年富贵,第二任皇后出自定国公府,之后定国公府在军中权势反而日益下降,沦落到现在几乎被收了全部兵权。
第三任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家中承恩侯府虽富甲大齐,但族中无任何一人在朝中任实权官员。
可想而知,大齐皇室挑选皇后的条件,便是外戚式微。
周暄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由她慢慢消化,眼看时间流逝,两人都不便在外久待,周暄再次郑重提醒。
“希音,你在宫里定要将画扇随时带在身边,我的人手……眼下还不能完全保你在宫中无虞,切记,任何人都不可全信。”
季希音魂不守舍回到御花园,叶蓁蓁正火急火燎地四下张望,一眼瞧见她赶忙去拉她,快速解释道。
“方才那名宫女回来了,我说你想起来一个地方或许耳环掉在那了,就自己去寻,她眼下又去寻你,接下来怎么办?”
季希音摊开手掌,丢失的耳坠赫然落在她白皙的掌心。
看着日光下闪烁的红宝石耳坠,季希音恍惚看到来日身着火红嫁衣的自己。
她捏紧拳头,任凭尖锐的耳坠刺痛掌心。
既然人人都想算计她,她岂能坐以待毙?
糊弄过宫女后,两人携手回到撷芳阁。
季希音突然一改端庄持礼的姿态,娇声唤着父王,向她引荐大齐朝中人物。
段父还以为她适应了宫中礼仪邦交,颇为高兴,带着她辗转席间。
几番热络,大齐官员都对这位新鲜御赐的郡主有了新的看法。
举止有度、仪态大方、才思敏捷。
不失为值得考量的人物。
段父颇为善于交际,同几位大臣畅谈正酣。
季希音笑语晏晏,抬手顾盼间,视线忽地扫过上首特殊的一张席榻,那位对她提起过疑问的顾老。
大齐当朝左相,虽已不理朝政事务,但资格颇为有利。
季希音立马决断,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举步向半躺在躺椅中的顾老而去。
“顾相爷。”季希音俯身软语唤道。
顾相爷睁开朦胧的双眼,一时有些恍惚,口中喃喃一句:“莲儿。”
“相爷您说什么?”季希音没有听清。
顾相爷轻咳两人,坐直身子,季希音伸手欲扶他,他摆手示意。
“小女娃,你有何事?”
季希音连忙放下酒盏,半蹲下来,为顾老倒了一杯茶,顾老有些诧异,脸上的皱纹随着笑容展开。
他接过茶水抿了一口。
季希音柔声道:“是长宁打扰了,只是长宁觉得顾老既然精神不济,何不早先回去,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
顾老睨她一眼,脑海中闪过另一道也同样胆大妄言的倩影。
“顾老头,你日日处理政事,休沐都忘了,为何不向陛下言明?”
真像啊!顾老蓦地内心泛起酸涩。
“小丫头,我平日在府中躲懒惯了,今日难得见到这么多人,看看热闹也好。”
“说的也是,万千世界,各人姿态,这屋子里的人何不就是一个缩影。”
“小丫头年纪轻轻,怎么说起道理来比我这老头还要头头是道。”
季希音莞尔一笑:“顾老说笑了,长宁不过班门弄斧,岂敢在您面前搬弄大道理。”
顾老眼神微眯,旁敲侧击:“小丫头,你说你随母姓,长在乡野,母族中可还有其他亲近的长辈?”
“只有姨母,我外祖和外祖母在我幼时便过世了。”
姨母?年龄对不上。顾老悻悻地摇摇头,一把年纪自己怎么会糊涂了呢?
季希音看顾老神情,好似话里有话,她细细一琢磨,试探道:“听闻我外祖还有一长姐,曾入宫做过女官,不过出宫回乡没两年便病逝了。”
顾老一震,眼睫微颤:“你可知晓这位…姨婆姓名?”
“知晓的,姨婆名讳单名一个莲字。”
突闻故人名,顾老眼眶酸涩,唇角泛起苦笑,没想到垂垂老矣,居然还能等来故人的消息。
他还欲再问,视线扫向这边走来的段青阳,只得快速说道:“丫头,若有机会,来寻我。”
“长宁,你在同顾相爷聊什么?”
顾老阖上双眸,重新靠回躺椅上,竟是半个眼神都不给段青阳。
段青阳被落了面子,脸色有些难堪。
季希音自然要给足父王面子,她浅笑应对:“顾老许是累了,父王,我们就不打扰他老人家了。”
两人相携离开,顾老睁开耸拉的眼皮,浑浊的眼球爆发一抹精光。
莲儿,没想到还能再见你的亲人。
宴席结束后,皇后娘娘果然拉着季希音的手,亲热的将她留在宫中暂住,赐居千雪阁,位于荣安公主的青鸾殿之侧。
千雪阁中,一应俱全。
季希音冷眼看着宫女们进出准备沐浴用品,稍作等待后,她给了画扇一个眼神。
画扇心领神会,扬声道:“都下去吧,郡主不喜人贴身伺候,此处有我即可。”
待宫女退下,季希音浑身一松,软趴在锦榻上。
画扇靠过去,温声道:“郡主,可要沐浴?”
季希音声音闷闷:“待我歇一会。”
画扇便不再打扰,安静地立在一旁。
一刻钟后,季希音卸掉发钗,脱去繁复的衣裙,整个人沉入水中,静思今日的一切。
长春宫,名如其实,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皇宫中除了御花园,就属这里植物最为繁盛。
殿内鎏金熏笼里吐出缕缕香气,象牙雕花屏外的露台上,魏紫、姚黄、赵粉争相展露艳丽之姿。
陆贵妃云鬓高挽,手持金剪,漫不经心地修剪面前过密的枝叶。
贴身宫女兰锦捧着托盘接住剪下的残枝,口中不忘夸赞:“娘娘手法愈发精进了。”
陆贵妃抚过花瓣,不以为意道: “花开得再好,也不过一季风光。说吧,撷芳阁的戏如何了?”
兰锦屏退其余宫人,会心一笑:“娘娘料事如神,那位果然被陛下封了郡主。”
陆贵妃摘下一片花瓣,在指尖把玩,任由红色汁水染红白皙的指尖,冷哼一声:“不过一介民女,倒是她的造化。”
兰锦曲意逢迎:“娘娘说得是,奴婢远远瞧了一眼,俗气未脱、貌不惊人,实在不值得娘娘关注。”
陆贵妃轻笑一声:“本宫何时在意她如何,不过是陛下的想法,本宫也要提早做打算才是。”
“不过。”兰锦迟疑着将御花园游湖落水一事讲了一遍,补充道:“奴婢还打听到,燕王殿下口口声声诘问楚王殿下,似是认定是他所为。”
“哼,竖子尔,他母妃当年就勾走了陛下所有的眼光,现下还真将自己当回事了。”
“那娘娘打算如何做?”兰锦压低请示。
“让人盯好了她,本宫哪天心情好了自会去会会她。”
“是。”兰锦屈膝应道。
不远处一名宫女匆匆而来:“启禀娘娘,镇南侯世子来向您请安。”
陆贵妃蹙起柳眉:“宣他进来。”
不多时,陆昭熙垂眸敛目入内,陆贵妃半倚在丝绒榻上,由兰锦轻柔额头。
她抬起手,宫女们无声退下,殿内只余姑侄二人。
陆昭熙恭谨跪拜:“侄儿给姑母请安。”
陆贵妃眯起凤眸,将他细细打量,嗤笑一声:“如今你父亲在军中威望日益厚重,听说你回京没两日就混得风生水起,到难为你还记得本宫。”
陆昭熙垂首:“姑母言重,侯府上下皆感念姑母庇佑之恩。”
“不敢当?本宫瞧你胆子大得很!”
伴随着一声“咔嚓”的脆响,青瓷花盏擦过陆昭熙的额头,碎裂在他的脚边。他的额头被擦开一刀口子,细密的血珠滋滋冒出来。
陆贵妃脸上浮现出讥诮的神色:“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本宫不知晓。”
陆昭熙垂在身侧的手指蓦地攥紧,试探道:“姑母慧眼,瞒不过姑母,侄儿只是一心为殿下打算。”
听他提到儿子,陆贵妃微眯凤眸:“念在你一心为昊儿打算的份上,本宫不追究你的逾越之罪。记住,好好做你的世子,本宫养你一场不是让你们来向本宫讨债的。”
陆昭熙手指松开,伏地道:“谨遵姑母教诲。”
从长春宫出来,陆昭熙眼底伪装的温顺寸寸碎裂,化成阴鸷的讥讽。
真是高看你们母子了,还以为当真料事如神,不过知晓了点皮毛而已,将来的事,由不得你们说了算。
陆昭熙一声嗤笑:我的好姑母,再让你好好享受一段日子,迟早我会将你们通通都踩到脚下。
就像儿时你教你儿子对我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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