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楚！你又倒什么乱？！”
“我没有！我就要吃这个！”
谢楚被唐远琛从一个店铺拉开，他甚至双臂要扒住门框。
唐远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把他的屁股：“吃什么吃，赶紧回去了，你功课做完了吗？”
“我就想吃！”谢楚愤愤不平地看着唐远琛。
“既然想吃，那便留下来吃吧。”屋里的青年笑着斟了杯茶，“算我的。”
谢楚闻言，立马兴冲冲地跑进去。
“这位帅哥，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谢楚笑眯眯地套近乎。
隗星宿看着他，眸光深邃：“是吗？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叫隗星宿，你叫什么名字？”
谢楚证了怔，紧接着他笑着说：“我叫谢楚，谢忱的谢，四面楚歌的楚。”
结识了餐馆的那个掌柜后，谢楚每次都会去找那个人，或是看那人斟茶，或是看那人作画，而那人每次画的东西都是梅花。
可这次画的梅花图中却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谢楚。
“画中之人是我，我能说你对我的情感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吗？”谢楚托腮笑的弯起了眼睛。
隗星宿并未抬头看他，只是说：“嗯。”
谢楚意料到他会说不是，或者毒舌说几句其它话，刚想调侃几句，结果就回味过来。
“啊？”谢楚的声音不止拐了一个弯。
隗星宿却不再说话了，绕是谢楚再软磨硬泡，他都不再说了。
或许是给隗星宿弄烦了，对方抬手堵住他的唇：“住嘴。”
仔细一看，其实隗星宿耳朵都红了。
“原来星宿这么纯情啊。”谢楚大笑着。
俞念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远琛叫我们去吃饭了！”
谢楚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他抓住隗星宿的胳膊就拉着跑出去：“快走快走，我儿子做的饭可好吃了！”
“谢楚！”外面传来唐远琛的咆哮声，“你叫谁儿子！”
隗星宿垂眸看着谢楚的后脑勺，他的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是甘愿沉沦吗？
他知道谢楚舍不得这样的生活，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怀念，而这次，他们都是普通人。
“今天的菜怎么这么咸！”谢楚吐了吐舌头，他抱着茶杯咕嘟咕嘟灌水。
唐远琛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和温春半他们打闹,结果盐撒多了。”
温春半做了个鬼脸，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温还家：“哥——”
“……给我。”温还家默默把温春半那份挪到自己面前，然后给他找新食物。
季晁苦着脸往嘴里塞，而方邵柏那份没动的被唐远琛收了，又做了碗阳春面。
“为什么他能开小灶！”谢楚非常不满。
唐远琛双手环胸：“有意见？憋着！”
方邵柏看着几人笑了笑，他看向隗星宿，眸中带着令人费解的情绪。
隗星宿却看出了他想表达什么，这时候，耳边传来谢楚的声音：“星宿……”
转头就见谢楚委屈巴巴地盯着他。
“……”隗星宿把那碗饭放在自己面前，然后说，“要我给你盛面吗？”
谢楚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谢谢星宿啦！”
*
“我实在没想到，最后利用我们灵魂的人，会是你。”方邵柏靠在厨房门口，他淡然笑了笑，“不过我很感谢你，让我能够再和他见面。”
隗星宿盛饭的动作一顿，他有些意外：“你知道？”
“我只是比他们最先睁开眼睛而已。”
方邵柏问：“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隗星宿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开口：“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了四季轮回，这一等就等了寒来暑往。
直到这一天，唐远琛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个牌位。
上面写着方邵柏之位。
所以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唐远琛。
他甚至还找到了季晁的排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傅，我希望您给我个解释。”唐远琛将牌位放在墨知卿眼前。
墨知卿抬头看向他，半晌摇头：“这事，为师也不知。”
“为什么会这样……”唐远琛低头呢喃。
墨知卿送给了他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唐远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转身就离开这里去找方邵柏。
而此时方邵柏正采药回来，看到唐远琛在他的房间里，脸上下意识扬起笑容。
“阿琛！”他的声音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但当唐远琛抬头时，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他笑意逐渐收敛：“你……你怎么了？”
“你知道这个吧。”唐远琛将牌位给他看，语气中却带着试探。
他似乎完全不愿意相信这件事。
方邵柏笑了，笑的居然带些怜悯：“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同情唐远琛还是在同情自己，“我本来以为这种快乐的时候对你来说可以成为永恒。”
“如果你没有醒来该多好，我们永远货在这里。”
唐远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本来他不是很相信那个牌位，因为方邵柏就好端端站在他眼前，就凭一个牌位能说明什么。
但方邵柏的这番话开始让他怀疑自己。
“那你现在到底算什么？你还是方邵柏吗？”
唐远琛竟是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他抓住方邵柏的胳膊，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找到答案。
方邵柏同样看着他，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是方邵柏。”
“我们也永远是我们。”
谢楚在门外，手指敲着口袋。
他想起来了。
有一次隗星宿趁唐远琛不在拿着什么东西进去了，他问对方是什么东西时对方还不愿意告诉他。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隗星宿问过他。
当时他的回答是：“喜欢。”
然后隗星宿就没有说过话了。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但他更喜欢隗星宿。
但现在看，这样的美好，有些过于怪异。
他们的身后藏着什么秘密？
或者说，隗星宿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去找隗星宿了，见到隗星宿的时候，俞念童刚摔门而去，屋里的隗星宿脸色也阴沉得很。
“你们聊了什么？”谢楚皱眉问。
隗星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来做什么？”
“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打算瞒我多久？”
隗星宿暗自叹息：“你都知道了？”
“我之前就想告诉你，但你说喜欢现在的生活，一但我告诉你，那现在的生活定然会被打乱。”
“可我喜欢这个世界是因为你的存在，只要你在这里，再无趣反感的世界我也会喜欢上。”谢楚笑了笑。
他会因为这个人，拼命抓住这个世界，拼命追赶上这个世界的这个人。
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爱屋及乌。
“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隗星宿喉结微动，他问：“如果我说上次的牌位我本来不准备给唐远琛，而是给你看，你会怎样想？”
“我很高兴，你没有瞒着我任何事情。”谢楚说着，又补充道，“但我也不会因为你瞒我事情而感到难过，我想知道的只有一点。”
——我看到这个世界之外的真实，是怎么样的？
这个世界之外的真实……
“谢楚，其实——我们一直都在登天台。”
谢楚瞳孔骤缩，他听到隗星宿说，刚才隗星宿和俞念童争吵就是因为这件事。
“这些人里，只有你和温春半、唐远琛不知道是在登天台，我们早就死了，剩下的只有灵魂罢了。”
“一旦你醒了，就代表梦醒了。”
谢楚听到了响指的声音，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所以你现在是在登天台？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俞念童愤怒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茶盏被人摔在了地上。
“难道对你来说，我们就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隗星宿的声音听上去倒是很平静：“为了让一切回归正轨，付出一点代价又有何妨。”
“你疯了！你会害了所有人！”
“那就都魂飞魄散吧！”隗星宿的眼神闪过一丝狠厉，“结束这一切，也总比让他一个人陷入无尽的轮回好！”
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谢楚感觉自己正在坠落。
他听到刀刃没入□□的声音响起，随之猛然睁开眼，他看到了一片猩红。
“谢楚！”唐远琛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睁开眼，看到提刀挡阴兵的唐远琛。
唐远琛回头看他，厉声呵斥：“愣着干什么？赶紧往前走！”
谢楚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他明白了。
这是从幻境里出来，他们在真正的登天台的路上……
“我们为你们争取时间，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唐远琛又甩开一个阴兵，鲜血飞溅到他脸上。
方邵柏也大喊：“阿琛说得对！就算我们的命运已经被改写了，但我们也要尽最大的力完成我们该做的事！”
俞念童心有不甘，他的内心就不平衡，所以做什么事都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他听到了一种声音，那种声音在蛊惑着他。
“俞念童……”
“俞念童。”
“……”
唰——
又一剑砍掉了一个白骨，温还家剜了他一眼：“别分神。”
俞念童刚看向他，他又把目光收回去，完全没有再说什么的打算。
“啊啊啊！哥快救我！”温春半大嚎。
温还家面无表情去帮自家弟弟。
“我、方邵柏还有温还家在前面探路。”唐远琛说，“季晁、俞念童和温春半殿后。”
周围出现火球，唐远琛的衣角被火焰点着，他就像是感受不到痛觉似的，用手掐灭火焰。
“用剑风挡住火球！”
他和温还家他们同时旋转长剑，剑风瞬间拦下火球，没有火球能接近他们。
俞念童他们在后面殿后，温春半神色专注地踹开一个阴兵。
他现在很感谢谢楚他们登天台，让他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谢楚内心百感交集，他露出个笑容，一边跟其他人拦下火球。
突然间，火球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万箭齐发。
隗星宿记得墨知卿说自己经历过方邵柏方邵柏样的事，当时他为了保护顾忘言而万箭穿心。
当时墨知卿还说了一句话。
那就是二选一，必将有一个人会死在箭阵里。
只能用命献祭的阵……
季晁冲到最前面，他的身体被箭刺穿：“快走！”
“季晁！”谢楚伸手想要拽他一把，结果被他毫不犹豫甩开，对方说，“你们快点往前走，绝对不能停下！”
几人到达安全的地方，但季晁没能跟上来。
此时隗星宿抬头。
当年箭阵是最后一个关卡，但现在并不是这样。
他们站在一个高台上，前面没有路，下面是数不清的冰锥。
“血池阵。”唐远琛读出来石碑上面的字。
众人通过名字也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温还家淡淡出声：“看来是要以血为鉴。”
唐远琛说：“我试试能不能过去。”
“小心。”谢楚见对方点了点头，紧接着就起跳，一边出剑，踩着剑刃就要跳到对面，不曾想会从屏障穿回去。
他深色凝重：“看来不可能随意到对岸。”
“血……”方邵柏说，“这阵法纯粹就是想要我们的命。”他看向唐远琛居然是笑了起来，“不过人活在世上，注定要走向分别，不是吗？”
俞念童却比他先开口：“这次我来吧。”
“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等等！”谢楚伸直手臂试图拦住他，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方法度过这道难题。
结果俞念童在众人还没开口前就已经冲到了前面，坠落了下去。
霎那间，俞念童整个人的鲜血被抽空，他们的面前多了一条路，只是还不足以通向对面。
还差两段路。
温还家看了眼温春半，发现对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转头小声对谢楚说：“如果你们都还在，请一定要替我照顾好春半，他很长时间没回家，瘦了太多。”
谢楚很想告诉他自己的弟弟自己照顾，但温还家已经做好准备了，他刚往冰锥上面跳，结果就被人拉住了手。
回头一看，是温春半。
“哥。”温春半叫了一声，他说，“回家。”
“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我还想吃其他甜食，活着时候不能吃的东西，我下辈子都要吃。”
温还家愣住了：“春半？”
温春半笑了，笑得灿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离开的那些年，我也活在痛苦中。”
他说着，直接把温还家推开，然后朝后倒去。
温还家瞳孔震颤，声嘶力竭大喊：“春半！”
“邵柏！”同样大声喊地还有唐远琛。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方邵柏早就把自己的生命交付出去了。
方邵柏在被冰锥完全刺到魂飞魄散前，努力笑着：“记着你说的话，有机会，再给我戴一次凤冠。”
前面的路补齐了。
那是用方邵柏他们的鲜血换的。
向来冷静的温还家在这时泣不成声，他抱着温春半留下来的衣服，眼泪落到上面。
世界上没有完好无损的玉，但残缺的地方，终会变得更大，最终破碎，无法重圆。
“走吧。”隗星宿拍了拍谢楚的肩膀，他看着对方魂不守舍，也感觉到难过。
只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
他说：“他们用自己来换我们成功的路，我们可不能颓废在这里。”
该前进的路还是得前进。
只是这次，他们跨越了一道门，门后面是一片漆黑的场景，能看到一条红色的河，上面的桥，以及两边的彼岸花。
这是忘川河。
而孟婆就在忘川河那里，奈何桥上排了不少亡魂，都等着喝孟婆汤。
“今天鬼门好不容易开一次，我们想回阳间看看。”有亡魂和孟婆打商量，毫不意外被孟婆拒绝了。
那些灵魂看上去都带着遗憾。
谢楚在那群灵魂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林听风的奶奶。
对方正踮着脚尖往前面看，丝毫没有注意到他。
他下意识开口：“奶奶……”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话，老人转头冲他笑了笑：“听风不见了，但真正的他回来了……下辈子要投个好胎啊。”
“可惜回不去喽。”
后面还有不少革命烈士的灵魂，他们也都翘首以盼，期待能回阳间看看如今的盛世。
“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他们送出去？”温还家突然开口，他这话是问孟婆的。
孟婆看向他，说：“无解……”
“我可以用我的一切作为交换，请你让他们到阳间看看，了却心愿。”
温还家下定决心。
温春半不在了，那他便去陪温春半。
那小孩容易生病，而且胆子小，很怕黑，没有他的保护可怎么办？
“温还家。”唐远琛脸色有些难看，他叫了声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看到温还家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孟婆单独叫走了温还家，不知道是聊了什么。
但鬼门关开了，温还家也没回来过，只有孟婆注视着他们。
唐远琛走在最前面，手里摇着锁魂玲，紧接着是谢楚和隗星宿，两人手里拿着两把青铜钥匙，一把是鬼门关的，还有一把是……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阳关道里走一遭！家家闭门不入邪！一觉睡到大天光！”
唐远琛的声音听上去悠远，和铃铛声混合到了一起，身后灵魂紧跟，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那些军人的灵魂，每个灵魂眼中都闪着泪光。
“魂归来兮——”
他们一齐高唱，如同走马灯一样看遍了这个世界。
每一帧都照应在他们的眼中。
皆是喜极而泣。
这个世界如同先辈所愿那样繁荣，林老太太家里的灯在夜晚也没有亮起过。
鬼门关的门缓缓关闭，门内的青年渐渐闭上眼睛，风吹动着他的长发，怀里的长剑沾血，却又温和的沾上月光。
风过林梢，月光倾泻。
“当轻风再次吹过这个世界，耳边听到铃铛的脆响，我们也一定会再次重逢。”
天上的月亮是他的馈赠，地上的长路留下了他的足迹。
自此他们分隔两路，阴间阳关，再无少年。
“准备好了吗？”隗星宿笑着挽住谢楚的手。
谢楚亦笑着回应：“当然。”
来世，亦为彼此心头血。
“号外号外！昨夜风号鬼泣！《招魂》一曲场罢，魂归故里，家乡路现！”
“号外号外——”
千年后。
穿着校服的少年正抱着篮球，笑嘻嘻跟同学往班里走，夏季正炎热，他抬手将刘海往后捋。
“真厉害啊谢楚，这下有你肯定能成！”
名叫谢楚的少年爽朗地笑了笑，他正欲说什么，结果突然感觉到一阵凉风。
这股凉风很微妙，旁边的人都在抱怨天热，唯独这股风眷恋地吹向他。
那一瞬间，他听到了一阵铃铛响声，抬头，恰巧撞到了一个步履匆匆的同学。
那人低头注视着他：“你没事吧？”
“啊？噢。”谢楚赶忙摆了摆手，“我没事，不好意思啊。”
“我刚来的，问问政教处怎么走。”那人说。
谢楚下意识给他指路：“综合楼三楼，左手边走廊尽头的那个办公室。”
“谢谢。”
两人擦肩而过时，微风袭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谢楚回头，令他没想到的是——
他正好撞入了那人的眼眸中。
「正文完」
到这里正文就完结啦，番外不定时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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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少年归来登天台，逍遥人间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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