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走出茶室，挺直的脊背在空旷的走廊里拉出一道倔强的剪影。门在她身后合上，也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她不需要回头，也能想象出李佩雯此刻脸上那混合着错愕、不悦与冰冷的神情。拒绝了那个“附庸”的条件，她知道，自己亲手点燃了导火索。
她没有立刻回客房，而是转向通往花园的侧门。需要新鲜空气，需要空间，需要远离这栋豪宅里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规则与审视。
与此同时，在豪宅另一侧的书房里，另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起）
江昊然刚结束与父亲就一个跨国并购案进行的冗长且充满争执的电话会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书房，他立刻察觉到宅邸内异常凝滞的气氛。佣人们步履更轻，眼神更低垂，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里。
林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走廊尽头，对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少爷，夫人刚才在茶室见了苏小姐。”
江昊然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走向茶室，却在门口与正走出来的母亲迎面相遇。
李佩雯的脸色很难看，那是一种精心维持的雍容被彻底冒犯后的冰冷与怒意。看到儿子，她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如刀。
“你找来的这位苏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好硬的心气。”李佩雯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寒意，“我好心为她规划，为她着想，提出那么优厚的条件，她倒好，一句‘非卖品’，就把我堵了回来。昊然，这就是你认定的、能担当起江家未来主母的人？一个连半点妥协都不懂，只顾着自己那点所谓‘事业’的女人？”
江昊然的眉头紧紧锁起。他虽然预料到母亲会找苏晚谈话，却没想到会如此直接地抛出“收购”条件，更没想到谈话会破裂得如此迅速和彻底。
“妈，”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苏晚的公司是她一手创立的，是她的心血。我们不能……”
“心血？”李佩雯打断他，语气带着讥诮，“在江家的未来面前，她那点‘心血’算什么？昊然，你清醒一点！你是江鹤年的儿子，是江氏集团未来的掌舵人！你的妻子，可以有能力，但不能有野心，尤其不能有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的野心！她今天可以为了公司拒绝我们，明天就能为了别的什么，把你、把这个家置于何地？”
她看着儿子紧绷的脸，语气放缓，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劝诫：
“昊然，爱情不能当饭吃，更撑不起一个家族。我们需要的是稳定，是顺从，是能帮你稳固后方的人，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不安定因素。你父亲的态度，你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说完，她不再看江昊然，转身，带着一身冷意，径直离开。
（承）
江昊然站在原地，母亲的话如同冰锥，刺入他的耳膜，也刺入他的心里。他了解他的母亲，更了解他的父亲。李佩雯的愤怒只是一个开始，江鹤年那里，才是真正的狂风暴雨。
他没有立刻去找苏晚，而是独自走上了三楼的露天观景台。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私家海湾和远处马尼拉城的轮廓。夜幕正在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的星辰。
他需要冷静。
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乱。一边是他深爱的女人，独立，坚韧，灵魂散发着让他着迷的光芒。他爱她的才华，爱她的魄力，爱她与自己并肩时那种灵魂共振的快感。他从未想过要折断她的翅膀，将她圈养成一只华美的金丝雀。
而另一边，是他出生、成长并注定要继承的家族。庞大，传统，等级森严，有着一套运行了数十年的、不容挑战的规则。父亲江鹤年白手起家，性格强势，掌控欲极强，对家族声誉和传承看得比什么都重。在他的观念里，子女的婚姻首先是家族的联盟与利益的巩固，个人感情必须服从于家族大局。
他曾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和他对苏晚的爱，可以慢慢改变父母的观点，可以在这看似对立的二者之间，找到一条平衡的路径。他带苏晚回来，是希望父母能看到她的好，能理解他的选择。
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苏晚的优秀和独立，非但没有获得认可，反而成了原罪。父母的反对，比他预想的更坚决，更不留余地。
他该怎么办？
强迫苏晚放弃“绿茵蓝图”，顺从父母的安排？不，他做不到。那等于亲手扼杀他爱上她的那个灵魂，那样的苏晚，不再是他想要携手一生的人。而且，以她的性格，她也绝不会屈服。
那么，为了苏晚，与家族决裂？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连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江氏集团不仅仅是一个商业帝国，它承载着父母一生的心血，牵连着成千上万员工的家庭，也维系着遍布全球的、盘根错节的家族关系网。他是内定的接班人，肩上扛着无法推卸的责任。与家族决裂，意味着动荡，意味着背叛，意味着将他过去三十多年人生所构建的一切，彻底打碎。
（转）
“少爷。”钟叔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钟叔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无声地递给他。
江昊然接过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暮色中荡漾。钟叔是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某种程度上，比父母更了解他内心的挣扎。
“老爷在书房，心情似乎不太好。”钟叔低声提醒了一句，便默默地退下了。
江昊然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让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知道，父亲在等他。
他放下酒杯，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吸一口气，走向二楼那间象征着绝对权威的书房。
敲门，进入。
江鹤年坐在巨大的红木书桌后，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复古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半边脸隐在阴影里，更显得威严莫测。他正在看一份文件，听到江昊然进来，并没有抬头。
书房里弥漫着雪茄和旧书的混合气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昊然在书桌前站定，没有先开口。
良久，江鹤年才放下文件，抬起眼皮，目光如鹰隼般射向儿子，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感情：
“你母亲都跟我说了。”
江昊然沉默着，等待下文。
“我早就说过，这个女人，不适合你。”江鹤年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太有主见，太不安分。江家不需要一个时时刻刻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儿媳。她要的，不是相夫教子，不是安稳，她要的是和男人平起平坐，甚至……凌驾于你之上。”
“爸，苏晚不是……”
“不是什么？”江鹤年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她今天可以为了她那小公司拒绝我们江家的条件，明天就能为了她所谓的‘理想’，做出更多损害家族利益的事情！昊然，你是未来的一家之主，不能被感情冲昏头脑！”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江昊然，看着窗外的夜色。
“我给你两个选择。”江鹤年的声音从窗前传来，冰冷而决绝，“第一，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老老实实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安心准备做江家的媳妇。之前提的收购条件，依然有效。”
“第二，”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儿子，“如果她坚持不肯，或者你执意要护着她……那么，江氏集团未来继承人的位置，你需要重新考虑。我不会把一个可能因为女人而动摇、甚至损害家族利益的儿子，放在那个位置上。”
（合）
最后通牒。
江昊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父亲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他最致命的软肋——家族责任与继承人身份。
这不是简单的威胁。江鹤年言出必行。如果他选择苏晚，很可能意味着，他将失去为之奋斗多年、并且早已被视为囊中之物的江氏帝国。
一边是刻入骨血的爱情与灵魂伴侣，一边是沉甸甸的家族责任与半壁江山。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被逼到如此两难的绝境。
他看着父亲那双在昏暗中依旧锐利如刀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知道，这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事情。
“……我需要时间考虑。”最终，江昊然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
江鹤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失望，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出去吧。”他挥了挥手，重新坐回书桌后，拿起了文件，不再看他。
江昊然僵硬地转过身，走出了书房。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他几乎虚脱般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走廊尽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苏晚独自站在花园里的身影，在夜色和灯光的勾勒下，单薄而倔强。
他看着她的身影，又想起父亲那句冰冷的“重新考虑”，心脏像是被撕裂成两半。
一边是悬崖，一边是深海。
他该何去何从？
这场挣扎，几乎要将他从中撕裂。而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它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更是一曲献给所有在命运洪流中不屈不挠、向光而生的女性的赞歌。献给所有在逆境中挣扎、不曾放弃希望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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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江昊然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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