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外的时间,失去了正常的流速。它时而凝滞,如同冻结在“抢救中”那三个猩红大字上的冰冷树脂;时而又疯狂加速,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在苏晚早已麻木的心上来回切割。她蜷缩在走廊冰凉的塑料椅上,赤脚上的泥污已经干涸,结成斑驳的块状。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寒颤,但这冷,远不及心底那片万载寒冰般的绝望。
她不敢闭眼,一闭上,就是林哲温暖的笑容与他躺在冰冷手术台上的画面交替闪现。她只能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仿佛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就能将那盏代表死亡可能的红灯瞪灭。
(起:红灯熄灭与最终的审判)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隔绝了生死的大门,终于再次缓缓打开。
这一次,走出来的不止一位医生。为首的还是之前那位,他的手术帽边缘已被汗水浸湿,脸上的口罩拉到了下颌,露出一张写满了疲惫与沉重的脸。他身后跟着几名助手和护士,所有人都沉默着,一种不祥的预兆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
苏晚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却因为长时间的僵坐和极度的紧张,双腿一软,几乎栽倒。她踉跄着扑到医生面前,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一双盈满了恐惧和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医生避开她那过于灼热的目光,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苏晚脆弱的耳膜上: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患者因严重的颅脑损伤,合并多脏器功能衰竭,经抢救无效,于……宣布临床死亡。”
“请节哀。”
……
“节哀”。
这两个字,像最终判决,轰然落下。苏晚的世界,在那瞬间,从模糊的、充满煎熬的等待,彻底变成了清晰、尖锐、无法承受的崩塌。
她没有哭,没有喊,甚至没有动。只是僵直地站在原地,眼睛还望着医生刚才说话的方向,但瞳孔里的光,已经彻底涣散、熄灭。周围的一切声音——医生的叹息,护士的低语,远处推车的轮子声——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玻璃,变得遥远而扭曲。
“林哲……死了?”
这个认知,像一场迟来的、毁灭性的海啸,终于冲垮了她大脑的堤坝。不是缓慢的侵蚀,而是瞬间的、彻底的吞没。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呼吸,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冰冷的躯壳。
(承:行尸走肉与陌生的妇人)
有护士过来,引导她办理一些手续,说了些什么,她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是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跟着走,签字,接过一些冰冷的单据。她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死亡医学证明书》,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急诊大厅的。这里人来人往,哭声、喊声、仪器滴答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人间悲喜剧的浮世绘。而她,是这幅画卷里一个彻底失色的、游荡的孤魂。
就在她茫然四顾,不知该去向何方时,一个身影踉跄着冲进了大厅。那是一个中年妇人,衣着朴素,头发凌乱,脸上毫无血色,一双与林哲极为相似的眼睛,此刻红肿得如同核桃,里面盛满了天崩地裂般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她一眼就看到了呆立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刺眼单据的苏晚。仿佛有某种心灵感应,她径直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苏晚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小晚……是小晚吗?林哲呢?我儿子呢?!他在哪里?!”妇人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颤抖。
苏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神对上来人。她认出来了,这是林哲的妈妈,那个在照片上总是温柔笑着的阿姨。她来过家里几次,每次都会给苏晚带好吃的,摸着她的头说“小晚受苦了”。
此刻,这位温柔的阿姨,像一头被夺去幼崽的母兽,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苏晚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砂石,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她只是机械地,将手里那张冰冷的纸,递了过去。
林妈妈一把夺过,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下一秒,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她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抱着那张纸,嚎啕大哭。
“我的儿啊——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啊——你让妈妈怎么活啊——”
那哭声,像一把尖刀,终于刺穿了苏晚麻木的外壳。她看着在地上崩溃痛哭的妇人,看着这个世界上最爱林哲的人之一,心脏后知后觉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绞痛。
她蹲下身,想要去扶,却发现自己也浑身无力。
(转:残酷的真相与迟到的领悟)
林妈妈哭了很久,直到声音嘶哑,只剩下无声的抽泣和绝望的颤抖。她紧紧攥着那张死亡证明,仿佛那是儿子留下的最后一点温度。她抬起泪眼,看着同样面无血色、眼神空洞的苏晚,一种同病相怜的痛楚,混合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在她眼中翻滚。
“小晚……”林妈妈的声音微弱得像一缕游丝,“阿哲他……他前几天还跟我说,他放心不下你……说你有了喜欢做的事情,他很高兴,但又怕你太辛苦,怕你被人骗……”
苏晚的心猛地一缩。
林妈妈吸了吸鼻子,眼泪再次涌出,她看着苏晚,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痛苦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坦白:“他有没有……有没有跟你提过……他最近身体不舒服?”
苏晚茫然地摇头。没有,他从来没有提过。他看起来总是那么精力充沛,除了偶尔在她熬夜写策划案时,会皱着眉说她不爱惜身体。
林妈妈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和悲伤:“他查出来……心脏有问题,有一段时间了。医生说是……先天性的,以前没发现,最近才……才严重起来。他不敢告诉你,怕你担心,怕你……怕你像依赖哥哥一样依赖他,知道他病了会更慌……”
苏晚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心脏问题……先天性……不敢告诉她……
所以,他最近偶尔流露出的疲惫,不是错觉?
所以,他对她跑去拆迁工地的过度担忧,不仅仅是因为环境危险,更是因为他自己身体的状态,让他对“意外”和“失去”有了更深的恐惧?
所以,他熬夜帮她做分析报告后,那掩饰不住的苍白脸色……
所以,他一次次地强调“钱不重要”、“安全最重要”、“脚踏实地”,背后藏着的,是他对自己可能无法长久陪伴、无法一直守护她的,深沉的、无力的恐慌?!
他不是不信任她的能力,不是要束缚她的翅膀。
他是在用他所能想到的、最笨拙也最温柔的方式,在为一场他预感可能到来的、漫长的缺席,做着准备。他想在有限的时间里,为她铺一条更平坦、更少荆棘的路。
而她呢?
她还在为他的“保守”而暗自不满,还在为他的“不理解”而感到委屈。
她甚至……甚至在那个雨夜,因为他没有立刻回应她的创意而心生隔阂。
巨大的悔恨,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淹没了苏晚。这悔恨比得知他死讯那一刻的纯粹悲伤,更加残忍,更加令人窒息。它带着倒刺,反复撕扯着她本就破碎的心脏。
(合:无法承受的重与无声的誓言)
“他书包里……一直带着药……”林妈妈泣不成声,从随身带着的、显然是匆忙从家里翻出来的林哲的旧书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药瓶,上面印着苏晚看不懂的化学名。“他总说没事……说等你的那个什么‘废墟’项目做起来,他再去好好住院治疗……他说……要亲眼看着你发光……”
“嗡——”
苏晚的脑子彻底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视野里只剩下林妈妈手中那个小小的药瓶,和林哲死亡证明上冰冷的铅字。
他规划了他们的未来,甚至为她规划了创业的每一步,却独独隐瞒了自己正在倒计时的生命。
他为她撑起了一片看似坚固的天空,却任由风雨侵蚀着自己内在的支柱,直至彻底崩塌。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无法遏制地冲破喉咙的悲鸣,从苏晚口中爆发出来。那不是哭泣,那是灵魂被碾碎时发出的、最原始、最绝望的哀嚎。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像一只受伤的幼兽,浑身剧烈地颤抖,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极致的悲痛,已经干涸了她的泪腺。
林妈妈扑过来,抱住她,两个失去至亲的女人,在冰冷嘈杂的医院大厅里,相拥着,发出无声的、却震动灵魂的恸哭。
苏晚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哥,这就是你最后教给我的一课吗?
用你的生命,教会我什么是永别,什么是无法挽回的遗憾,什么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那份充满了希望与激情的“废墟新生”策划案,还安静地躺在她的邮箱里。
可为她分析可行性、为她规划未来、答应要亲眼看着她成功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的世界,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完成了从充满希望的蓝图到一片冰冷废墟的彻底转变。
这废墟之下,是否还能有新生?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盏温暖了她整个灰暗青春的光,熄灭了。
从此,她的世界,只剩漫长而寒冷的黑夜。
而在这无边的黑暗里,那个名为“废墟新生”的梦想,又将何去何从?它是否会随着那束光的熄灭,一同埋葬?还是说,会以一种更加残酷、更加决绝的方式,成为她背负着这份沉重失去,继续前行的唯一动力?
悬念,如同深渊,在她脚下裂开。
它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更是一曲献给所有在命运洪流中不屈不挠、向光而生的女性的赞歌。献给所有在逆境中挣扎、不曾放弃希望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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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医院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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