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您会被官府治罪的,再说,您就算做了,也不一定能找到病因,您要是因此被流放,或者被砍头,以后这里的病人怎么办?您要为了一个不一定能治好的病,抛下这里的一切吗?”林香艾急切地说道。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黄守真充满遗憾地叹了口气,“今天一早,宋娘子就来找我了,说她相公不同意我的请求,我也只能作罢。”
坐在走廊下的金言奕听见了,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了过来。
“那您怎么还要去宋娘子那里?”林香艾问道。
“我昨天晚上又翻了医书,觉得针灸或许可以治疗这种病,我要去给朱亮试试看。”黄守真说道。
“那我也要一起去。”林香艾说道。
“我要去的不止这一个地方,你就别跟着添乱了。”黄守真说道。
李齐上前一步,向林香艾解释道:“黄大夫每个月月初都会到城区边缘的棚户区给人看病,那里住的都是最穷苦的人家,环境脏乱不堪,很多人衣不蔽体,一般人都去了都难以忍受,福晋和王爷还是不去为好。”
“我要去,老师能做的,我也能做。”林香艾坚持道。
“穿着这么干净的衣服,弄脏了,不觉得可惜吗?”黄守真说道。
“不可惜,脏了再洗就是了。”林香艾笑着答道。
黄守真微微一笑,“行,那你也一起来吧。”
金言奕见黄守真答应了,便站起身走了过去。
“你也要去?”黄守真向金言奕问道。
金言奕点了点头。
“你身子弱,去那种地方容易染病,我建议你不要跟着去。”黄守真说道。
“我可以在马车里待着。”金言奕说道。
“那里路窄,而且地面不平,马车应该进不去。”李齐说道。
林香艾也不想让他跟着,万一生病了,贺纨伊又要找她的麻烦,“王爷还是回王府去吧,您就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总跟着我做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金言奕的脸上,金言奕也只是冷着脸,看向了别处,一言不发。
黄守真见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便同意了让金言奕一起去,正好他带着这么多下人,就不用李齐跟着了。
林香艾上前拿过李齐肩上的药箱自己背着,喜妹说她来背,承影也走上前去,抢着要背,喜妹便把药箱递给了承影。
黄守真笑了笑,“今天干活的人多,正好也有马车在,待会儿先去街上买几床被子吧。”
“好,老师您买,我来付钱。”林香艾说道。
“知道你有钱,行,那就你来付,我再多买几件棉衣。”黄守真说着向宋晓艺的住处走去。
一行人来到宋晓艺家门口,黄守真让大家待在门口,承影把药箱递了过去,林香艾抢先拿过去背了,跟着黄守真进了院子。
林香艾的婆婆正坐在屋檐下纳鞋底,见黄守真来了,忙站起身叫儿媳出来。
宋晓艺着急忙慌地从里屋跑出来,来到了黄守真面前,“黄大夫是为了吴大娘的事是吧,我明天就过去照顾她。”
“行,那我先预付你一个月的钱。”黄守真拿出钱袋子,伸手递给宋晓艺三两碎银子,“朱亮在家吧,我去看看他。”
宋晓艺没接银子,伸手拦在了黄守真身前,“我相公他不太舒服,现在不方便。”
“怎么不舒服?是头晕吗?吐了吗?”黄守真关切地问道。
“是头晕,不过没吐。”宋晓艺低着头说道。
“黄大夫研究了新的治疗方法,你赶紧让我们进去看看吧。”林香艾说道。
宋晓艺抬起头来,看着黄守真,疲惫的眼睛里有怀疑的神色,“什么治疗方法?”
“我想在他的头上施针,或许有用。”黄守真说道。
宋晓艺缓缓低下头,两手交叠握在一起,“我知道这病没治了,就不劳烦黄大夫了,以后您都不必到这里来了。”
“你放心,我只是做正常的治疗,并没有其他想法,你就让我再试试吧。”黄守真说道。
宋晓艺低着头,犹豫了片刻,才轻声说道:“相公他不想见您,他说您让他觉得害怕,他要是见了您,晚上会做噩梦。”
黄守真张了张嘴,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最终也没能说得出口,她转过身,往大门口走,刚走出两步,又回过身来,把银子塞到宋晓艺的手上,“宋娘子,我之前开的药,可以帮他减轻疼痛,药要是用完了,就再去我那里抓。”
宋晓艺收下银子,低着头向黄守真行了一礼,“多谢黄大夫,药就不用了。”
黄守真紧咬着牙,从宋晓艺家中走了出来,没有片刻停留,立即往街上走去。
林香艾快步跟上去,“老师,您别生气,这样的事,放到谁身上都会害怕的。”
“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不需要你来安慰我。”黄守真面无表情地说道。
林香艾的脚步慢下来,喜妹把她肩上的药箱拿过去自己背上,向她低声问道:“怎么了这是?黄大夫不是去治病的吗?病人为什么会害怕她?你还说什么流放、砍头之类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别问了。”林香艾小声说道。
一行人在路上走着,没有人说一句话,气氛十分沉重,一直到了成衣铺里,黄守真的表情才缓和下来,向老板要了十件棉衣,又去棉布店,买了十床棉被,当然,都是林香艾付的钱。
把棉衣和棉被装上马车,黄守真的心情好了许多,她笑着对林香艾说道:“以往我给他们买这些东西,都是去当铺买人家便宜处理的,今天你付钱,买了这些全新的,算他们走运了。”
林香艾见黄守真笑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笑着对她说道:“诊室里的被子也旧了,我给您也买几床新被子吧。”
“不用了,那些被子还能用,钱还是要花在更有用的地方。”黄守真看向不远处的金言奕,“占了王爷的马车,就劳烦你跟我们一起走过去了。”
“没关系,我正好想走动走动。”金言奕说道。
黄守真点了点头,“你是该多走动走动,最好能练练武,多活动活动胳膊腿,身子变得结实了,才更不容易生病。”
金言奕没有回答,黄守真便领着林香艾先走了,他跟在后面,听着黄守真给林香艾讲解针灸的用法和人体的穴位,走着走着,他感觉身上渐渐热了起来,连手上捧着的手炉都显得多余了。
金言奕把手炉给了承影,一路跟着黄守真和林香艾来到了棚户区,他觉得很累,这差不多是他人生中走路最多的一天,好在承影看他走得累,半路上,让他去了马车前面坐,他才慢慢缓了过来。
进入棚户区,路面渐渐变得凹凸不平,且越来越窄,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金言奕也从马车上下来,走在了林香艾的身旁。
这里房子几乎都没有院子,墙壁都是土做的或者碎砖垒成的,屋顶上铺着茅草,面阔多是一间,最多两间,它们紧凑而杂乱地堆放在大地上,给那些可怜人提供了些许庇护。
黄守真和林香艾走进了一个房子,金言奕站在门口,闻到屋里散发着一种他从没闻到过的臭味,他不禁向后退了一步,他吃惊地看着黄守真和林香艾在阴暗的房间里跟一个穿着旧棉衣的女人说话,难道她们闻不到这种臭味?
黄守真给那女人把了脉,让林香艾去拿一件棉衣来,林香艾和喜妹走出屋来,金言奕看到她们明显得深吸了一口气。
她们也能闻得见,为什么装作没闻到的样子?为什么不说出来?金言奕觉得很奇怪。
林香艾把棉衣拿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穿着那件棉衣走了出来,她佝偻着腰,拉着黄守真的手,不停地向她道谢,“怎么又让你拿衣服来,上个月都已经给我儿媳一件了,你说我也不用出门,我们俩在家里换着穿就行了,真是不好意思,又让你花钱了。”
黄守真笑着指向老妇人身后的林香艾,“这次是她买的,你要谢就谢她吧。”
老妇人听了,又忙向林香艾道谢,“第一次见面,怎么好收你的东西,我这老婆子也是越活脸皮越厚了。”
“您就收着吧,有件棉衣穿,能出门走动走动多好,还能跟其他人说说话,省得躺在家里闷得慌。”林香艾说道。
见她们在里面说话,迟迟不出来,金言奕有些后悔跟到这种地方来了。
他四处走动看看,也许是因为天气冷,每家每户的门都在关着,很少有人在外面走动,偶尔遇到一两个人,都神情麻木,眼神冷漠,也有人打开门缝,偷偷朝外看,那隐在暗处的眼睛里有好奇、有羡慕、有贪婪,也有怨恨,金言奕觉得这是个危险的地方。
黄守真和林香艾从那户人家里出来,又去了另一家,这家的男人卧病在床,黄守真给了他两包药,又给了他一床棉被。
她们一家一户地走过去,看病、发药、发棉衣、发棉被,直到搬空了马车,又去给几户人家看了病,才折返回来。
金言奕走在她们前面,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不喜欢这里,这里的每个房子都是阴暗的、破旧的、肮脏的、冰冷的、散发着臭味的,让人觉得恶心,人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
天色暗了下来,金言奕站在马车边等着林香艾走过来,他看到林香艾正和黄守真说着什么,她说话的时候还在笑,笑得很开心,金言奕不明白,在这种地方,有什么可开心的?
“住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金言奕问道。
“很多都是做苦力,还有些是说书的、卖艺的,收入比较微薄,什么都干不了的,就带着孩子出去乞讨,再有就是生了重病的,无处可去,在这里等死。”承影答道
“他们世代都生活在这里?”金言奕问道。
“很多都是别的地方过来的,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农民,因为遭遇种种困境,无法度日,才把土地卖了,流落到这里。”承影说道。
见林香艾和黄守真走了过来,金言奕没再问下去。
“时间也不早了,你跟王爷一起回王府吧,我自己回去就行。”黄守真说着,拿过流光身上的药箱自己背了,往医馆的方向走去。
“福晋也累了,坐马车回去吧。”金言奕说道。
林香艾没有推辞,和喜妹一起上了马车,金言奕在承影的搀扶下进了马车里,他看见林香艾神色如常,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马车向前走了一段时间,金言奕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黄大夫来这种地方?”
林香艾没有回答,掀开了窗帘向外看,下一刻,她拍了拍一旁的喜妹,欣喜地叫嚷道:“快看,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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