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飞僵坐在椅子上,指尖反复扣着杯壁,目光紧锁着文执的一举一动。
当他倾身向前时,段小飞呼吸一滞,几乎以为那只温柔的手掌要落在他的头顶——像从前许多次那样。
但文执只是伸长手臂,从容地拿起水壶,安静地为两人斟茶。水流声在安静的包厢里分外清晰。
“谢、谢谢!”段小飞连忙捧起杯子,急于掩饰内心的慌乱,猛地灌下一大口——。
“哎,小心烫——”文执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
“嘶——!”滚烫的液体灼过舌尖,段小飞被烫得几乎跳起来,又实在不好意思吐桌上,只好强行咽下。茶水当然也泼了一桌,他的手背霎时就红了。
“没事吧?”文执立即拿过毛巾替他擦,语气里带着熟悉的关切,听得人鼻头泛酸,“怎么还是这么毛躁?”
段小飞怔怔地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更是无地自容,只觉得哀莫大于心死,他本想好好表现的。
“没事……哈哈。”他干笑两声,试图缓解尴尬。
文执不紧不慢地给他把手擦干,温和道:“小飞,放轻松些,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段小飞咬着牙嘟囔,“你以为这都是因为什么啊……”
“嗯?”
“没什么!”段小飞强行转移话题,“我就是想说,你变化好大,现在长得这么高了。”
“这是正常发育吧。”文执低笑。
“这哪里正常了?”段小飞哀怨地打量着他,声音渐渐弱了。
文执舒展的双臂随意撑在桌面上,竟让这张原本宽敞的餐桌,都显得局促了。记忆中那个只比他稍高的少年,已然摇身一变,长成成熟男人的体格了。
“小飞”文执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我一直觉得,你是长期睡眠不足,加上营养不均衡,才不长个儿。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
文执这次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很可爱。”
“去你的!这才不是可爱!”段小飞拔高声音,“我都说了无数次,不许摸头,摸头长不高,我看都怪你才对吧!”
“好,我的错。”文执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笑意在眸中荡漾,“不过说真的,小飞,你这个样子……”
他故意停顿下来,看着段小飞如炸毛的猫一样,警惕地竖起耳朵,才悠悠接上后半句。
“你这个样子,比刚才装出来的矜持,可爱一百倍。”
这句话直接把段小飞打懵了,他嘴张了半天,最后悻悻地嘟囔:“你在说我装?”
“不,我在说你可爱。”
“都说了我这不叫可爱。”
“好——”文执挂着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那你的手好点了吗?”
“你!”段小飞脸色一黑,没好气道,“不要再提了!”
谈话间,段小飞渐渐找回了往日的熟稔。那些共同经历就像陈年老酒,历久弥香,在谈笑间扩散开来。
他们聊起近况,开着玩笑,仿佛八年的空白从未存在。
结账时,段小飞竟生出几分不舍,正盘算着怎么再约一波,文执倒是先开了口。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段小飞嘴太快了,说完又赶紧补充,“我开车来的。要不……我送你?”
他谨慎观察着文执的表情,生怕这个提议会刺痛对方。毕竟他还没摸清文执的处境,万一他混的不好,多扎心。
“好。”文执坦然接受,反倒让段小飞更加不安,急忙扯些其他话题。
“你住哪?”
“康乐西路。”
“这么巧?”段小飞十分惊喜,“我也住那儿,我们该不会是同一个小区吧?”
文执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在靠里那片。”
这回答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段小飞心里再清楚不过,那条路往里走是出了名的城中村,据说还有棚户区,再里面的区域,就令人敬而远之了。
方才在饭桌上重建的亲近感,在这一刻被现实撕开一道裂缝。虽然仅有一街之隔,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种咫尺天边的无力感,段小飞曾深刻地体会过,所以他才更怕文执介怀。
车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段小飞再也不敢轻易开口,攥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心里期盼文执能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我刚回国,想先找个地方落脚,正好看到那边的租房广告就定下了。”文执轻声打破僵局,一如既往地体贴,“你呢?这么快就买房了?”
“不,是老板提供的住处。”段小飞解释道,“我平时几乎都在远香湖训练,也很少住。”
文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天哥吗?他对你很好。”
“鞠天宇。”段小飞报上了他的全名,“……他是个好老板,我很感激他。”
“那你们……”文执的话音在这里微妙地停下来,仿佛在斟酌用词。
段小飞一时语塞。
错失的时光又如一把利斧,将那道鸿沟劈得更宽、更深,像砍在身上似的。
他渐渐明白,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远不止一串数字那么简单。
那是一颗颗扎进骨骼里的钉子,早已被血肉层层包裹,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复原。
他该如何解释这八年?解释那些踽踽独行的路,那些孤独的长夜,那些心酸的泪水、无人分享的喜悦……
就凭他,能说得清吗?
车窗外的路灯忽明忽暗,文执还在等待。他的耐心一如既往,却比任何质问或宣泄更让段小飞无处遁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