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殷红的酒液，精准地泼在了章凛那身价值不菲的黑色丝绒西装前襟上，瞬间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狼藉的深红，如同心口绽开的血花。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抽气声四起，有人捂住了嘴，有人惊恐地后退。李姐面如死灰，几乎要晕过去。陈默导演震惊地看着柳瑾瑾，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章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红酒顺着她昂贵的西装面料往下流淌，滴落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她没有去看身上的污渍，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眼，目光如同最幽深的寒潭，死死地锁在柳瑾瑾脸上。那目光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被当众羞辱的难堪，还有一种……近乎毁灭般的冰冷。
柳瑾瑾握着空酒杯的手在微微颤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膛。泼出去的那一刻，她感到一阵短暂的、报复性的快意，但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和后怕淹没。她知道，她彻底撕破了脸，捅破了那层维持表面和平的窗户纸。她不知道章凛会如何报复，封杀？雪藏？还是更可怕的手段？但她不后悔。与其继续在那令人窒息的“宠爱”中腐烂，不如玉石俱焚！
“柳、瑾、瑾。”章凛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你很好。”
柳瑾瑾挺直了背脊，尽管指尖冰凉，尽管双腿发软，她依旧倔强地回视着章凛那双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眼睛，毫不退缩。恐惧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章凛，”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们两清了。从今往后，我的路，我自己走。你的公司，你的资源，我不稀罕！”她将手中的空酒杯重重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哐”的一声脆响，像是一个决绝的宣言。
说完，她不再看章凛那恐怖至极的脸色，也忽略了周围无数道震惊、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猛地转身，拨开僵硬的人群，踩着脚下那双象征荣耀却也如同枷锁的高跟鞋，踉跄却无比坚定地朝着出口的方向冲去。华丽的裙摆扫过冰冷的地面，留下决绝的背影。
“拦住她！”李姐失声尖叫。
门口的保镖下意识地要动。
“让她走。”章凛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比怒吼更令人胆寒。
保镖们立刻僵在原地，让开了通道。
柳瑾瑾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
顶层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红酒滴落在地面的声音，滴答，滴答，如同倒计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章凛身上。她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只是胸前那片刺目的酒红污渍，破坏了她无懈可击的形象，昭示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被当众泼酒、被痛斥厌恶的人不是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惊涛骇浪——愤怒、受伤、一丝茫然，以及最深处，那份被柳瑾瑾斥为“愧疚感”的、沉重得几乎将她压垮的执念。
她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擦胸前的酒渍，而是轻轻抚过西装内侧口袋的位置。那里，贴身放着一个非常老旧的、边缘磨损的小小皮夹。皮夹里，藏着一张更老旧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开满白色小花的草地上追逐。照片的背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给小瑾的赔罪礼物。对不起，风筝线断了。我会再给你做一个更好的！——章凛”
那场意外断线的风筝，失控地卷入树枝，尖锐的断裂木刺，小柳瑾瑾背上那道长长的、至今仍隐约可见的疤痕……以及小章凛当时惊恐、无措、被小柳瑾瑾痛哭着推开喊“我讨厌你！都怪你！”的眼神……
那些被柳瑾瑾深恶痛绝、视为屈辱根源的“强加”和“掌控”，那些章凛近乎偏执的“弥补”和“保护”，其源头，都深埋在这张泛黄的照片背后。
章凛的手指在那小小的皮夹上用力收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她看着电梯门早已关闭的方向，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沉寂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柳瑾瑾，你以为泼一杯酒，说一句“两清”，就能斩断一切？
你讨厌我？没关系。
你恨我？也没关系。
但你这颗星，是我亲手从尘埃里捧起来的。你的光芒，只能属于我的夜空。无论用何种方式，付出何种代价，你休想逃离！
她端起旁边侍应生战战兢兢重新递来的一杯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那颗被冰封又被怒火灼烧的心脏。
“李姐。”章凛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章、章总……”李姐几乎要哭出来。
“通知所有部门，”章凛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落在地上那片刺目的红酒渍上，声音清晰而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暂停柳瑾瑾所有公开行程。包括《深海回声》的接洽。没有我的允许，她一张机票也买不到，一份合同也签不了。”
“是…是，章总！”李姐冷汗涔涔。
章凛转身，不再看那片狼藉，迈步走向专属休息室，背影依旧挺拔，却带着一种孤绝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红酒在她胸前洇开的深红，如同一个宣战的烙印。
战争，才刚刚开始。而柳瑾瑾的“星光囚笼”，在她以为挣脱的那一刻，已然落下了最沉重的一道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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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瑾瑾视角)**
电梯急速下降的失重感，让柳瑾瑾一阵眩晕。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而激烈的梦。她竟然……真的把酒泼到了章凛身上！当众说了“讨厌你”！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后知后觉地漫上来，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短暂的、报复性的快感。她太清楚章凛的手段了。封杀？雪藏？甚至动用资本力量让她在这个圈子里彻底消失？以章凛的性格和掌控欲，这绝对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叮——”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门开，冷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的保姆车就停在不远处，司机小王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狼狈的神情，吓了一跳，赶紧下车拉开车门：“瑾瑾姐？你怎么……”
“回公寓！快！”柳瑾瑾几乎是扑进车里，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车子启动，驶离这座象征着章凛权力的“云端”。柳瑾瑾蜷缩在后座，紧紧抱住自己。晚礼服单薄，冷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车窗外的霓虹灯飞速掠过，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李姐”的名字，还有无数个陌生号码和社交媒体爆炸式的消息提示。她看都没看，直接关机。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和她自己急促的心跳。
她需要冷静，需要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和章凛彻底撕破脸，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星凛传媒几乎垄断了她所有的资源和渠道。解约？天价违约金她根本付不起，而且章凛绝对不会轻易放她走。找下家？哪个公司敢冒着得罪章凛的风险签她？自立门户？她这些年赚的钱大部分都投入了家里，积蓄有限，更重要的是，没有章凛那庞大的人脉和资本护航，在这个圈子里寸步难行。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她冲动了吗？是的。后悔吗？……不。想起章凛那掌控一切的眼神，想起她理所当然地安排自己人生的姿态，想起童年那道疤带来的屈辱和恐惧……柳瑾瑾咬紧了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她不后悔！与其在章凛编织的“金丝笼”里窒息而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只是……代价会是什么？
车子驶入她租住的高级公寓地下车库。这里安保严密，狗仔一般进不来，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她戴上口罩和帽子，低着头，快步走进电梯，按下楼层。
打开公寓门，熟悉的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这个公寓不大，装修风格简洁冷硬，是她自己选的，与章凛为她安排的、奢华得像样板间一样的“公司公寓”截然不同。这里是唯一让她感觉逃离了章凛掌控的地方。
她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繁华的夜景，灯火璀璨，却显得那么遥远而冰冷。她抱着手臂，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妆容精致却难掩眼底的疲惫和惊惶，像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战役的逃兵。
手机被她扔在沙发上，像一颗定时炸弹。她知道，只要一开机，无数的质问、威胁、恐吓，甚至可能来自章凛本人的“最后通牒”，就会将她淹没。
突然，公寓的内线电话响了。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柳瑾瑾的心猛地一跳。知道这个号码的人极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接起。
“喂？”她的声音带着戒备。
“瑾瑾姐？是我，夏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焦急的声音，是公司里一个刚签约不久、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算是柳瑾瑾在公司里为数不多能说上两句话的人。
“夏桐？什么事？”柳瑾瑾稍稍松了口气。
“瑾瑾姐！你……你还好吗？”夏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哭腔和恐惧，“‘云端’发生的事情……整个公司都传疯了！章总她……她发了好大的火！李姐被叫去办公室骂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有，我刚刚偷偷听到……章总下令停了你的所有工作！连你之前谈好的那个公益广告都黄了！她还让人冻结了你几个代言的后续款项……瑾瑾姐，章总这次是真的气疯了！你……你要小心啊！”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确切的消息，柳瑾瑾还是感觉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旁边的墙壁才站稳。停了所有工作？冻结款项？这比直接封杀更狠！是要在经济和事业上彻底扼住她的喉咙，让她毫无反抗之力！章凛果然够狠！
“我知道了，谢谢你，夏桐。”柳瑾瑾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你也要小心，别被我连累了。”
“瑾瑾姐……”夏桐的声音充满了担忧，“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柳瑾瑾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眼神从最初的慌乱，渐渐沉淀出一种冰冷的决绝。
“怎么办？”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血腥味的冷笑，“她想困死我？我偏要活给她看！从今天起，柳瑾瑾，只为自己而活！”
挂断电话，柳瑾瑾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也照亮了她眼中燃起的、孤注一掷的火焰。
她登录了一个加密的邮箱，里面静静躺着一封几天前收到的、被她犹豫着搁置的邮件。
发件人是一个独立电影工作室，导演是个没什么名气但颇有才华的新人。
邮件里是一个小众文艺片的剧本梗概和邀约，角色很有挑战性，但预算低得可怜，拍摄条件也极其艰苦，几乎没有任何商业前景。之前她因为顾忌章凛对“格调”和“商业价值”的要求，以及不想再欠章凛人情，虽然章凛肯定会不屑于这种资源，差点直接拒绝。
但现在……
柳瑾瑾的目光落在剧本的名字上——《野草》。
在绝境中也要顽强生长的野草。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回复键。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然后坚定地敲下：“剧本已阅，很有兴趣。请安排时间详谈。——柳瑾瑾”
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前路荆棘密布，黑暗未知。章凛的报复才刚刚开始，她不知道这个小小的独立电影能否成为她绝境中的一丝微光，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住来自章凛的狂风暴雨。
但至少，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柳瑾瑾，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为自己选择的路。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
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属于章凛的囚笼冰冷坚固，而她这只被折断翅膀的金丝雀，正用淌血的断羽，试图在荆棘中，凿开一条通往自由的路。
夜，还很长。风暴，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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