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姗小时候是没见过炸鸡。
后来回到钟家是没机会吃炸鸡。
再后来好不容易结婚嫁出去了,偶尔出去偷吃一顿,在赵家就跟犯了死罪似的,被赵今越和他妈用眼神凌迟处死——
彷佛这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高贵的一家子,在餐厅优雅吃着鹅肝红酒鱼子酱,哪里懂得炸鸡深入灵魂的滋味?
但从姗不可能和冯西扬讲这些,所以冯西扬很多时候也纳闷儿。
从姗虽然长相一般,但脑子属实好使。
好像什么都会一点儿,身上哪一项技能单拎出来,她也不至于在这小破地方混那么点儿工资,把自己过得这么苦哈哈。
冯西扬一直觉得从姗身上,存在未解之谜。
毕竟谁不希望自己日子过得舒心?
谁甘愿过苦日子?
但从姗从未抱怨。
还每天乐呵呵。
吃个全家桶,像是吃出了三星米其林的感觉。
却不知从姗乐在其中。
吃完肯德基,两人各回各家。
晚上十点后,县城外面基本没什么人了。
天气实在冷,从姗扣上帽子,裹紧衣服,吹着口哨,哆哆嗦嗦沿老城区居民楼那边走。
走进巷子里,还刮着一阵阵寒风,从姗觉得今天四周忽然寂静得可怕,连平时的猫狗叫声都没了。
她一向敏感,没由来升起一阵警惕心。
然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一片。
没人。
迎面寒风刺骨,她加快脚步,重新吹着口哨上楼。
这种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楼梯虽然装了声控灯,但因为平日维护不善,灯光时好时坏。
从姗跺了好几次脚,灯也没亮。
只好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
嘴里吹出自由飞翔的口哨音调……
从姗拿着手机跟着音律,在楼道里晃来晃去,步伐听着欢快极了。
走到六楼时,一条藏獒正守在6-3门口,看见从姗,欢呼迎了上来——
从姗蹲下,摸了摸藏獒脑袋,笑嘻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色的小毛球,在手里颠了颠,那藏獒两眼跟着毛球的视线移动......
忽然,从姗用力将球往楼梯那边扔了出去,藏獒兴奋极了,瞬间扑了出去——
从姗听着藏獒在楼道里激动地嗷嗷叫,满意地勾了勾唇,然后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狗毛。
因为住在一栋楼里,从姗经常会碰到这只藏獒。
她又喜欢宠物,身上习惯带点儿小玩具小零食什么的。
每次碰上,从姗都会和它玩儿一会儿,所以那狗和从姗很要好。
大约是听见了藏獒的叫声,这时主人张奶奶从屋内出来了。
从姗赶紧解释了句,“张奶奶,我球不小心掉楼道里,小满追出去了...”
“害……它一会儿就会咬着球回来的。”
八十岁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看见从姗,眉开眼笑请她进屋坐。
从姗笑嘻嘻婉拒,“不了奶奶,我先回家休息啦!”她边说边朝楼上走,还不忘挥手叮嘱了句,“明天垃圾放门口就好了,我帮您带下楼!”
张奶奶站在门框处,笑吟吟摇了摇头。
孙子非要养藏獒,张奶奶儿子没办法,又考虑到老人岁数大了,不愿意拖累年轻人,自己固执地住进了老房子。
思来想去,老太太身边养这么一条狗也挺好,就买了一条藏獒放在老母亲这儿。
小孩周末放假,也有机会过来和狗玩一玩儿。
这一带老城区,全是密密麻麻的筒子楼。
破旧逼仄,潮气阴冷。
夜晚安静极了。
没人注意到不远处,主干道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没一会儿,巷子口出来一个人,他蹑手蹑脚进入副驾驶,脸色惊魂未定……
“看清楚住哪户了吗?”后座沉冷的声线响起。
向北小脸煞白煞白的,他结结巴巴说,“应……应该是六楼...”
赵今越挑眉,语气明显不悦,“应该?”
“赵总,我...我没看太清...…”
赵今越好半天都没开口说话,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向北扭扭捏捏的,好像有点儿不太好意思说……
但赵今越在等。
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太太……她…她放狗咬我...”
那神情委屈极了。
见赵今越脸色暗了下去,他又急忙解释着,“赵总,她实在是太精了。”
向北从小就害怕狗,当时看见那只藏獒,吓得脸都白了。
更何况还是藏獒……
呜呜呜……那可是藏獒啊……
那狗凶神恶煞的,要不是他躲得够快,早就被那藏獒撕碎了......
办这件事,比赵今越派他出去布控十亿美金的项目都难。
他近一年来身心都憔悴了。
现在只想两眼一抹黑昏死过去......
赵今越眉梢染上一层温怒。
他的这位特助,在工作上,各项能力,都是全能型的。
一让他办点儿私事,就跟鬼打墙似的,屡战屡败!
钟从姗再能耐,也不过就是耍些小聪明。
说到底他也不是不能用强,直接上楼把她带走,毕竟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
可是方才一瞬之间,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天罗地网已经布下。
淮县她是百分百逃不出去了。
耍了他这么久。
赵今越真想看看,瓮中捉鳖那天,钟从姗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淮县连着下了好几天小雨。
从姗昨夜是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睡着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雨就停了。
清晨时分,金色阳光从天边渐渐升起,光线洒进潮湿破旧的筒子楼里。
703房间的小木床上,奶黄色的珊瑚绒被里,微微隆起一块,从姗被第一缕阳光刺醒。
她睡眼惺忪睁开眼。
窗外已天光大亮,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从姗伸了个懒腰,摸过手机一看时间。
才早上七点。
她睡觉一向是醒来,就很难再睡着,索性起床煮个汤圆吃。
这房间户型朝东,并不大。
放完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没什么多余的空间了,厨房和卫生间也都是公用的。
南方不供暖,室内室外一个温度,一样的潮湿阴冷。
这样的老房子,就更不用说了。
一到冬天,人住在里面,感觉四周墙面都在漏风。
她又舍不得买暖气片,那玩意儿很费电,只能硬扛着。
从姗浑身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伸出一只手去,勾住放在床边凳子上的粉色珊瑚绒睡衣外套。
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穿在身上,最后才下床穿上毛绒拖鞋,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桌子边,拿上洗漱用品出去。
这房子条件肉眼可见的不怎么样,但胜在房租便宜,每月只需要300块。
其实从姗在婚纱店里做得还不错,生意平平时,也有两千多,生意好的时候,三四千也是有的,完全满足她这个物欲低下的人生活了。
以前冯西扬还好奇,她也不用养家,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更不注重打扮穿着,平时唯一花销大的地方,就是就吃点儿饭,。
就连吃饭很多时候,冯西扬和她妈瞧着她可怜,还大方地免费让她吃。
顶多买个粉底液遮盖脸上的斑,那也花不了多少钱,她大可不必这样节省。
可是从姗成日里哭穷,冯西扬还好奇了很久,她每个月钱花哪儿去了?
还是后来从姗找她帮忙,她才知道,从姗每月初收到工资后,都会寄一笔钱出去。
有一回冯西扬支付软件里没钱了,又刚好没绑定新银行卡。
用自己的手机银行app,背着她妈给她那准高中生的弟弟转零花钱,不小心点开了转账明细,扫过一眼收款账户,对方户名是一家福利院对公账户。
她看完以后,霎时明白过来,之后她也没和从姗提过这回事。
只是对从姗从原本的怜悯之心,上升了一个高度,开始有了一丝丝的敬仰。
从姗站在公共洗漱台边洗漱好,白皙的脸颊被水龙头里的凉水冻得发白。
她拿着一口锅在煤气灶上烧上热水,然后快速进屋,打开昨天刚买的那瓶粉底液,用力挤出好几泵,往脸上涂。
厚厚的一层粉底液上脸,立马盖住了原来白皙娇嫩的肤色。
从姗仔细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整个人脸色瞬间黯淡下去了……
变得又土又憨。
从姗满意地把粉底液放回去,然后从桌上拿起超大黑色镜框,架在鼻梁上。
最后又走到迷你冰箱前,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袋花生汤圆,一遍撕开包装,一边往外走。
一碗热腾腾的汤圆,很快起锅。
小小房间虽然简陋,但被从姗收拾得干净整洁,浅蓝色的格子桌布上放了一盆多肉绿植,很治愈。
窗台上的有一排薄荷,此刻叶片也开得正好,阳光铺洒下来,朝气蓬勃。
从姗坐在桌子前,望着窗外的好天气,嘴里吃进一口汤圆,那汤圆口感软糯细腻,香甜可口,吃完浑身都开始暖和起来。
她以前其实不明白。
轻易迷失在一些渴念里,患得患失。
迎合,等待。
最后换来身心俱疲,失望又狼狈。
她不得不离开。
后来才知道,生命里有一些快乐,很简单。
比如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里,坐在自己喜欢的桌布前,吃上一碗热汤圆。
如窗台上那几支冒出头的薄荷一般,昂首挺胸,迎接朝阳和晨露。
原来平凡和自由,最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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