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事,晚上回来,记得吃饭。”
季雨桐出神地盯着早上裴若初走时留下的那张便利贴。
她们是彼此相爱的,季雨桐在心里默念。
“好,早点回来。”
晚饭是季雨桐一个人叫外卖解决的,裴若初说她还在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季雨桐坐在餐桌前,面对送上门还冒着热气的外卖,心里一阵阵发闷。
她好久没吃过外卖了。
她想念裴若初了。
明天是除夕,季雨桐得回枕山,裴若初则一个人过。
除夕,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然而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放在她们两个人身上,总显得那般落寞。
无论是失去了母亲的季雨桐,还是父母双亡的裴若初,她们都已经没有能称得上“团聚”的所谓完整的家。真要说起来,季雨桐甚至不敢想象这些年来除夕之于裴若初的意义。
这些年的除夕,裴若初都是一个人过。
裴家尚在,但对裴若初来说已经消亡,裴赐年名义上是裴若初的二叔,实际上完全没有担负起一位长辈的责任,而穆家的老一辈在前几年去世后,对裴若初而言,世上已没有了足够亲的亲人。
她孤孤单单,一个人活着,像一株没有根的浮萍,轻飘飘地在世界的大雨中沉浮。
那天晚上,季雨桐等到很晚,裴若初也没有回来,季雨桐自己先睡下了。
在意识如潮水消退间,季雨桐忽然记起今晚在社交媒体上看见的传言,传言说裴赐年入狱后,裴若初接管了他的位置。
这种小道消息往往空穴来风,一天能有十来个不同的传闻,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数人往往都当作趣闻,或者枯燥生活的调剂来对待。
可不知道为什么,季雨桐直觉这一条消息是真的。
这是裴若初想获得的吧?
到了后半夜,朦朦胧胧间,她感受到床垫塌陷,一阵冷风飘入被窝中,激得季雨桐一阵瑟缩,还不待她的意识回笼,背后拥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
季雨桐往后缩了缩,本能地离那热源更近。
“睡吧。”
伴着身后人的轻哄,季雨桐残存的意识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季雨桐醒来时,裴若初已经做好了早餐。
于是她一走出卧室,就看到明媚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洒在餐桌前,如画一般的场景里,裴若初围着围裙,怡然自得地摆着盘。
盘中,都是季雨桐喜欢吃的食材。
仅用一个月的时间,裴若初便摸清楚了季雨桐所有的饮食喜好,可以吃海鲜,不太能吃辣,喝咖啡一定要加冰,喜欢吃抹茶和巧克力口味的甜品。
昨夜的凄风苦雨被慰藉,在无声之中,有熟稔的默契缓缓流动。
季雨桐在裴若初的身边坐下。
她们一同用过早饭,季雨桐开口:“今天要工作吗?”
“不用,白天陪你。”
往年的过年期间,裴若初总是奔忙于各种各样的活动,原本今年也会是,但既然裴若初已决定要淡出娱乐圈,很早就把这阶段的通告都推掉了。
于是本应该繁忙的除夕,裴若初难得清闲。
闻言,季雨桐笑了一下:“那真好。”
她有许多话,想跟裴若初说。
说她剪电影时的灵感与矛盾,说她过年阶段的想法安排,更想说裴若初的早出晚归,想说她是不是有些事情瞒着她,想说她们最近似有若无的隔阂。
但到了最后,季雨桐垂着头,把一切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陪我看剧本吧。”
她指的是《第二十年》。
——在莫深妻子头七的那一天,星辰戴了副墨镜,携着女儿前往灵堂祭拜。
她不想再与莫深有瓜葛,可死者身前与她关系不错,于情于理,她该送她一程。星辰也不是不知道,此时她亮相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甚至会有无数的怨怼落在她身上,可她总觉得,不会是那样的。
善良的人总会以善良的眼光看待世界,以为所有人都是善良的。
可是并非如此。
一见到星辰出现,死者的家属将满腹愤怒发泄在她身上,说她是钟宵的帮凶。
星辰从来不知道,人能说出这么脏这么狠毒的话,他们的眼睛里能充斥这么多的恨。
星辰拜祭完后,狼狈离场。
这短短几天,她尝尽了人间百态,曾经的那些敞怀与风光,都是过眼云烟,不,还要更糟糕,那些曾经在不断反噬着,她退无可退,快到穷途末路了。
每天都有人打电话给她,有急着铺货的,也有讨债的。钟宵的事业她一概不知,更确切地说,她除了演戏一无所知,如今公司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她一筹莫展,光是应付每天的电话都让她心神崩溃。
更令星辰崩溃的是,夜里,传来钟宵死在狱里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时候,星辰还以为是假的,她以为民警来找她,是因为要将钟宵放出来了。
直到她亲眼看见钟宵的尸体。
破碎的,毫无尊严的,一具尸体。
他的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遍体鳞伤。
钟宵居然会死去。
一切都像一场噩梦,星辰美好光明的前半生一去不复返,可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闭上眼睛睡一觉,再醒来后,她能重新拥抱她深爱的人。
没多久,莫深发来信息:“听说大哥去了,不知道大嫂今后要怎么办?”
星辰在痛苦的眼泪中恨得全身颤抖,可她是那样的弱小,只能被迷雾推着一直往前走,始终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梦里,她听见钟宵说:“别忘了我的脸。”
她怎么忘得掉,那样残破的一张脸,怎么会是她的钟宵的。
更绝望的是,那一夜,莫深又扣响了她的门。
“大嫂,”莫深依旧叼着烟,吊儿郎当地站在门口,“大哥死了,你再不下定决心,他的公司就得给那帮没用的酒囊饭袋了,你想好了吗?”
彼时星辰刚刚哭完,一双眼红通通,脆弱不堪,话说出口气势都欠缺三分。
“你死了这条心吧。”
莫深只是笑着指点她:“大嫂,你的经纪约还在公司里,眼下,娱乐线由我暂时代理,你说,如果我把你雪藏了,你该怎么活下去?”
“你的女儿又该怎么活下去?”
星辰气得发抖,当天晚上就觉得搬离现在住的地方,带女儿远走。
她玩不过莫深,倒不如躲起来,再从长计议。
第二天,她们就在同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安了家,那是星辰的另一处房子。
星辰以为这样就安全了,没想到莫深依然可以找上门。
仅仅在她搬了家的第三天。
“大嫂,难道不想为大哥报仇吗?”
这一回,莫深不顾星辰的阻拦,直接走进她新布置的家。
房间不大,三室二厅,温馨,宽敞。
“多么好的房子,只是太空旷了,缺个男人,”莫深“啧”了声,问星辰,“我有我的私欲,你就没有吗,你不想为大哥报仇吗?”
这几个字,如魔音绕耳,重重地折辱星辰的耳朵。
“大哥的公司,我帮他暂时保管住了,”莫深步步紧逼,“但凭我的能力,也举步维艰呐,我股份太少,话语权不够,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嫂,大哥的遗嘱里,他的股份都给你和你女儿了吧?”
绕了一大圈,星辰终于知道莫深想要什么了。
她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蛇蝎,道:“股份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听她这么说,莫深反而笑了,他在笑星辰的自以为是,笑星辰的不自量力,他大笑,如同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好一会儿,直到星辰觉得笑声无比刺耳时,莫深总算止了笑声,他盯着星辰,像盯着一只待宰的小白兔。
“股份算什么,一堆数字,尘土而已,只是大哥有,我才想有,我想帮大哥守住它。”
“但比起没有生命力的股份,我更想得到你,你是鲜活的。”
为莫深的大胆,星辰心惊肉跳。
“从来,你的视线都落在大哥的身上,只有大哥同我说话时,你才会吝啬地看我一眼,只一眼,怎么够呢,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大哥所拥有的,我都想拥有,我想拥有你。”
星辰从未见过这样的疯子,此刻的莫深,像是要将自己心中压抑了多年的感情都爆发给她看。
给她看,他是如何变态扭曲的一个人。
莫深不管星辰是如何想的,只自顾自地自说自话:“我也不想你做什么,你只需要睁着眼睛,好好看我做什么就可以了。”
“那之后,我会告诉你大哥是怎么死的。”
“你没有什么损失,不是么?”
“愿意吗?”
莫深露出诡异的笑容。
季雨桐还想继续往下看,裴若初止住了她下滑的手。
“余下的内容,晚点再看吧。”
“为什么?”
季雨桐面露不解,她刚要摸到真相的边缘。
裴若初不说原因,只轻轻收回平板,淡然却坚定地说:“听我的。”
“你晚上还要去吃年夜饭。”
望着裴若初认真的眼神,季雨桐心里打起了鼓。
剧本读到这里,剧本影射的真实,季雨桐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
而所有的文字都是裴若初写的,她自然知道剧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能让裴若初态度如此坚决的,那便是之后的内容,她暂时还不能读。
之后的内容,与她父亲相关,甚至,可能会影响父女间见面的心情。
她父亲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裴若初抿着唇,躲开季雨桐的视线:“下次吧。”
季雨桐有股惴惴不安的感觉。
眼前的人还是她熟悉的模样,她却隐隐觉得有些陌生,裴若初依然温柔,依然爱她,可她们之间是存在距离的。
裴若初像一朵孤高的云,浮在万里高空上,季雨桐能看见,却摸不着。
季雨桐不喜欢这样的距离,她不喜欢她们中间那一道墙。
还来不及多想,很快到了季雨桐该出发去枕山的时间。
“我该走了。”
季雨桐回房间换衣服。
裴若初很自然地跟过去,在季雨桐胡乱把毛衣往身上套的时候很自然地伸手,帮忙整理衣领。
她刚想调笑一句“冒冒失失”,却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季雨桐眼里几不可查的闪躲。
裴若初动作一顿。
她触碰到了她们中间无形的墙。
季雨桐没有察觉到裴若初的异状,在换好衣服之后自顾自地走向玄关换鞋。
裴若初站在原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觉。
“对了。”
“什么?”季雨桐不明所以。
对上玄关处,季雨桐探来的疑惑眼神,裴若初喉头微动,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真相。
“没事,等你回来再说吧。”
“很重要吗?”
很重要,是很重要的东西,可裴若初还没有开口的勇气。
裴若初以为自己斟酌了多日,铺垫了许多,没想到一对上季雨桐澄澈的眼睛,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知道,季雨桐也在等她说些什么,或者,季雨桐也有很多话想说。
在一起的两个人之间,往往会有一种奇特的感应,在某一刻,你察觉到感情的变化,殊不知,对方也同时、甚至更早就发现了细微的不同。
像是不舒服的肩膀,在活动时听到“咯咯”的声响后,总要试着治疗,舒缓、拉伸甚至大动手术,这样之后,才有恢复健康的可能。
但一切的前提,都是要直面问题的存在。
在最需要裴若初勇敢的时候,她选择了退却。
“等你回来吧,等你回来再说。”
裴若初以为,暂时的退却,是为了更好地前行。
只是她不知道,情场有时候也跟商场一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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