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鲁豫两地的交接处，有一条长长的大河，她早已存在上万年，见证了人间无数个生死悲欢，她就是——黄河。
上个世纪，为了治理更好地黄河，鲁豫两地对交界处的土地进行切割，台城就是那时被划出去的，它沿黄河而生，它生出的祖祖辈辈守卫黄河。
唐溪走了三个多小时的路，终于走到了这里。放假期间台城的学校会特意嘱咐学生不要去黄河边上，现在人很少，只有黄河的长长的幽鸣。她脸上挂着笑，深呼一口气，“该留些什么东西？”
她把包里的老鼠药拿出来，路上买了一块火腿肠，她把这两样东西放在石头上，打算最后再看一眼黄河。
“妈妈，对不起…”她坐在大石头上，黄河的幽鸣吹散了她的头发，她把脸扎进胳膊里哭。
当她真正面对死亡的那一刻，心里没有了对失足成绩的不甘，父母冷漠的怨恨，家庭秘密的惶恐，只想留下一句，“妈妈，你要好好的啊。”
她哭够了，把包和鞋子放在柳树下，看了眼老鼠药，撕开了旁边的火腿肠，“这个火腿肠挺好吃的。”唐溪心想，泪痕胡乱印在她的脸上，脸上多出了一抹笑，她留下最后一口，拿出老鼠药…
“啪”一声，身后鞭子的响声吓得唐溪一跳，手里的老鼠药也掉了下去，她回头，不知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三头羊，一个看着年纪相仿的男孩正在赶羊，她见状拿好包和鞋子赶紧走。
“寻死被人看到，太尴尬了，等他走了再说吧”唐溪心道，走前还不舍地看向掉在地上的火腿肠。
“闺女，你知道岛城怎么走不？”一个满头白发，颧骨塌陷，双眼无神的女人突然出现，仿佛是从黄河里出来的，枯槁的双手一把握住唐溪，吓得她连跳向后三节。
“诡异，太诡异了。”唐溪看着眼前不想像活人的女人，她被脑子里的想法吓出了冷汗——
“难道我已经死了？”
“妈！”身后的一声，又把唐溪吓了一跳，她往后看，那个放羊男孩正往这边赶来，“他叫她妈？”
男孩一双明亮的瑞凤眼，皮肤有些黝黑但气色还不错，唐溪不敢相信他们是一家人，她扭头仔细一看女人除了面部苍老有些吓人以外，衣着倒是干净，应该是一家人。
“谢谢你照顾我妈。”唐溪还没回过神，耳朵里就听到这句话，她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刚遇上…”
“姑娘，你去过岛城吗？”女人又上前问道，唐溪这次没有躲，男孩倒是挡在她身前，温柔劝道，“妈，我带你去岛城。”
女人的眼睛一瞬间亮了，她摸着儿子的脸，喃喃自语，“你回来了？这些年你去哪了？”
男孩低下头，轻声道，“我回来了，我们回家吧。”女人笑了，她看向黄河双手合十，嘴上不知道念着什么。
男孩转过身向唐溪抱歉，“这是我妈妈，刚才吓到你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没关系。”唐溪赶忙摇手，她悲切地看向做祷告的女人，一瞬间失声忍不住哭了。
“这些羊是我家邻居给我的差事，今天天气好我出来放羊，没想到妈妈也跟出来了，幸好每出意外，谢谢你啊。”男孩的声音在呜咽的黄河幽鸣中格外清亮。
唐溪只顾一味摇头，她的泪止不住的流，明明刚才都流完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她哭得不能自已，这些人生在黄河边上却不得黄河眷佑。
男孩从身上的口袋里拿出纸巾，卷好的纸巾和身上灰仆仆的衣服形成反差，这时唐溪才注意到他的鞋，洗的发黄又有些破旧，她接过纸巾道谢。
“来黄河边上的人都是带着伤心事来的，和她说说吧，她能庇佑你。”等唐溪擦干眼泪，男孩小心地说出这句话。
唐溪看着黄河，混浊的泥水，看似平静的水面掩盖着水下的急流漩涡，幽怨的哀鸣像风声一样狂击她的耳朵，脑子，眼睛的泪已经流干，她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逃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耳边传来一句话，唐溪唯一能听懂的话，她开口颤抖道，“唐溪，唐宋的唐，小溪的溪。”
“你来这想留下些什么？”声音很轻，耳边自动捕捉舒适的声音，可她却低头说不出话。
“想不到也没关系，黄河喜怒无常，没有人想给它留下什么，我们至死都在抗争。”程航看着母亲祷告的身影，只有他知道她在祷告中掺了几句怒骂。
半晌，唐溪道，“我想，留下，曾经的自己。”
男生微怔，随后嘴边露出一抹浅笑，声音再次清亮起来，“过去的你已经留下，现在的你是全新的自己。黄河大道党群服务中心办事处愿你平安，健康！”
“噗嗤”一声，唐溪笑了起来，她的单眼皮哭得有些肿了，但笑起来眼睛依旧像两弯浅清的月牙谭，眼尾处微微上扬透露几分伶俐的倔强，她回道，“好的，不负党之所望。”
“那这个…”男孩把手里的药片拿出来，唐溪认出来，“真是抱歉，刚才着急忘拿走了。”
“没关系，我家老鼠多，留给我吧。”男孩直接把药揣兜里，唐溪张开口，看着眼前利落的男孩，说不出话呆呆地点了点头。
“这边的天就是这样，刚才还在晴天，转头乌云就上来了。”男孩看了看天，拿出一个老年机递给唐溪，“快下雨了，要你家里人来接你吗？”
唐溪接过手机，犹豫着按出父亲的号码，电话那边的男人听到女儿的地址后急忙地开着三轮车赶到。
“你叫什么名字？”临走前，唐溪问道。
男孩一只缠着母亲的手 ，一只手拿着鞭子赶羊，回头笑道，“我是李白。”
唐溪微微愣住了，“李白？”她看着男孩嬉笑的脸色有些不相信，还没来得及再问一遍，天空突然布满乌云，黄河底下的漩涡卷上来，唐溪在爸爸的拉扯下上车，在车上她隐约听到男孩母亲的谩骂。
车子慢慢驶离黄河，她看到男孩把外套脱下来盖在母亲身上，母亲嘴里不停地咒骂，男孩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短暂对视，“我也愿你平安，健康！”
唐溪第二天早上到医务室时程航已经醒了，他嘴角有伤，笑着说了句，“没事，贫血而已。”
医务室很小，她被挤到门口，身边都是来看热闹的同学，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直到看向他的眼神在注视自己，她笑着点了点头。
“你嘴角…”话还没问出口，上课铃响了，“好了好了，都快去上课吧。”医生开始赶人了。她只能隔着窗户望向程航，程航笑着向她点头，她一愣，也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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